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凌龍 《希望集團報》創辦人

來 源：正和島（ID：zhengdedao）

從創辦《希望集團報》開始，筆者就一直在近身觀察、跟蹤研究劉永行兄弟的企業經營管理思想。歷經33年的積累，回頭時我意外地發現了一個現象：

在中國民營企業里，老板的價值觀是最重要的，是原始之法、法中之法，決定著企業的興衰成敗，而價值觀的核心又是其對美的理解。在隨同劉永行到企業檢查指導工作時，我時不時聽到一些他對美的獨到見解和深刻感悟。

看小要近，看大要遠。這篇文章，我試著將鏡頭拉遠，用捕捉到的幾個典型案例，將劉永行對美的獨特理解串聯起來，力圖用一個新的視角，來理解他與眾不同的經營管理思想。

一、“敬畏大自然”是劉永行做企業的“根概念”

東方希望是根據“四大觀念”——哲理觀念、價值觀念、投資觀念、管理觀念來用人做事的，其根據又是什么呢？

是劉永行對人與大自然關系的悉心觀察和深入思考。自懂事起，他就在仔細觀察、認真思考人和大自然的關系。

自創辦東方希望以來，他又把對這種關系的仔細觀察和認真思考凝練成了“四大觀念”，并用它來指導企業實踐。可以說，“敬畏大自然”是劉永行的最高哲學，也是東方希望一切觀念的“根概念”。

宇宙已經存在100多億年了，而人類文明才7000多年。與宇宙存在的時間相比，人類的歷史只是一個瞬間。人本身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因此，劉永行認為，“人類的行為當然必須遵從大自然的規律”。他說，“我是無神論者，如果說有神，我覺得大自然就是神！”

有人問他怎樣才能將企業做成“百年老店、百年名店”，他說是“敬畏大自然”；有人問他是怎么成功的，他說“還是敬畏大自然”。在他眼里，這是對宇宙最高法則——大自然規律的尊重。敬畏大自然，順應大自然，讀懂大自然給我們的啟示，享受大自然給我們的獎賞，并盡可能減少對大自然的索取，是東方希望一切行為的起點。

他說，按照大自然的規律做事，就是要用人類積淀的科學原理來指導我們做事。大自然不會講話，但有行動，這是達爾文進化論的經濟版，所有違反大自然規律的事情都將受到懲罰。大自然形成的東西一定有它的道理，特別是經過大自然長時間調整下來的東西一定是真理，一定是美的。凡是不合理的東西，大自然都會將它修飾得合理。他認為，在大自然面前，人類是渺小的，必須定位清楚，不然，當取得了一點成績的時候，人們就會頭腦發昏，就會對大自然進行破壞，就會過度索取，其結果是必然遭到大自然的懲罰。

為了人類的生存與發展，我們當然要向大自然索取一些東西，但一定要在必要時才索取。反映到企業經營中，過度獲取土地，過度獲得銀行貸款，過度投資，都是對大自然的過度索取，都是違反“進化論”的。他說，人類只是大自然構成中微不足道的一點點，我們沒有理由，更沒有能力提出“征服大自然”的狂妄口號，一有這樣的觀念就會犯錯，歷史上類似的教訓非常深刻。

大自然的精華是人，將人的潛能充分激發出來，按照“英雄基因理論”，把普通員工培養成優秀人才，幫助他們做成更大的事業，就是尊重人，就是順應大自然。這也是他做企業的初始觀念。他說，只有站在“敬畏大自然”的高度去做事業，我們才能充分利用大自然的力量。比如，土地是不可再生資源，必須非常認真地研究如何減少土地使用，做超越節能減排的事情。

劉永行認為，人與大自然相處必須遵守五個原則：

1.敬畏大自然：我們要戰勝的是困難而不是戰天斗地，在浩瀚的大自然面前，我們是沒有能力改變大自然的，而有的僅僅是短暫的破壞。大自然的力量不可戰勝，必須心懷敬畏。

2.順應大自然：我們把大自然看得非常重，按照大自然的規律做事，就是學習人類多年來研究出來的科學原理，來指導我們做事。大自然不會講話，但有行動，這是達爾文進化論的經濟版，所有違抗大自然的事情，都將受到懲罰。

3.讀懂大自然給人們的啟示：美來自大自然的規律。什么水最美？九寨溝的最美，沒有人工的痕跡。什么山最美？黃山！什么最雄壯？長江！就連看起來毫無生氣的沙漠也有它蒼涼的美。不合理的東西，在歷史的長河中，大自然都會把它修飾得合理，包括人類，也包括星球。

