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先秦終結者,兩漢恰恰是如假包換的首個大一統王朝。所以自建立之日起,就附帶有開疆拓土、整合四方的天然價值觀。反映在軍事層面,就是將原本相互對立的四方武裝,全部溶入自己的帝國大軍。
因此,漢朝將領雖常與蠻夷交鋒,光輝戰績背后卻少不了各類外族士兵協助。只不過有些人的異域屬性顯著,另一些則在血泊中將棱角徹底消磨殆盡。
騎兵必不可少
先秦時期北方草原上的游牧勢力相當分散
早在戰國時期,中原以北的草場就活躍著多股游牧或半游牧勢力。除后來聲名鵲起的匈奴,以及淪為受害者的月氏和東胡,另有山戎、林胡、婁煩、義渠等小型集團。他們既與南方的諸夏君子們頻繁互動,彼此間也時常為地盤、資源展開激烈角逐。直至秦二世斃命,項羽的復仇者聯軍占據關中,才逐步被后勁十足的匈奴兼并。
于是,一些不甘屈服的部眾紛紛南下,開始尋找有能力庇護自己的新主效力。其中,部分婁煩遺民就與劉邦達成協議,為漢高祖的天下霸業貢獻軍事技藝。由于是首批完全適應游牧生活的胡族,這些婁煩普遍是弓馬嫻熟的輕騎兵。不僅可以獨立成軍,執行偵查和騷擾任務,還能在簡單訓練后搭配中原戰車行動。
漢初的軍事行動就離不開義渠 婁煩和林胡后裔
事實上,婁煩的選擇不過是遵從某種歷史先例。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不少義渠和林胡轉投內地。前者雖屢遭秦律歧視性對待,還是為戰國第一強軍輸送過不少駕車、騎馬人才。后者在敗給名將李牧后,直接成為趙國的邊境附庸,也是少數能讓暴秦忌憚的北方勁旅。考慮到彼時的中原尚未完全適應騎兵崛起,仍舊對古老的戰車心存留念,成批招募胡族的行為也就毫不奇怪。
公元前200年,劉邦親自率領的車騎混編部隊,在白登山遭大量匈奴圍困。好在侍從意志堅定,后續勤王軍到位及時,否則堂堂漢高祖真有可能被邀請至陰山感受游牧風情。雙方的軍事理念差距,亦在這輪交鋒中暴露明顯。需知,匈奴軍中就有大量收編外族,包括月氏、婁煩、林胡和東胡,以及不服漢朝統治的燕趙流民。因此,兵源爭奪就成為整個漢匈戰爭的主旋律之一。
互為敵手的漢匈騎兵可能原本是同族人
公元前156年,雄心勃勃的漢武帝劉徹繼位,終于下決心采用以夷制夷戰略。例如派張騫出使西域,尋找舉族遷徙的大月氏人結成同盟。其次是利用草原政權內斗,招攬敗亡者組成長水胡部隊。既肩負都城長安的戍衛工作,也被授命訓練騎兵、培養高質量戰馬。稍后還同意在邊境上建立一系列屬國,收納更多匈奴人來游牧戍邊。同時,被委以重任的將領隊伍里,亦有公孫賀這類義渠后裔。
正因如此,武帝時期一度將匈奴勢力逼至絕境。盡管有氣候變遷、整體國力因素,但大批量收編、招募外族騎兵的作用相當顯著。譬如滯留在河西走廊的小月氏人,就被漢朝收編為盧水胡部隊。另有曾經的匈奴盟友烏孫人,常派遣成建制騎兵協助漢朝行動。若非戰略擴張速度太快,某修外交操作急功近利,甚至有可能將盛產汗血馬的大宛,以及中亞腹地的康居都爭取過來。
以夷制夷戰略讓漢朝騎兵得以趕上甚至反超匈奴
值得一提是,漢朝的外族騎兵不止有北方牧民,也包括一些生活在南方的山地健兒。首先是江東山越,因尚武好斗風氣被注意,調往北方接受胡人訓練。隨后又被派遣到南方,在自己較為熟悉的環境下應對南越國威脅。其次是西南滇國貴族,其祖上正是走青海道南下的牧民后裔。即便王國覆滅,亦是漢朝震懾邊陲的重要力量。
東漢時期,這輪以騎兵為主的軍事改革,終于在擊潰北匈奴的戰爭中收到奇效。公元49年,坐擁50000騎兵的南匈奴北上擄掠人口,周邊的烏孫、鮮卑、丁零等勢力也跟著揩油。最終迫使單于遁逃至康居邊境,為狂日持續的漢匈戰爭降下帷幕。與此同時,東胡系的烏桓人在幽州以北站穩腳跟,成為漢末-三國軍閥們抵御草原威脅的緩沖劑。
胡族騎兵幾乎貫穿整個兩漢軍事史
步兵務實低調
通常認知中漢軍步兵幾乎全是本族人天下
