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鎮有個出了名的苦命人，叫柳翠娘。她二十歲嫁到鎮上，不到三年丈夫就得了急癥撒手人寰，留下她和一個剛會走路的兒子小栓。婆家說她克夫，把她母子倆趕出了家門。翠娘靠著給鎮上人家漿洗衣裳，勉強拉扯著小栓過日子。

這年夏天格外悶熱，翠娘蹲在河邊洗衣裳，汗水順著脖頸往下淌。忽然聽見蘆葦叢里傳來"嘎嘎"的哀鳴聲。她撥開蘆葦一看，是只灰撲撲的野鴨，右翅膀被漁網纏住了，正拼命撲騰。

"作孽喲！"翠娘趕緊放下棒槌，小心翼翼地解開漁網。那鴨子翅膀受了傷，羽毛掉了幾片，可憐巴巴地縮在她手心。翠娘看它實在可憐，便用衣襟兜著帶回了家。

翠娘家是兩間茅草屋，門前有塊小菜地。她把鴨子放在菜地角落，用破碗盛了清水，又撒了把糙米。小栓蹲在旁邊看得新奇，伸出小手想摸，被翠娘攔住："別嚇著它，讓它養養傷。"

夜里下起小雨，翠娘聽見鴨子在外頭叫得凄慘。她披衣起身，把鴨子抱進屋里，放在灶臺邊的干草堆上。鴨子抖了抖羽毛，黑豆似的眼睛望著她，竟開口說了人話："多謝娘子救命之恩。"

翠娘嚇得倒退兩步，差點打翻油燈。那鴨子竟像人似的嘆了口氣："娘子莫怕，我本是忘川河上的引魂使者，因遭仇家暗算，現了原形流落人間。三日后子時，請娘子到鎮西老槐樹下等我，必有重謝。"說完就閉上眼睛，再不言語。

翠娘一夜沒合眼，天蒙蒙亮就去看那鴨子，卻見草堆上空空如也，只留下幾片灰羽毛。她以為自己做了場怪夢，可那鴨子的聲音卻清清楚楚印在腦子里。

轉眼到了第三日，翠娘心里七上八下。這天她給鎮上李財主家送洗凈的衣裳，李財主的小兒子突然沖出來，指著她大叫："就是這個寡婦！她家菜地里有寶貝！我親眼看見的！"

原來前日這小子翻墻偷翠娘家菜，正巧看見鴨子說話的一幕。李財主眼珠一轉，揪住翠娘問究竟。翠娘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李財主認定她得了什么寶物，非要她交出來。

翠娘被關在柴房，急得直掉眼淚。眼看日頭西斜，她想起鴨子說的"三日后子時"，心一橫，趁送飯的婆子不備，從窗戶爬了出去。外頭下著大雨，她深一腳淺一腳往鎮西跑，衣裳都濕透了。

老槐樹在黑夜里像把撐開的大傘，翠娘剛到樹下，就聽見"嘎"的一聲。那只灰鴨子從樹梢飛下來，落地竟化作個穿灰袍的俊秀少年。少年向她作揖："娘子守信而來，實在難得。"

翠娘驚得說不出話。少年解釋道："我本是忘川河擺渡人，因與同僚爭執被暗算。多虧娘子相救，如今我已恢復法力。"說著從袖中取出個青玉小瓶："這里有三滴忘川水，可解百毒、治百病，權當謝禮。"

翠娘正要推辭，忽聽遠處人聲嘈雜。李財主帶著家丁舉著火把追來，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少年冷笑一聲，袖子一揮，平地刮起一陣怪風，把那些人吹得東倒西歪。他拉起翠娘的手："娘子心地善良卻遭此欺凌，不如隨我去忘川河畔生活？"

翠娘想起家中熟睡的小栓，連連搖頭。少年沉吟片刻："既如此，我送娘子回家。"說罷又化作灰鴨，讓翠娘騎在背上。只聽耳邊風聲呼嘯，轉眼已到家門口。

第二天，李財主家傳出消息，說老爺半夜撞了邪，胡言亂語說看見鬼了。翠娘悄悄把這事說給要好的張嬸聽，張嬸一拍大腿："哎呀！那忘川河不是陰間的河嗎？你遇見的是神仙啊！"

翠娘這才恍然大悟。她把青玉瓶藏在貼身的荷包里，繼續過著清苦日子。這年秋天，小栓突然高燒不退，郎中都說沒救了。翠娘想起那三滴忘川水，取出一滴喂給孩子。不到半個時辰，小栓的燒就退了，活蹦亂跳像沒事人一樣。

后來翠娘又用第二滴水救了難產的鄰居，第三滴水治好了鎮上瘟疫。那灰鴨少年再沒出現過，但翠娘總在雨天聽見"嘎嘎"的叫聲。她八十歲無疾而終的那晚，有人看見一只灰鴨在她屋頂盤旋了三圈，向西方飛去。

如今青石鎮還流傳著這個故事，說善良的人就算遇見鬼神，也能化險為夷。鎮西的老槐樹越發茂盛，常有求醫問藥的人去樹下燒香。最奇的是，每逢陰雨天，總能聽見"嘎嘎"的鴨叫聲，卻不見鴨子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