4.享受大自然的獎賞：東方希望精益求精、節能減排、不斷創新，不僅增強了競爭力，也獲得了政府的獎勵。遵從大自然，大自然就是我們的神。神有無窮的力量，無所不能的力量，你做好他獎勵你，如果做得差，他一定懲罰你！

5.盡可能地減少對大自然的索取：為了人類發展的需要，我們會對大自然索取，但要堅持必要原則：必要時才索取，不必要時絕不索取，滿足功能少索取。比如，土地是不可再生的資源，我們在投資中必須非常認真地研究如何減少土地占用。

二、劉永行的工業之美

什么是工業之美？

劉永行認為，兼具安全、環保、避免浪費即是美，符合規律、“順勢卻不隨流”即是美。

美即規范、合理，美的本質是順應大自然。所有創新都要遵循規律，而不能與大自然相對抗。“愚公移山”的精神固然可敬，但沒有順應自然，是不可取的行為。他說，人絕不能與大自然的力量相對抗，要學會順勢而為，要學會分解、分布、分散大自然的力量，最終巧妙地利用大自然的力量，或將大自然的力量化于無形。他認為，物質不滅、能量守恒定律普遍適用于工業生產，是工業之美的起點。

采訪途中，閑暇時我問劉永行對自己的定位，他笑了笑說，“如果非要有一個定位的話，我愿意自己成為一名工業家！”工業家不同于企業家，也不同于實業家，更不同于富豪和大款，它更加精準地表達出了劉永行的志趣所在和東方希望所努力的方向。

東方希望的哲理觀念是“順勢卻不隨流，明道而非常路，習術要善修正”。在劉永行眼里，“順勢”就是順勢而為，拿來就用，順應自然規律、經濟規律、科學規律、人文規律；“明道”就要辨別方向、尊重自然界存在的，在工廠里就是技術、工藝路線；“習術”就要運用標準循環不斷優化糾正。有了正確觀念，再將正確措施及時落實到位，企業自然就領先了。

劉永行說，我們要順應大自然，對大自然要保持不動最佳、適宜小動、禁止大動的態度。要通過技改，加強本級回用，縮短處理流程，做到無三廢、無殘留。項目規劃要順應自然規律、科學規律。新項目規模較小，可以采取非連續式生產，在行情好的時候滿負荷生產，行情差的時候停產進行設備維護，這樣可以“消除一切形式的浪費”，爭取項目收益最大化。

跟隨他在各公司檢查指導工作，如果仔細傾聽就會發現，他的所有觀點最終都離不開“敬畏大自然”，大自然常常成為他對美的別樣表達方式。我迫不及待地將隨行采訪時記錄的幾個精彩觀點，以原音回放的形式呈現出來，力圖由點連成線，但由于功力和精力都不夠，讀者可以結合自身實踐，將點、線、面連成一體。我相信，那個畫面一定是非常神奇且壯觀的。

1. 在沙漠里面建設我們自己的商業文明

我們在新疆戈壁里的無人區興建了一個項目，叫做“六谷豐登”。這里原來沒有水、沒有電，也不通路，但有一個好處，就是里面有煤。那些煤不值錢，很好的煤每噸才幾十元錢，但運輸成本奇高，到重慶光運費就要幾百元一噸。我們要順勢而為，順應大自然的規律。于是，我決定在這里興建一個坑口電廠，就地消化。我們按照這個思路與當地政府談，結果一拍即合。

在經濟最困難時，全世界的重化工行業都在劇烈虧損，我們不但在全國是最好的，在全世界都是最好的之一，我的效率是美國同行的三倍之多。當我們決定在這個地方興建工廠時，我們修了很長的道路，政府花很多錢把雪山的融水引到了這里。建廠第二年，政府投資20多億興建的水庫竣工了，我們有了非常豐盛且價格低廉的水源，工廠也開始投產了。

煤礦建成后，我們每天可以輸10萬噸煤，這是我們在沙漠里面建設的全世界最大、運輸能力最強的煤礦輸送線。政府第一期批準我們4500兆瓦，但我們的負荷率非常高，每年的發電量可以達到長江三峽工程的二分之一。為降低運輸成本，減少粉塵污染，我們在準東建起了世界上最長的輸煤皮帶，從露天煤礦到園區煤棚全封閉運輸，最大程度降低了煤炭的粉塵污染。

當電網建成時我們發現機會來了，沙漠里面硅石最多，我們就建了一個硅廠，我們的競爭力比世界水平還高20%。我們的硅產業，所有原料都來自于當地，煤、電、硅等都來源于當地，所以我們的競爭力是世界第一。