相比之下,漢朝招募的外族步兵就相當低調,時常容易為歷史記載所忽略。即便偶然冒頭,終究只是宏大篇章內的小小注腳。這就怪不得在很多后世讀者看來,外族武人總是被限定于騎兵。
然而,古典時期的許多非中原區域,自然條件不足以維持大規模駐軍。如果強行搞大型屯墾,收獲的產出可能遠不及消耗,還會對環境造成不可逆破壞。漢武帝執意搞開發的河套地區,便是這種為短期效果犧牲長遠利益的典型代表。因此,直接征用本地人當兵的做法相當實際。
板楯蠻以大量配備盾牌而聞名
劉邦經略天下之際,已經從四川招募過名為板楯蠻的土著武裝。更早之前,這些巴蜀山民應該同樣為秦軍服役過,之后又將類似傳統延續至明清。由于周遭環境相對封閉,他們的作戰模式在2000年里沒有根本性改變。在遠距離上使用木弩和獵弓,中距離上可能有標槍伺候,近距離內用大面積木盾護身。
盡管其貌不揚,板楯蠻卻是相當好用的輔助部隊,在漢朝鎮壓羌人的叛亂中被多次征調。甚至在前去攻打武陵、零陵兩駐軍時,尚未抵達現場就靠恐怖名聲,嚇得對方宣布投降。
全副武裝的滇國武士
當然,西南地區的土兵遠不止巴蜀,更加偏遠的云貴山區同樣臥虎藏龍。在漢武帝派兵南下前,那里的夜郎與滇國都有獨立武裝。由于可能在早年間接受過外部世界影響,本身又處于銅礦資源豐富區域,所以貴族武士能身披全套重甲。他們在作戰時裝備戰斧、長矛和短劍,但受制于數量有限、行動不便,幾乎只在本地維護治安。
此外,東南沿海的百越故地,亦是漢朝山地部隊的重要來源。除前文提到的越騎部隊,余下多數仍是以傳統模式服役。每當需要在江河湖海作戰,越人又是出色的水手、劃槳手,至少在攻打南越、閩越、箕子朝鮮和開拓北部灣的行動中表現良好。與之習俗類同的荊楚地區,始終以盛產劍客聞名。公元前99年,他們追隨李陵出征漠北,在全軍覆沒前給匈奴人以沉重打擊。
東南的山越也是兩漢三國時期的重要兵源
不過,漢朝使用外族步兵的最成功案例,還是來自地圖另一頭的西域。在漢朝拓邊、施行委任統治后,大部分綠洲城邦都選擇順從新主,為漢軍提供數量不等輔助步兵。他們大部分時間都留在本鄉,用水平較差的長矛和弓箭防御城市,應付匈奴騎兵的突然襲擾。有時也被召集起來,圍攻某個不服教化的叛亂王公。
公元前36年,西域都護陳湯遠征郅支城,就將不少西域步兵帶往中亞戰場。雖然作用比較次要,但在維持交通線、守護營地和挖掘壕溝方面有不錯貢獻。他們的存在,至少讓主力漢軍能安心應付正面威脅。公元90年,又是這些看似無足輕重的民兵部隊,協助班超逼退興師問罪的貴霜帝國騎兵。
偏向斯基泰-伊朗風格的西域土著步兵
承前啟后
漢朝也是農耕-游牧千年對抗的開端
由于漢朝的特殊性質,以及其與匈奴共同開啟的農耕-游牧文明戰爭,總是容易讓后來者將目光聚焦于華夷之辨。至于究竟怎么才算是華,又如何才會被貶損為夷,則不應該是尋常讀者需要思考的問題。
通過梳理那些為漢朝而在的外族士兵,我們就不難洞察出其中原理。后世眼人中的文化差異,可能在所屬時代的性質僅僅是權力斗爭。任何人只要站在漢朝一邊,哪怕出生西戎或南蠻,連官話語義都理解不清,仍將是毋庸置疑的華族擁躉。反之則是那些拒絕劉氏天子的刺頭,無論是否具備三代血統,能不能與周公、孔子的理想知行合一,都必須是十惡不赦的野蠻胡狄。
漢朝奠定的對抗思維被后來的幾乎所有時代所繼承
這套思維模式雖偶有松動,但會一直被后世王朝所秉持,作為鑒別忠奸的外交參考。至于以身入局的外族士兵們,則在很大程度上比宗主還要武運長久:
當諸葛亮謀劃著子午谷奇謀,麾下就包括不少羌人和西南夷。
當盧水騎兵的羯胡后裔大殺四方,被貶為山陽公的直系早已徹底斷絕。
當六朝士人醉心于佛學與斗富,他們的水師仍舊離不開越人參與。
當拓跋鮮卑在中原猶如無人之境,隊伍里不知道多少是匈奴后裔。
這些外族武夫能參與中原歷史,幾乎都離不開漢朝先民的招募與內附,承前啟后的作用可謂無法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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