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九年,趙州城南二十里的石橋鎮,有個木匠叫林舟。他年近三十,手藝精湛,生得方臉闊鼻,為人忠厚。娶了鄰村的秀娘為妻,成婚三年,日子雖清貧,卻也和睦。
這年秋末,鎮上李屠戶請林舟去家里打一套桌椅。林舟背著工具箱到了李家,見堂屋坐著個婦人,面色蠟黃,眼眶紅腫,懷里抱著個襁褓,正低聲啜泣。李屠戶搓著手說:“這是我遠房表妹,男人上月病逝,帶著孩子來投奔我。”
林舟沒多問,便動手量尺寸。那婦人忽然起身,從懷里摸出幾個銅板,顫巍巍遞過來:“師傅,先喝碗茶吧。”林舟看她衣衫單薄,袖口都磨破了,搖搖頭沒接:“嫂子客氣了,活兒干完再算錢。”
婦人嘆了口氣,抱著孩子走到屋檐下,看著林舟拉鋸刨木。孩子許是餓了,哇哇哭起來。婦人解開衣襟喂奶,眼淚卻滴在孩子臉上。林舟心里一酸,想起自己過世的母親,手下的活兒慢了些。
傍晚收工,李屠戶拿出二百文錢。林舟瞥見那婦人正啃著干硬的窩頭,便推了回去:“屠戶大哥,這活兒簡單,算一百五十文吧。”李屠戶愣了愣,還是把錢塞給他。林舟走到門口,又回頭把五十文錢放在窗臺上,沒作聲就走了。
過了幾日,林舟去鎮上買釘子,路過李屠戶家,見那婦人在井邊洗衣。秋水冷得刺骨,她的手凍得通紅。林舟猶豫了一下,走過去說:“嫂子,這天兒涼,咋不戴副棉手套?”
婦人抬頭看見他,慌忙擦了擦手:“謝師傅關心,家里沒多余的錢買。”林舟點點頭,從兜里摸出幾文錢,塞到她手里:“買副手套吧,別凍壞了。”婦人眼眶一紅,撲通跪了下來:“師傅真是好人!”林舟忙扶起她,匆匆走了。
當晚回家,秀娘做好了晚飯,卻坐在桌邊發呆。林舟問她咋了,她搖搖頭說沒事。林舟也沒多想,坐下吃飯。可吃著吃著,他發現秀娘夾菜的手一直在抖,眼神也有些躲閃。
“你是不是不舒服?”林舟放下筷子。秀娘勉強笑了笑:“沒有,許是累著了。”林舟伸手想摸摸她的額頭,她卻猛地縮了回去,說要去洗碗。林舟看著她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又過了三天,林舟去給李屠戶送做好的桌椅。那婦人見了他,慌忙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師傅,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你可別害怕。”林舟見她神色慌張,忙問啥事兒。
婦人咬著嘴唇,看了看四周,才說:“我前幾日去你家附近,見你娘子在河邊洗衣,可她……”她頓了頓,聲音發顫,“她蹲在那兒,半天不動一下,眼睛直勾勾盯著水面,像個木頭人。”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也許是累了歇會兒吧。”婦人卻搖搖頭:“不止呢。我昨天路過你家后窗,聽見里面有怪聲,像是有人在啃骨頭。我扒著窗縫一看,你娘子正蹲在地上,捧著個骷髏頭啃!”
林舟嚇得渾身一哆嗦,手里的工具箱“哐當”掉在地上。李屠戶聽見聲響,走出來問咋了。林舟強作鎮定,說手滑了。婦人趁機把他拉到更偏僻的地方,繼續說:“師傅,你娘子肯定有蹊蹺,你可千萬別大意!”