“六谷豐登”將重化工產業和農業產生鏈接，實現了集團產業內的“自循環”。我們不單單是做一個產品，我們要把所有資源和能源利用最大化，讓生產單位產品向大自然索取最小。把資源和能源“吃干榨盡”的背后，是企業創新以及對小數據、小指標的重視。只有把單位產品耗費的自然資源、能源、土地、時間、勞動力以及各種原材料這些小數據、小指標做到世界最優，做到先進中的先進，才能獲得企業發展的長期競爭優勢。

按照經濟路線，這個地方我們將會建成50個工廠，最終把高附加值挖掘出來。我們按照大自然的規律和我們幾十年積累的理念來做，正致力于在沙漠里面建設我們自己的商業文明。

東方希望鑲嵌在一起的綠色循環產業鏈

2. 雨水收集可以參照都江堰的設計理念

豐都水泥順應大自然和經濟規律，竭盡全力發揮長江航道、自有礦山、企業規模等先天優勢，通過不斷深挖設備潛能，實施節能降耗技改，改進小數據、細指標，將正確措施及時落實到位，“為消費者付出多一點、貢獻多一點”，形成了以環保、質量、成本為核心的企業競爭優勢。

沿江斜坡上下有550米的落差，其勢能完全可以設法轉換成電能，用來滿足水泥廠礦山破碎的全部用電。在生產過程中，能量如果不回收就會作怪。我們采取措施，不但將勢能轉化成了電能，還破天荒的實現了“負能耗”運行。我們的礦山優勢、長膠帶輸送優勢、汽輪機拖動優勢、長江碼頭優勢等先發優勢，其中最多的就是巧妙利用大自然的優勢。汽輪機帶動循環水泵就是我們的相對優勢，我們要將優勢擴大，以后除夏季以外都不開電機，要充分節約能源。

雨水收集可以參照都江堰的理念，“深挖溝，淺做壩”，既能沉降淤泥，又方便儲水取水，后期維護及管理成本也較低。要主動探索、深度挖潛、合理規劃，利用礦山開采中產生的廢土以及廢土堆放地坪，發展立體循環經濟，促進企業綠色轉型，把國家級“綠色礦山”的名片擦得更亮。

利用自然落差無動力收集山水的做法非常好，要消耗最少的能源，創造最大的價值。要尊重自然、順應自然，遇到問題優先考慮大自然、老百姓處理問題的方式，把工程作為解決問題的最后選項。在建設中要做到最大限度的自流。遇到滑坡問題要勤疏禁堵，一定不要去對抗大自然，滑坡下來的土可以作項目后期的景觀綠化，類似問題要首先要看大自然怎么處理，其次要看老百姓怎么處理，再看規律怎么處理，最后才看怎么工程處理，尊重大自然就是“明道而非常路”。

邊坡隱患要早期關注，及時消化危險，務必確保邊坡疏水暢通，將重力轉化為側壓力，盡可能降低風險。要順勢而為，充分利用大自然的恩賜，多回收利用雨水、山水，盡可能減少甚至不用長江水，尤其是非旱季節，要做到百分之百利用山水。

礦山皮帶物料運輸可以進行固化，通過分層整形來減低物料不均帶來的皮帶波動，以減少能力損失，延長皮帶壽命。不要被常規思維所限，要學會轉變觀念，正確觀念可以創造奇跡。

礦山新建的水洗骨料項目，可以學習都江堰的建設理念，用面積換容積，用低坡換危險，利用大自然之勢，用緩坡來進行廢水的自然沉淀，再利用“低作堰”的方式進行廢水回收，變清后再循環利用。

水泥生產不應有廢料，所有廢料都是原料。要尋找機會，合理搭配使用，不斷降成本，提高競爭力。要多動腦筋，打破固有思維，追求本質好。要考慮低成本替代高成本，從而實現綜合利潤的提高。要順大自然之勢而建，要合理利用空間，科學布局設施設備。

人行道設計寬度可以縮減一半，輔料大棚設計要從橫向、縱向等多方面節約空間，拓展原料存儲空間；綠化要順應自然，遵循“不露土”原則。

要用數據作為我們做決定的支撐，不能用概念做決定。沒有數據不下命令，要全羅列、無遺漏的對所有可行性方案進行論證，把難題分解成問題，把問題變為專題，多方面比較，尋求最優方案進行實施。

