1069年，富弼主動請求辭去首相之位，宋神宗見挽留不住只好答應。富弼離去前，宋神宗問道：“您辭去相位，誰能代替您呢？”

富弼推薦同為三朝老臣的文彥博，宋神宗卻沉默不語。過了許久，宋神宗才問道：“讓王安石接任首相行嗎？”

讓人沒想到的是，對于這個提議，富弼的反應和宋神宗出奇一致：他也沉默不語，既沒表示反對也沒表示贊同。

兩個人的反應如此微妙，很好地表明了他們對王安石完全不同的態度。令人深思的是，隨著時間推移，富弼的態度始終沒有改變，宋神宗卻逐漸發生了變化。

一、意見不同是因為年齡，還是經歷？

1069年是宋神宗即位的第三年，宋神宗剛22歲，王安石48歲，富弼65歲，完全是三代人的年齡差。

宋神宗的影視形象，圖源網絡

宋神宗年輕氣盛，銳意進取，他迫切希望改變當時“冗兵、冗官、冗費”、“積貧、積弱”的局面，因此和志在全盤改革的王安石一拍即合，任命王安石為參知政事，讓他全力推進新法事宜。

此時在朝中擔任首相的正是富弼。對于王安石全面改革法度的主張，富弼并不贊成，這并不是說富弼安于現狀，不思進取，而是他對王安石行為可能導致的后果有著更清醒的認識。

事實上，早在宋仁宗時，富弼就曾經和范仲淹一起主持“慶歷新政”，他們想要解決的也正是冗兵、冗費等積弊。當時，富弼針對朝廷內外的局勢和邊防事務提出二十幾條策略，諸如任用賢才、嚴格選拔官員、革除積弊、減輕徭役等等，不少建議后來都以詔書形式頒布實行。

可是，新政的推行很快就遇到了阻力，最后范仲淹和富弼都被迫離開京城到外地任職，其他參與的大臣也都迎來了被貶出京的命運。

范仲淹的影視形象，圖源網絡

正因為富弼有這樣的親身經歷，他對當前局勢有著冷靜清醒的認知。宋神宗即位后，富弼曾經被召請入宮請教治國之道。當時，富弼并沒有說什么讓宋神宗激情振奮的話，相反，他的話更像是給躍躍欲試的年輕天子潑了一盆冷水：“您的好惡不應該隨便讓人窺測到，如果讓臣子窺測到您的好惡，他們就會刻意迎合。”這與其說是治國之道，不如說是為君者的修身細則。再細致的囑咐則是“當二十年不言兵。”

聽到白發蒼蒼的老首相語重心長地說了這樣一番話，宋神宗只能默然以對。

二、富弼行事太穩

富弼是三朝老臣，在宋神宗之前，他還經歷了宋仁宗和宋英宗兩朝，兩朝君主都很器重他，富弼擔任宰相時間長達10年。

富弼的影視形象，圖源網絡

對于富弼擔任宰相時期的作為，《宋史》的記載是：“弼為相，守典故，行故事，而傅以公議，無容心于其間。當是時，百官任職，天下無事。”

和激進處事相比，富弼更愿意遵從以往的行事規則，處理問題采用以前行之有效的辦法，喜歡順從公議，不存私心和偏心。在此期間，百官各司其職，天下安定。

這樣行事穩妥的富弼，在見到宋神宗時說出那樣的話就顯得順理成章。

和富弼見宋神宗時沉穩、或者說更傾向于保守的態度相比，王安石與宋神宗交談時慷慨陳詞的樣子，顯然更讓宋神宗感到振奮。宋神宗因此更愿意采納王安石的建議，他很快就把王安石提拔為參知政事，全力主持新法事宜。

此時富弼正在首相之位上，看到宋神宗全力支持王安石的各項舉措，他多次上書表明意見，希望宋神宗能夠對當前形勢有更清醒的認識，應該“畏天戒，遠奸佞，近忠良。”

對富弼的建議，宋神宗表現出很重視的態度，他親手寫詔書答復富弼，但是對王安石舉措的支持卻沒有絲毫改變。

王安石畫像，圖源網絡

富弼把這些都看在眼里，作為混跡官場多年的老臣，他又怎么會看不出此時的形勢？于是他多次上書，以身體有病為由辭任首相之位，最后宋神宗終于同意了。

看到富弼將要離任，宋神宗問道：“您辭去相位，誰能代替您呢？”

