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盤棋終究是攪黃了。北關棋誘子朝我“呸”了一口罵:"這贏錢呢,觀棋不語真君子,你屁話真多!"棋誘子眼睛瞪得能殺人。
中年人抬起手看手表,驚呼:“啊呀,去趟泥河的車走了!”
中年人姓李,趟泥河林場工作,卻因誤車只好等明天。于是我們找了個茶社再繼續下棋。
兩人直殺到天黑。我要走了,李師邀我去趟泥河林場看羊鹿子。我謝絕了,遂告別。心里想,這個人夠朋友。
回家很晚,媳婦早睡了,我躡手躡腳鉆進被窩。"野哪去了?"媳婦突然出聲。
"你管我!"我背對著她,困得很,不想多說。
"我是你媳婦!"她猛地坐起,嗓門震得窗紙簌簌響,"這算哪門子一家人?"
——日子就像井下的煤溜子,轟隆隆地碾過,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支援高產那天,我也是要去的。媳婦嘴快:"那么多人,偏就砸死你!"
礦上最忌諱不吉利話,我抄起凳子要打她,母親攔著勸:"別生氣,桃子是鄉里人,不會說話!"我i沒聽完就扭頭走了。
下井后,大家坐在中間巷等待放炮結束。不一會兒,轟轟聲中炮就放完了。采煤班班長過來說:“一個保安工負責五個人的安全,現在可以依次進掌霍煤了。”
我作業的掌子面頂板懸著兩米多長的巖石,我不放心,讓保安工王林用斧鎬敲了幾次,王林不耐煩了,大聲說:"沒麻達,快去攉煤!"
我看看那塊巖石,總覺得怪怪的,聽到里面發出輕輕的沉悶聲。我掄起鐵锨拍向巖石——"嘩!"氣浪把我掀進老空區。我迷迷糊糊地想:媽的,這次可能要見閻王爺了。
這時,聽到遠處有人喊:“許開山砸進去了,快停溜子!”我躺著沒有吭聲,心里充滿了對王林的憤恨。
王林走過來,拿著礦燈走過來。朝我臉上晃了晃,手輕輕搭在我鼻子下面,說:“活著呢,有氣!”
我一下子跳起來,撲上去把王林摔倒在地:"你他娘的,管這叫安全?"
東大巷這次冒頂了,我被區里任命為突擊隊長,并分來了四個職工子弟。老工人鄭師傅帶一隊人往西,我帶著一隊人往東,主要是清渣巷道。
這次作業面冒頂,巷道堵得嚴嚴實實的,清渣非常艱難,可以說寸步難行。一名鄉黨過來奪過我的鐵锨說:"您是頭兒,指揮就行了,歇會兒,我來!"
我剛好累的不行,就退后了兩步,接著頂板轟然塌落,四面煙塵啥也看不見。我頭頂礦燈砸滅的瞬間,我聽見小魯哭喊:"救命啊!"
我摸黑趕過去時,小魯的腿夾在木梁和石頭之間,我將小魯架在我肩上,小魯發出慘叫聲,我說:“你喊叫慫呢,沒看里面還在冒頂嗎?”
說話間,又是一陣呼隆聲,碎石不斷簌簌往下掉。小魯哆嗦著提醒:"你鄉黨......還在里面。"
我腦子一激靈,忙給調度室打電話,接通后,我嗓子啞得不像自己的聲音:"東大巷二次冒頂,埋了兩個人!"
救援持續了六個多小時。鄉黨被刨出來時,安全帽凹進去半邊。他沖我咧著大嘴一笑:"命硬,死不了。"
小魯拄著拐杖出院那天,塞給我一包"黃金葉":"許隊,以后我跟你下井。"
我總結了:地下在八百米深處,每塊煤都沾著血的教訓:
- 保安工的斧鎬測不準死神的心思;
- 老鄉的鍬把遞過來可能是催命符;
- 唯有自己頭頂的礦燈,才照得見活路。
(未完待續)
編者按:煤礦工人的命就像掌子面的頂板——上一秒還紋絲不動,下一秒就天崩地裂。能活著升井的人,都是閻王爺打過盹的漏網之魚。
作者:馬福源 編輯:司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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