環保是頭等大事，污水排放必須優于國家標準，外排水要達到可以直接飲用的標準，絕不向長江排放一滴污水。我們處理過的水比長江水還要清。我們完全可以做得更好，我們要敢于喝自己處理過的水。同時，我們還要將水資源循環利用，把排出去的水給取回來。要加大回收利用外排水，減少原水使用，力爭做到零排放。

匠心獨運的東方希望水泥工廠

3. 有坡度的地方一定要斜

人類無法改造大自然，只能適應大自然，企業也一樣。企業發展要遵從大自然的規律，遵守國家法律法規，所以我們要樹立正確觀念，做正確的事，兢兢業業做事，不斷學習創新，點滴改進。

你們的原料堆場就設計得很好，在順應大自然的前提下，企業利用能量轉換實現了降本增效。干赤泥堆場安全、環保、規范，“閉庫”后可以讓農民耕種，也可以進行養殖，甚至還可以進行工業、商業等開發使用，將原來荒廢的山溝變廢為寶。只有抱著對大自然的敬畏之心，才能做好這樣的事情。土地是不可再生資源，只有站在敬畏大自然的高度去做工作，才能充分利用大自然的力量。我們通過精益求精的管理，以最少的資源消耗、最少的要素投入、最高的效率，實現了跨越式發展，就是遵從大自然規律的結果。

我們的工廠雖然遭遇強降雨的侵襲，但你們依然保持穩定生產，這就是尊重自然、順應自然的結果。通過接受大自然的考驗，將正確措施及時落實到位，不斷總結，持續改進，我們就能逐漸掌握應對這種困難的能力，這是企業安全穩定運行的基礎。

依靠地勢，用“逐層放坡”的方式來解決排水問題的思路，符合大自然規律。針對廠房空間利用問題，要集中精力論證，通過內部對標、引進先標，最終創造先標，并將其應用到后續的項目建設中。

廠區高差最多跟人一樣高，不要有10米高的邊護，以減少危險。要把高差化解到道路、綠化、圍墻和廠房，整個道路呈現出平緩狀態，起伏不要過大，整體可以是異形結構，可以有多種斜法，往往“斜門歪道”才是正道。要順勢而為，不能逆大自然之勢，有坡度的地方一定要斜。要明確土壤的穩定坡度，利用分段式設計，借助“斜門歪道”的思路降低坡度，有效提高土地利用率，減少資源浪費，也能使廠區更加美化。

要追溯根源，不要被專業知識弄迷糊了，要把復雜問題不斷歸真，歸真到能夠用初中、高中知識進行解答，歸真到任何人都能明白的水平，做到“習術要善修正”。我們進入新行業遲，是“甘然后進”；對標先進，轉變成自己的東西，融入創新，就是“反而先進”。要集眾家之所長于我身，既要趕，又要準，才能變得更有競爭力，才能做到“甘然后進，反而先進”。

靈石鋁業的設計充分體現了以少為美、以小為美的觀念，表現在噸均投資中，即全世界建設時間最少、投資最少、占地最小、耗工最少、廠房最少、高度最低、能耗最低、排放最低，最終實現效益最大。我們要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眼見為虛，手抓為實。這些就是我們的小數據，要努力做好我們的小數據。

4. 一定要借自然之勢，實現“事事追求點點滴滴的合理化”

礦石大棚要下挖，確保礦石儲量最大化，并且大棚要結合實際先修一半，以保證先夠用，隨著生產線增加再增加，不夠了再修。

煤棚施工地的表水問題，可以挖小溝或埋小管，利用大自然，將水順著地勢自流排走，以盲溝形式收集水到蓄水池，進行循環利用。要擴大現有地勢的高度差，作為天然煤場邊墻，以降低成本。

土地資源非常寶貴，經過合理利用，每噸的成本就能下降一塊錢、兩塊錢。我們不要怕想，一定要在還沒動工時就把它優化好。

攪拌站與氧化鋁煤棚邊界的道路，可作為檢修使用，寬度和飼料廠一樣，最多留4米就夠了。要把零星的空地集中起來，作為一整塊土地高效利用。一定要借自然之勢，實現“事事追求點點滴滴的合理化”。

5. 工業建筑不要有絲毫的奢華

工業建筑不要有絲毫的奢華，但要做得像居家住宅一樣中規中矩。框架混凝土外觀質量很好，這樣的質量，后期完全不要粉刷。工廠不用裝修，要保持本色，做到安全、規矩，但不講究豪華，這才是工廠建設的最高境界。經過現場論證，天橋跨度從40米減少到25米，不僅節約了施工成本，而且可以讓員工實現如履平地的感覺。在生活區爬樓梯，要讓員工有閑庭信步的感覺，這才是人性化管理。