富弼推薦文彥博，那是和自己共事多年的好友，兩個人在政治見解、尤其是對待王安石變法方面非常一致，由他接任，富弼會很放心。

可是，對于這個人選，宋神宗卻沉默不語。過了許久，宋神宗才問道：“讓王安石接任首相行嗎？”

對于宋神宗這個提議，富弼的反應和宋神宗出奇的一致，他也選擇了沉默。

富弼的沉默顯然并不會對宋神宗產生很大影響，富弼離任后，王安石正式拜相。

三、公開反對青苗法

富弼離任首相后去了亳州任職，當王安石推行青苗法時，富弼認為這樣只是有利于朝廷聚斂財富，卻容易讓百姓人心離散，所以他堅決不在亳州境內執行。結果，富弼這種行為很快就受到彈劾，朝廷最后給出的處罰是以左仆射之職改判汝州。

宋神宗的影視形象，圖源網絡

對于朝廷給富弼這樣的處治，王安石十分不滿意，他極力勸諫宋神宗給予富弼更重的處罰。對王安石的諫言，宋神宗再次使出“沉默大法”，既沒有采納，也沒有給出任何答復。

雖然宋神宗沒有加重給富弼的懲處，富弼卻自感不安，他上書請求回洛陽養病，宋神宗同意了，加拜他為司空，進封為韓國公。

富弼雖然回家鄉養老，可是對于朝廷的重大舉措仍然十分關心，并經常會遞上奏折表達自己的態度。對于富弼的提議，宋神宗雖然并沒有全部采用，但是仍然對富弼表現出十分看重的態度。

有一次，王安石想推行一項新舉措，沒想到他剛向宋神宗提出就被宋神宗直接拒絕了，拒絕的理由是：“富弼在他的奏疏中曾經說過，如果這樣做的話他只能望著屋頂嘆息不已！”

富弼畫像，圖源網絡

顯然，富弼預見了王安石一系列舉措的走勢，經過幾年推行新法后，宋神宗對王安石和富弼兩個人的思想有了更深入的認識，態度逐漸向富弼有所傾斜。

或許，這意味著宋神宗在處理朝政方面正逐漸走向成熟與穩重。

結語：

1083年，80歲的富弼在洛陽家中病逝，此時王安石因為變法的負面效果被迫辭去相位，正在江寧閑居。

直到去世，富弼仍然表現出對朝政的關切與熱忱，臨終之時，他親手封存給朝廷的奏疏，囑咐兒子進獻給宋神宗。

宋神宗看到富弼的遺奏后非常傷心，他為富弼輟朝三日，并親自撰寫祭文致奠，贈官太尉，賜謚號“文忠”。1085年宋神宗去世后，富弼配享宋神宗廟庭。

隨著宋神宗去世，由王安石主導的新法基本廢止。

1086年，66歲的王安石去世，獲贈太傅。直到8年后宋哲宗親政，王安石才得以配享宋神宗廟庭，獲謚號“文”。----反對王安石的不僅有富弼、司馬光等重要大臣，還有宋哲宗即位后臨朝聽政的高太后。

王安石塑像，圖源網絡

仔細分析富弼和王安石短暫的當朝對立和其后的暗流涌動，可以發現兩位名臣并非個人利益沖突。實際上，就像王安石和司馬光十分相似一樣，富弼和王安石也有相似之處：他們都意識到了“三冗兩積”的痼疾，也都希望對此有所改變。所不同的是，作為“慶歷新政”的主持者之一，富弼深知根治痼疾的難度，所以他更傾向于選擇穩妥、甚至保守的舉措。和老年富弼相比，王安石更具治世熱忱，他傾向于采取更積極的舉措和方法，這些舉措短時間內也確實極具成效。可是，和“慶歷新政”以失敗告終相同，王安石最終也看到了自己一系列舉措被廢止的結局。

歸根結底，富弼、王安石和范仲淹等先行者們所對抗、以及需要改變的，并不僅僅是“三冗兩積”的頑疾，而是當時落后的體制與人們陳腐的觀念。一個時代的問題解決與最終進步，決不是僅靠一小部分人的努力就能夠完成的，而是需要對更多人的教育與帶動，促進人們觀念的更新與變革，多舉措促進相關利益群體勠力同心，由此來推動問題的最終解決與社會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