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入夏,剛回老家收完麥子,屋子里悶熱得慌,我出來蹲在新蓋的瓦房屋檐下,默默地抽著煙,享受著蓋新房后的喜悅。
那些橫在房梁上的檁條,是托林場李師的關系弄來四根原木找礦長在供應科換的,誰的好我都記得,人不能沒有良心。
有房子了,媳婦就能回來住,就不用跟我在礦上經常叨嘴。現(xiàn)在,我每月按時把錢寄回去,省得見面生氣。我摸出兜里半包大前門,捏了捏又塞回去。
分家時大哥說的明白:"房基劃給你,養(yǎng)老歸我們。"可媳婦總覺得吃虧,三天兩頭鬧。要不是看幾個娃沒爸恓惶,我早都離了。
1980年開春,礦辦公樓前的喇叭整天響著"改革開放,自謀出路!"鬧得人心惶惶。礦上經濟效益每況愈下,眼看工資都發(fā)不出來了。
我們各單位精簡下來工人都分配到煤經處蔣中華經理手下,我也屬于分流人員之一,到蔣中華辦公室報了到。
實在沒活干,就讓刮礦車底部那厚厚的一層煤垢。刮就刮吧,火星子混著煤灰亂濺,老曹突然"咣當"扔了鏟子:"老子當年掌子面放炮都沒這么憋屈!"
夕陽把煤堆染成血色時,我摸出兩包"黃金葉",把老曹、大劉約到鐵路岔口的羊肉館。油膩的燈泡下,老板正剁羊骨頭,案板震得醬油瓶直晃。
"靠刮車底板能掙幾個錢?咱們成立煤炭經銷部,掛靠街道辦干銷煤,敢不?"我蘸著茶水在桌上畫路線,"東溝小窯的煤,每噸比礦上便宜三塊六。"
大伙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誰也不吭聲,錢呢?辦公場所、和礦上的關系?上面會批嗎?一溜串問題……
過了幾天,煤經處召開職工大會,會場熱得像個大蒸籠。主席臺上,蔣經理的"上海牌"手表反著光,照得人眼花。
"有些人,就是礦上的蛀蟲!"蔣經理的唾沫星子噴得四處飛濺,旁邊的副經理不得不側著身子躲避。"離了礦上,你們連豬都不如!"
后排的老曹攥得椅子嘎吱嘎吱響,怒不吱聲。我?guī)状蜗胝酒饋矸瘩g,都被老曹強行按了下來。
當蔣總“豬”字剛出口,"啪!"我踢開椅子站起來,指著蔣經理說:“你才是豬,典型的豬頭小隊長”。
“哈哈……”滿場一片哄笑,目光像聚光燈似的齊刷刷朝蔣經理打過去。
最近礦上才放映了電影《烈火金剛》,演員王志成飾演的豬頭小隊長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蔣經理下不了臺,氣的胖臉抽搐著:"許開發(fā)!你要造反?"
"造反的是您吧?"我指墻上的橫幅標語,"這寫著“工人階級當家做主”呢!"
蔣經理已經不顧形象,拍著桌子大吼::“徐開發(fā),老子開除你!”
我這時反而鎮(zhèn)定下來:“你開吧,我還不想干呢,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楊書記慌慌張張奔過來,拉著我不停地使眼色,說好話:“小許,別生氣,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窗外,遠處選煤廠的笛聲響過,一陣風把地上的落葉卷到空中飛舞。我摸出根煙夾在手指上,翹起二郎腿,瞇著眼,像看耍猴一樣……(全文完)
編者按:這世道就像洗煤槽——沉下去的未必是渣,浮上來的也不全是精煤。
作者:馬福源 編輯:司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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