在廠區建設規劃上充分利用自然地貌，在尊重大自然、敬畏大自然的環保理念下，因地制宜，整體呈現出臺階化的設計布局，各車間的布局充分利用自然落差，實現物料運輸勢能、動能的自然轉化，既減少了場平土方量，又節省了邊坡處理成本，充分體現了“消除一切形式的浪費”的投資觀念，節約直接投資1.1億元，從施工設計上就體現出了降本增效、節能降耗的管理思路。按照重工輕工化、輕工民營化的設計理念，以安全環保為核心，實現設計的規模效益化，做到能耗最低，產能最優。

在原有溝渠地貌上拓寬，改建防洪渠，這樣做不但節約了30%的成本，還將防洪標準由百年一遇提高到了兩百年一遇。要充分開發利用大自然饋贈的資源，盡量減少對大自然的索取，利用庫區現有面積，實現雨水的收集利用，以降低資源損耗。

威武雄壯的東方希望氧化鋁生產車間

6. 化工廠的最高境界：閉聲閉氣、干干凈凈、清清爽爽、渺無人煙

工廠建設不宜強制做到橫平豎直，這樣才能節約成本。因內設計總是依賴設計院，做得方方正正，浪費了很多成本。我們要打破設計院的設計，順應地形環境就能創造優勢。

用壓榨水取暖，充分利用余熱，這就是尊重大自然，就是順勢而為。生產過程要做到“閉聲閉氣”，蒸汽等都要回收，確保零排放。石灰窯布局不一定要橫平豎直，可以錯位，以此來減少占地，要滿足功能不浪費。

要調整和消除廠房“房中房”的布局，以達到降本增效的目的。在借鑒經驗與創新的過程中，管理干部要建立公司自己的標準，持續優化改進，實現廢氣、廢水循環利用，最大限度節約能源。

經過技改，碳素部內部的跑、冒、滴、漏現象沒有了，下一步要深挖本質、細化對標、反復試驗，一方面要研究如何降低瀝青使用量，減少煙氣和異味外溢，另一方面要繼續研究少人化，降低勞動成本，創造相對優勢。

要用積極的態度看待尾氣，尾氣也是一種寶貴的資源，加以利用就能將其轉變為競爭優勢。廢棄物就是放錯了地方的資源，一定要加以利用。我們對廢棄物的態度是吃干榨盡。

碳素部一定要把環保問題做好，對有害煙氣除塵凈化，回收利用起來，一是減少污染，二是提升效益。在所有外排物質中，要對相況、相能做分析，從溫度、熱值、原料可利用程度入手，優先利用氣，做到化工廠的最高境界：閉聲閉氣、干干凈凈、清清爽爽、渺無人煙。

閉聲閉氣、干干凈凈、清清爽爽、渺無人煙的化工廠

7. 這是最令我高興的生活場景

新疆東方希望已經變成了鳥語花香、花團錦簇的地方，尤其是沙漠特有的沙棘花，有一種特殊的香味。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可以增加員工的歸屬感。生活區現在水池里野鴨嬉戲，水池邊的操場上健兒飛奔，藍天白云下花草樹木呈現出勃勃生機，這是最令我高興的生活場景。

230萬立方米的應急蓄水池繞一周有兩公里長，我們要在生活區和水庫之間開辟一條綠色步行通道，讓員工下班可以邊散步邊欣賞水中的野鴨和大雁。我們要利用循環水池，在員工生活區建成綠色步行道，鮮花、綠樹、碧水環繞其中。我們要加快把公司打造成為“花園式工廠”，讓員工安全、健康、體面地工作和生活。化工企業就是要做到綠色發展，廠內植物生長得好，就說明我們的環境保護工作是有效的。

充滿雄性魅力的電解鋁生產車間

曾經到東方希望實地采訪過的商業觀察家、正和島總編陳為是這樣總結劉永行的經營管理思想的：

1.大與小——

很多人動輒“做大做強”，劉永行卻強調“做小似弱”。一年四季，他常在工廠一線和團隊一起反復與“小數據”較勁，對比業界先進標準，研究怎么進一步在細微處降本增效。他不怕大事、難事，“做大事，要小心，要把它分化、分解，變成一件件小事；做小事，要大膽，要把它當成大事來做”，小題大做，大題小做，這是他指導實踐的辯證法。

2.強與弱——

劉永行發現，不是強者生存、勇者生存，而是適者生存。要“適”就要把自己與自然、與環境融為一體，讓自己成為擬態物種，以弱應變，以變求存。“知其雄，守其雌”，“勇于敢則殺，勇于不敢則活”。知道示弱、似弱，才能持續生存發展。有人恃強凌弱，他卻似弱以成其強。

