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太師的大管家翟謙給西門慶寄來書信,催問為他討妾之事進展如何,西門慶因將此事“忘死了”而“咨嗟不已”,十分焦慮憂愁。更讓他誠惶誠恐的是,他是因忙于慶賀當官及走馬上任而忘掉此事的,而他之所以能夠當上這個官,正是由于翟管家全力相幫。如今將托付的討妾小事,忘得一干二凈,如何對得起人家?若是翟管家知道原委,豈不大丟顏面,以后如何再與他相見,以后又如何再托他辦事?
西門慶越想越焦躁,越想越煩憂,越想越懊喪。看西門慶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吳月娘便問他是什么“勾當”。西門慶說是翟管家要他幫討小妾,要求不高,只要尋個普通女子,不嫌貧富,不限財禮,能生兒育女就行,妝奩財禮無論多少,都由翟管家支付。符合這樣條件以及想攀這門親事的人家本不難找,此事當是舉手之勞,況且翟管家還保證以后在老爺面前一力扶持西門慶做大官。如此易辦該辦,而且應該速辦的利己利人好事,聰明一世的西門慶卻糊涂一時給“忘死了”。究其原因,倒不是忘恩負義,怠慢翟管家,而是因升官得意忘形——“我一向亂著上任,七事八事就把這事忘死了”。西門慶懊悔至極,情急之下,亂怨別人:“來保又日逐往鋪子里去了,又不題我。”西門慶整日忙著迎來送往,來保哪有機會提醒他。何況,來保也想不到西門慶會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西門慶把責任推給來保,并不是真怨他,而是不知所措的遷怒。
更讓西門慶心急如焚的是,翟管家以為“所有小事,曾托盛價煩瀆,想已為我處之矣”,而那個捎信的人“明日午后來討回書”。西門慶無計可施,只得吩咐吳月娘:
叫了媒人,你分咐他,好歹上緊替他尋著,不拘大小人家,只要好女兒,或十五六、十七八的也罷,該多少財禮,我這里與他。
就算連白加夜,一天功夫怎么可能找到待字閨中的好女兒?西門慶也知此法不通,況且那些媒人大都老奸巨猾,說媒就是為掙銀子,即使手頭有好女兒,也不會輕易出手。遠水不解近渴,西門慶急中生智出怪招:“再不把李大姐房里繡春,倒好模樣兒,與他去罷。”這一招真損,人家要找個能生兒育女的黃花大閨女,李瓶兒房中的繡春早被西門慶收用,怎可如此搪塞翟管家?若是翟管家日后知道,豈不怪罪他?豈不怨恨他?這想法實在太怪誕,太滑稽,太無恥,難怪吳月娘聽了,要狠訓他一通:
我說你是個火燎腿行貨子!這兩三個月,你早做甚么來?人家央你一場,替他看個真正女子去也好。那丫頭你又收過他,怎好打發去的!你替他當個事干,他到明日也替你用的力。如今急水發,怎么下的漿?比不得買甚么兒,拿了銀子到市上就買的來了。一個人家閨門女子,好歹不同,也等著媒人慢慢尋著將來。你倒說的好自在話兒!
吳月娘得理不饒人,連珠炮式的責罵,冷嘲熱諷,鞭辟入里,頭頭是道,擲地有聲,字字句句擊中要害,把西門慶駁得體無完膚,理屈詞窮,他只能無可奈何地絕望哀嘆:“明日他來要回書,怎么回答他?”西門慶黔驢技窮,表現出少有的外強中干一面。
正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吳月娘“四兩撥千斤”替西門慶分憂解難:“等那人明日來,你多與他些盤纏,寫書回復他,只說女子尋下了,只是衣服妝奩未辦,還待幾時完畢,這里差人送去。打發去了,你這里教人替他尋也不遲。”西門慶如釋重負,開懷笑道:“說的有理!”此事讓吳月娘處理得妥妥帖帖,天衣無縫,一場公關危機,被巧妙化解,不能不讓西門慶對吳月娘佩服得五體投地。吳月娘當即“使小廝叫了老馮、薛嫂兒并別的媒人來,分咐各處打聽人家有好女子,拿帖兒來說”,她要親自過問,因為這事與自己命運息息相關。吳月娘與西門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也深怕剛剛到手的五品官夫人的尊榮失去啊!她還想隨著西門慶的官運亨通,再升幾品呢!
西門慶的急中失智與吳月娘的急中生智恰成戲劇性對比,突顯出吳月娘處理人情世故的老練圓滑,而這方面恰是西門慶的弱項。二人內外互補,確是一對黃金搭檔。此事若是孟玉樓來處理,她會順著西門慶的竿兒向上爬,贊同讓繡春頂替。反正繡春不是自己使女,好事壞事,合適不合適,都與自己無關,只要能把眼前的危機應付過去就行。若是潘金蓮來處理這事,她會反對讓繡春頂替,因為繡春得此榮華富貴,李瓶兒會更加得勢。潘金蓮還有可能讓春梅去,雖然身邊失去最得力幫手,但春梅一步登天,肯定對自己更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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