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富春江畔有個漁村，住著個漁夫，姓周，名老五。他妻子阿秀，是鄰村豆腐西施，嫁過來三年，夫妻恩愛。周老五每日清晨出海，傍晚歸航，日子過得像江水般平靜。

這日逢鎮(zhèn)上趕集。周老五賣了魚，換了些米鹽，又給阿秀買了匹紅綢子。他哼著漁歌往家走，夕陽把江面染成金紅，漁船在碧波上晃悠，像片飄落的楓葉。

剛到村口，就見自家茅檐下站著個陌生男子。那男子穿件青布長衫，手搖折扇，面皮白凈，不像村里的莊稼漢。更讓周老五心驚的是，阿秀竟拉著那男子的衣袖，像是要跟他走。

周老五的心猛地沉下去。他躲在柳樹后，屏住呼吸。只聽阿秀低聲說："公子再等等，我去拿件衣裳就走。"那男子點點頭，折扇敲著手心，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周老五攥緊了手里的紅綢子，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他想起阿秀嫁過來時，曾說自己是被水鬼纏身的孤女，若不是周老五娶她，早被拖進(jìn)江里了。難道這男子，就是當(dāng)年的水鬼？

他悄悄繞到后門，從床底摸出個舊葫蘆。這葫蘆是他爹留下的，說能鎮(zhèn)邪驅(qū)鬼。周老五用朱砂在葫蘆上畫了道符，又往里面灌了些雄黃酒，這才揣在懷里，裝作剛回家的樣子走進(jìn)院子。

"當(dāng)家的回來啦？"阿秀看見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這位是...是鎮(zhèn)上的王公子，來收綢緞的。"那男子拱手笑道："周大哥勿怪，我與尊夫人商議些生意上的事。"

周老五盯著男子的腳，只見他鞋底一塵不染，不像走過泥路的樣子。他不動聲色地說："王公子遠(yuǎn)道而來，不如留下喝杯薄酒？"說著就往屋里讓，順手把那裝著雄黃酒的葫蘆，掛在了堂屋的橫梁上。

那男子剛跨進(jìn)門檻，突然臉色一變，抬頭望著橫梁上的葫蘆，眼神里閃過一絲忌憚。阿秀也愣住了，拉了拉周老五的衣角："當(dāng)家的，王公子還有事呢..."

"不急不急，"周老五笑著倒酒，"先喝杯酒再走。"他舉起酒杯，余光卻瞟著那男子。只見男子端起酒杯的手微微發(fā)抖，酒液灑在青布衫上，竟冒出縷縷白煙。

"公子怎么了？"周老五故作驚訝。那男子猛地把酒杯摔在地上，指著周老五怒吼："你這凡夫俗子，竟敢用雄黃酒害我！"話音未落，他身上的青布衫突然裂開，露出鱗片狀的皮膚，身后還拖著條魚尾！

阿秀嚇得尖叫一聲，躲到周老五身后。周老五早有準(zhǔn)備，摘下橫梁上的葫蘆，拔開塞子朝那"王公子"潑去。雄黃酒灑在他身上，發(fā)出"滋滋"的響聲，腥臭的白煙頓時彌漫了整個堂屋。

"你這水妖，竟敢騙我妻子！"周老五舉起葫蘆，步步緊逼。那水妖疼得滿地打滾，魚尾拍打著地面，把桌子椅子撞得東倒西歪。他指著阿秀，聲音凄厲："是她自愿跟我走的！她說厭倦了這窮日子！"

周老五心頭一震，回頭看向阿秀。阿秀臉色蒼白，淚水漣漣："當(dāng)家的，我...我是被他蠱惑了...他說能帶我去龍宮過好日子..."

"住口！"周老五怒喝一聲，又往水妖身上潑了些雄黃酒。水妖慘叫著縮成一團(tuán)，鱗片脫落了一地，漸漸變回人形，只是臉色灰敗，沒了半分人樣。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水妖跪在地上求饒，"我本是江里的鯉魚精，見阿秀貌美，才化作人形來騙她...我再也不敢了..."

周老五看著地上的鱗片，又看看哭得梨花帶雨的阿秀，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他想起三年來夫妻相依為命的日子，想起阿秀每天夜里為他縫補(bǔ)漁網(wǎng)的情景，不由得嘆了口氣。

"念你修行不易，今日便饒了你。"周老五指著門口，"滾回江里去，再敢上岸害人，我定用這葫蘆收了你！"鯉魚精連連磕頭，連滾帶爬地跑出了門，轉(zhuǎn)眼就消失在江水里。

屋里只剩下周老五和阿秀。阿秀哭得渾身發(fā)抖，抓住周老五的手："當(dāng)家的，我錯了...你打我吧...罵我吧..."

周老五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又看看桌上那匹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紅綢子，心里的怒氣漸漸消了。他嘆了口氣，把紅綢子披在阿秀肩上："好了，別哭了。窮日子苦日子，咱們一起過。"

阿秀愣住了，抬起頭看著他。周老五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你忘了？你說過，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要跟我過一輩子的。"

從那以后，阿秀再也沒提過龍宮的事，跟著周老五安心過日子。周老五把那個葫蘆掛在床頭，夜里睡覺也踏實了許多。有時他出海晚歸，遠(yuǎn)遠(yuǎn)就能看見茅屋里亮著燈，阿秀坐在窗前等他。

有一年，富春江發(fā)大水，很多漁船都被沖翻了，唯有周老五的船安然無恙。有人說，是他床頭的葫蘆顯靈了；也有人說，是那鯉魚精感念不殺之恩，在江里護(hù)著他。

周老五聽了只是笑笑，從不爭辯。他依舊每日出海打魚，傍晚回家，阿秀總會備好熱飯熱菜等他。那匹紅綢子，阿秀做成了件襖子，只有過年時才舍得穿一次，顏色依舊鮮艷，像初升的朝陽。

后來，周老五的兒子也成了漁夫，娶了鄰村的姑娘。娶親那天，阿秀把那個舊葫蘆傳給了兒媳，說："這是你公公用過的，能鎮(zhèn)邪驅(qū)鬼，保家平安。"

兒媳接過葫蘆，看見上面的朱砂符已經(jīng)有些模糊，卻依然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暖意。她想起婆婆講過的故事，又看看門外忙碌的丈夫，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而關(guān)于漁夫周老五和鯉魚精的故事，也在富春江畔傳了一代又一代。人們說，再漂亮的龍宮，也比不上人間的煙火氣；再富貴的日子，也不如夫妻同心的踏實。

就像周老五常對兒子說的那樣："過日子，就像在江里打魚，難免遇到風(fēng)浪。只要夫妻一條心，手里有個'葫蘆'，總能渡過難關(guān)的。"說這話時，他總會望向富春江，眼里閃爍著歷經(jīng)滄桑后的平靜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