3.先與后——

劉永行童年時摔傷了右腿，腿腳不便，彼時的心理無疑自卑于人。他自27年前開始自我治療，每天疾走約15000步，從無一日間斷。這讓他逐漸擁有了運動員一樣的身材、體能與健康狀態，見者無不艷羨。接受落后，享受落后，趕超先進，成為先進，他發現，做事也不外如此，“甘然后進，反而先進”。

4.博與專——

劉永行只上過一年大學，自稱只有高中文化，但就是靠著能量守恒、物質不滅定律，靠著牛頓定律，靠著元素周期表之類“不值錢”的科學原理，他把煤炭與石頭，變成了電力、水泥、石灰、氧化鋁、電解鋁、工業硅、多晶硅，并逐漸構筑起他龐大的“重化工產業集群”。在企業里，他是語文、數學、化學、物理、自然、體育等各個門類的老師，他自嘲“我就是個萬金油”，這正是他的廣博之處。但他又有著異于常人的務實與專注。他不喜歡應酬，一般也不接受媒體采訪，他每天拿出大塊的時間用于學習、運動。除此之外，他的足跡絕大多數落在分布在大江南北的生產基地里，他最掛懷的是項目與產品、成本與效率。

5.虛與實——

劉永行無疑是一位實干家，他卻又真誠地相信，“正確觀念才是第一生產力”。物質固然可以決定意識，意識在某些條件下未嘗不能決定物質。企業正是虛實結合的產物，是物質與意識的互相作用與互相驅動，他因此格外看重觀念與企業文化的價值。

在豐富多彩的企業實踐中，劉永行深深體悟出了“相反相成”的人生至理。與很多卓越領導者一樣，他也是一個矛盾統一體，身上有小心，也有大膽；有冷靜理性的頭腦，也有骨子里的“英雄基因”與詩情畫意；有上個時代在他身上刻下的烙印，也有和其他創業者一樣活在未來的活力與進取。

很多人都說，他“像哲人般深邃，像商人般精明，像軍人般勇毅”，但我執意在后面又加了兩句，他還“像詩人般本真，像僧人般自律”。一位非常令人尊敬的老師曾經告訴我，“美就像水底下的石頭，只有既清又靜的時候才能看到”，我覺得劉永行就是那個能夠看到了水底下石頭的人。

他拒絕“飯圈文化”，極少參與各種圈子里的應酬，每天除了六七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之外，都會用三個小時“動”（堅持鍛煉身體，以快走為主，配合單杠、瑜伽、普拉提等，他每年快走超過4000公里，引體向上一次可以做16個以上，憋氣每次可以長達2分鐘），用三個小時“靜”（大量讀書、查閱資料，瀏覽各種行業資訊），其余時間不是在公司檢查指導工作，就是在去公司檢查指導工作的路上。他從不給自己找借口、找臺階，有一次由于工作關系，眼看快到半夜12點了，快走的任務還有完成，他于是讓司機開著車，他跟在后面走，也要兌現自己確定的目標。他“因戒生定，因定生慧”，并以一個工業家的大胸懷、大智慧、大勇氣、大創新，駕馭著東方希望這艘巨輪，穿越跌宕起伏的市場風浪，實現了43年無虧損的歷史記錄。

跟隨劉永行采訪時，我發現他極少用形容詞和程度副詞，也不允許匯報工作時用花花綠綠的PPT，更不喜歡用“大家上午好、下午好”之類語句開頭，更喜歡用數據、事實、邏輯、原理說明問題，他還喜歡從員工的“胡說八道、斜門歪道、離經叛道”中發現并捕捉改進與創新的火花。他相信科學技術的威力，相信員工身上的潛能，更相信國家的未來，身上始終洋溢著一種能夠戰勝一切艱難險阻的迷人魅力。

非常意外的是，當采訪結束回到成都之后，我意外地收到劉永行從上海寄來的一瓶辣椒醬。秘書告訴我，“你在寧夏新能采訪時，連吃了兩個辣椒醬夾饃，老板注意到了。這是老板親手做的，他特別叮囑我給你寄一瓶過來，這也算是他的業余愛好吧”。一個2000億級的工業家，居然還有這樣的“業余愛好”。他從大處著眼，大到大自然，又從小處著手，小到一個生活細節，令我感動不已，也感慨不已。