林舟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秀娘正坐在炕上縫補衣服。見他回來,連忙下地端飯:“今天咋回來這么晚?”林舟看著她的臉,越看越覺得陌生。以前秀娘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現在卻像是硬擠出來的。
“你……你今天都干啥了?”林舟試探著問。秀娘一邊擺碗筷,一邊說:“能有啥事兒,在家縫補衣裳,喂雞喂豬唄。”林舟盯著她的手,只見她指甲縫里好像有黑乎乎的東西,像是泥土,又像是……血垢。
那一晚,林舟翻來覆去睡不著。秀娘躺在身邊,呼吸均勻,像是睡得很沉。可林舟總覺得身邊有股若有若無的腥氣,像是從秀娘身上傳來的。他悄悄睜開眼,借著窗外的月光,看見秀娘的嘴角似乎掛著一絲詭異的笑。
第二天一早,林舟借口去鎮上買木料,偷偷跑到村外的亂葬崗。他記得婦人說的話,心里害怕,卻又想弄個明白。亂葬崗荒草叢生,墳頭東倒西歪。林舟壯著膽子找了半天,終于在一個新墳前停了下來。
那墳前沒有墓碑,只有一個土堆。林舟想起秀娘娘家的村子就在附近,難道……他不敢往下想,撿起一根樹枝,扒開墳頭的雜草。突然,他看見墳頭土里露出一塊衣角,正是秀娘去年常穿的那件藍布褂子!
林舟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暈過去。他連滾帶爬地跑出亂葬崗,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去找那個婦人!他跑到李屠戶家,卻見大門緊鎖,鄰居說李屠戶帶著表妹回老家了。
林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鎮上轉了幾圈,突然想起村口有個張老道,據說會些法術。他連忙跑到張老道的道觀,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張老道聽完,捻著胡須沉吟片刻:“你帶我去你家看看。”
到了林舟家,秀娘正在院子里曬糧食。張老道圍著院子轉了一圈,又看了看秀娘的生辰八字,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你這娘子,怕是被山精附了身!”
秀娘聽見這話,臉色驟變,眼里閃過一絲兇光:“老道士休要胡言!”張老道冷笑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張符,往秀娘身上一貼。秀娘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身體開始扭曲變形。
只見她皮膚漸漸變成青黑色,長出細密的絨毛,手指變得又尖又長。不一會兒,地上竟躺著一只巨大的山貓,足有半人高!林舟嚇得躲在張老道身后,渾身發抖。
張老道拿出桃木劍,指著山貓說:“你這畜牲,為何要害人性命?”山貓發出一聲嘶鳴,聲音竟有些像秀娘:“我本是后山修煉的貓精,那日見秀娘去山上采藥,便起了歹心,害死了她,占了她的身子!”
林舟聞言,淚如雨下:“我娘子在哪兒?你把她怎么樣了?”山貓舔了舔爪子,輕蔑地說:“自然是吃了,她的肉鮮嫩得很呢!”林舟聽了,氣得渾身發抖,抄起墻角的扁擔就要打。
張老道攔住他,對山貓說:“你占了人身,還想在此作祟,今日我便收了你!”說罷,揮舞桃木劍刺向山貓。山貓縱身一躍,躲開劍鋒,張開血盆大口咬向張老道。
一人一妖在院子里斗了起來。山貓動作敏捷,爪牙鋒利,張老道一時難以取勝。林舟想起秀娘的好,想起婦人的提醒,猛地想起工具箱里的墨斗。他趕緊跑進屋,拿出墨斗,蘸滿墨汁,朝著山貓甩去。
墨線正好纏在山貓身上,它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開始冒煙。張老道趁機念動咒語,桃木劍金光一閃,刺入山貓的眉心。山貓掙扎了幾下,化作一灘黑水,腥臭難聞。
院里恢復了平靜,只剩下林舟和張老道。林舟跪在地上,痛哭失聲。張老道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心地善良,不收那婦人工錢,她才會提醒你,這都是你的善報啊。”
后來,林舟在張老道的幫助下,找到了秀娘真正的尸骨,將她好好安葬了。他再也沒有娶親,而是搬到了鎮上,開了個木匠鋪。每當有人說起他的故事,他都會拿出秀娘的遺物,默默流淚。
而那個提醒他的婦人,再也沒人見過。有人說她是菩薩化身,特意來救林舟的;也有人說她是秀娘的魂魄,放心不下丈夫。不管怎樣,林舟始終記得那份恩情,也記得那個被山貓害死的妻子。
這個故事在石橋鎮流傳了很久,人們都說,做人要像林舟一樣善良,說不定哪天,就會有貴人來幫你。而那些心懷歹念的妖怪,終究逃不過老天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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