三、美的本質是順應大自然

筆者（右二）隨劉永行在東方希望采訪

美首先是大自然的饋贈，比如對稱的臉龐和身體往往被視為美的，因為這種對稱性標志著良好的發育、健康和遺傳優勢，光滑的皮膚、明亮的眼睛等也常被視為健康和年輕的信號；對肥沃的土地，比如綠洲、草原，比如清澈的水源、茂盛植被，源于人們的生存本能，也被認為是美的。

筆者隨劉永行晨練時談到自然之美，他說“凡是自然的都是美的，合理就是美，合理一定美”，我問“為什么”，他說“人類在進化過程中，把對自己生存與發展有利的都定義為美的，比如藍天和綠地，合乎這一原理即為美。古代男人要出去打獵，藍天代表天氣晴朗，人們容易在更大范圍內捕獲獵物，久而久之，便以藍天為美。同樣的，人類食物鏈的底端為植物，綠色代表著有食物可以獲取，久而久之，便以綠地為美了”，原來美還可以這樣理解！

在豐都的長江邊上，在上海的公園草坪上，當他看見小推車上嬰兒亮晶晶的眼睛時，當他看到在草坪上打滾撒歡的兒童時，他會情不自禁地露出開心的微笑，甚至還會主動上前打個招呼。77歲的他有時還會童心大發，“調皮”地在斜坡上快速跑一個弧線。“美與愛一樣，本質上都是人類在進化過程中形成的，凡是有利于自身長遠生存和持續發展的，最后都以美和愛的形式被傳承了下來”，他隨口說道。

劉永行認為，“只有大自然獎勵的東西才是最美的東西”。他說，“要把握科學規律，抓住本質問題。看似復雜的問題背后，其實都是極其簡單的科學規律”。他做企業的出發點就是“敬畏大自然”，按照大自然的規律去做事。他說，“大自然不但會給我們暗示，還會毫不吝嗇地獎勵我們，甚至是你意想不到的獎勵”。

東方希望的哲理觀念是“順勢卻不隨流，明道而非常路，習術要善修正”，其核心就是“敬畏大自然”，就是遵循物質不滅、能量守恒定律。他認為，所有事物的發展，最終都可歸結到物質與能量的轉化上。他認為，“對美的追求來自于對大自然規律的深刻理解，順應大自然規律才是美的本質”。

在企業內部，他要求根據物質不滅、能量守恒定律，梳理清楚物質的來源、去處，要給“四大觀念”裝上具體內容，幫助員工打勝仗。初中物理告訴我們，能量不能憑空產生，也不能憑空消失，多數是高頻能量轉化為低頻能量，反之則不可能實現。當能量進行無序流動時，就會變成“熵變”“熵增”，只有將壓力傳下去才能轉換為動力，而怎么化解呢？就是遵循物質不滅、能量守恒定律。劉永行認為，“它普遍適用于工業生產”。

物流是能量，物流是物質，流量是物質，庫存是物質，成本是物質，甚至資金也是物質，它離不開這個東西。還有一個就是能量，能量到哪里去？這是終極的問題。物質元素是物質對化學變化，你跑到哪里去了？變成什么化合物？變什么單子？你這種單子內能收多少，外能收多少，為它形成的這個供應人是多少？他說，“只要把握了這一點，就可以與任何人討論任何問題，這就是定性原理”。

哲理觀念通常是虛幻的，若要變為實際，則需要精密的邏輯推理。東方希望的工業之美從哪里來？他說，“就是一輩子的學習，一輩子的實踐，一輩子的研究，一輩子的思考，一輩子的戰勝困難，一輩子的學習討論，相互學習”。劉永行認為，“只要追根溯源，把科學原理找出來，任何問題都不難解決”。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你意識到它就可以發揮作用。劉永行說，“人不要太小瞧自己，你有遺傳的英雄基因，但它藏在大腦里面，你要釋放它。

人也不要太瞧得起自己，我們在歷史上、宇宙中就是一粒塵埃，因為在宇宙之中，地球就是微不足道的，人類更是，但這并不代表人在這個層面發揮不了光芒。所以，人要正確認識自己，認識自己與大自然的關系，認識自己與社會的關系，認識自己與企業、團隊、家庭、他人的關系”。

他指出，“人性化管理就是尊重人的本性，把人的潛能最大限度、最有效率地開發出來，讓他去做卓有成效的事情，為社會做出更大的貢獻，從而受到社會的尊重，并獲得應有回報的管理”。

祖先遺傳給我們適應自然的基因有兩重性：一種是創造性基因，我們可以叫做創新基因或英雄基因；一種是保守基因，我們可以叫做躲避基因或安全基因。創造性的英雄基因提醒我們應該不斷進取，保守基因提醒我們躲起來就安全，我們必須在這兩者之間找到平衡。劉永行說，“現代社會最大的挑戰不在體力上，而在智力上，是如何用智慧去解決問題。如果我們能夠充分調動英雄基因，自信心就會增強，即使遭受挫折也無所畏懼，一個人不行讓團隊上，團隊不行再請專家來。我們可以不斷尋找資源，直到解決問題為止”。

他說，“有了這種不解決問題誓不罷休的思想，我們的創造力就出來了，英雄基因就能夠充分發揮作用”。數學知識特別扎實的他表示，“如果愿意每天做出哪怕千分之一的改進，天長日久，我們的能力都會得到驚人的增長。假如每天能力提高千分之一，一年之后就能提高到以前的1.44倍，三年之后就是2.99倍，五年之后就是6.20倍，十年之后就是38.40倍，二十年之后將提高到9140倍”。

如何激發員工的積極性？

劉永行說，“就是把祖先遺傳給他的英雄基因發揮到極致，讓他成為時代英雄，讓他們將企業的價值觀與自己的成長結合在一起，讓他們去做以前想都沒有想做到的事情。用這樣的方式來激勵大家，他們會非常投入，而不在乎短時間的收入”。

東方希望的工廠洋溢著一種陽剛之美

自從地球上有了生命以后，物種就在不斷進化，適應大自然的被保留了下來，不適應的就被淘汰了。這是一種非常強大的力量，能創造偉大的奇跡。6000多萬年以前，世界被龐大的恐龍所統治，后來因為大自然的災難，恐龍消失了，而一些較小的、能適應環境的生物被保留了下來。此時，人類最早的祖先在類人猿前身的某種動物中誕生了，一是它身體比較小，容易找到食物；二是它身體有毛，可以御寒。那些毛色淺一點的，不愿意尋找食物的，消耗能量太多的，都被淘汰掉了。后來再演變，就成了類人猿。后來北方遇到冬季，食物很少，只有少部分毛色比較深，會打獵，能消化動物蛋白的類人猿保存了下來。古生物的淘汰率在90％以上，這種高強度的淘汰迅速濃縮了適應環境的基因，所以，類人猿就一天天聰明起來了。

后來，有少數類人猿學會了用石塊，他們的生存能力更強。也有一些類人猿發現有刃的石頭更有利于打獵，就專門注意這種石頭，有的還把專門打磨一下，開始制造工具，不會用使用工具的就慢慢被淘汰了。后來的工業革命，其本質就是制造先進工具。有少部分祖先發現火燒起來以后野獸就不敢來了，有的還發現被森林大火燒熟的野獸更好吃，這樣就學會了用火，這部分人的基因受到了強化。接下來，因為需要協同打獵，少部分人在發聲過程中有了固定傳遞的訊號，就產生了語言，效率因此大大提高，而不會用語言的就慢慢被淘汰了。

就這樣，人類的前身在迅速進化。

劉永行說：

“我們的祖先在進化過程中戰勝了無數困難和災難，在留給我們的身體里面有數千萬個戰勝困難的英雄基因。但英雄基因都藏在大腦深處，需要主動挖掘才會出來。如果我們希望喚醒身體內的潛能，就需要模擬祖先曾經遇到的各種各樣的困難，主動去挑戰這些困難。只有戰勝困難，我們的基因才會得到強化。有時我們在戰勝困難之后會感到特別舒服，這就是鼓勵戰勝困難的基因給我們的獎勵。”

我覺得，這種不斷進化的過程，也是人類對美的追求過程和認知過程。

我愿以劉永行的這段談話作為本文的結束語，盡管仍然意猶未盡——

大自然和消費者都是我們的“上帝”，我們要順應大自然，讀懂大自然的暗示，按照大自然的規律辦事。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創造企業相對優勢，才能滿足消費者“付出少一點、收獲多一點”的價值觀。如果我們給消費者提供的產品既能物美又能價廉，那何愁消費者不選擇我們？在經濟最蕭條的時候，我們仍有可觀的利潤，何愁企業不發展？哪里還用在乎經濟是上行、還是下行呢！

2025年6月25日，于成都反而書坊

本文作者是《希望集團報》創辦人，曾任《希望集團報》東方希望版總編，是《中國式精益化管理：劉永行內部講話》《與一位實業巨子的心靈對話：劉永行說》《反而：解碼劉永行兄弟》等作品的編著者。

排版| 小元微瀾主編| 孫允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