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種子
文/張從輝
“娃兒,如果不讀書,將來會成為睜眼瞎的。”
我不記得從何時起喜歡上讀書的,但我可以肯定地說,最初的啟蒙一定源于母親的這句話。
數十載光陰流轉,許多往事因歲月侵蝕變得有些模糊,即便是零星憶起,也是斷斷續續的,甚至還斷片,但唯獨對那時的記憶印象特別深刻。
那是1971年的秋天,農村大多數人是不識字的,每家每戶對教育也不夠重視,當時為了動員每家每戶的孩子讀書,學校老師還得走村串戶作動員和宣傳。我清晰地記得,自己背靠在我家那用石板裝成的老屋的墻壁下,因怕見生人,總是埋著頭一個勁兒地搓著兩只光腳丫。忽聽得母親懇切地對來動員的老師說:“娃兒都長這么高了,應該讀得書了。”由于那個時候沒有身份證,更沒有出生證明,我記得當時老師為了驗證年齡,還叫我用手邁過頭頂摸自己另一側的耳朵。不過,后來我才知道,當時招收學生的政策必須7歲才能發蒙(讀小學一年級),可我那時不過5歲半。
至于母親當時為什么那么開明,為什么那么早送我讀書,這大概都是受我父親的影響吧。因為父親不光是我們家的驕傲,更是我們全村人的驕傲。他當時可是村子里唯一的文化人,大家都還習慣稱他為秀才。那時,別人都說我父親和母親很不相配,因為我父親矮小,我母親不但漂亮,還比我父親高出一大截。大家只要遇上我父母,總會開玩笑:“你看嘛,他兩個高矮都要結婚。”我想母親看中父親,大概就是他有點墨水吧。
父親總愛在我們面前談他讀書的事情,尤其是談起他考起初師的那件事,總是滔滔不絕,滿臉堆滿了自豪。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大足和榮昌合辦初師,兩縣共招初師生50人,我父親去報名考試,竟考上了。怎料他初師未讀完就遇到擴招,所有師范畢業生都沒有安排工作,父親就當了個民辦教師。每談到這里,父親總感到遺憾。
很慶幸自己有這樣的父親,更慶幸有母親,她那句“娃兒,如果不讀書,將來會成為睜眼瞎的”,就像一顆沾著墨香的種子,在1971年的秋天,種進了我懵懂的生命里,把我送進了學校。
當第一本語文課本攤開放在粗木課桌上,油墨的香味混著紙頁的質樸氣息,瞬間吸引了我。那些方方正正的漢字,像一群群靈動的精靈,在課本里跳躍出奇妙的韻律。后來我漸漸懂得,原來文字是可以搭建出自己的另一個世界的——在《司馬光砸缸》里,我看見了沉著冷靜和富有愛心的司馬光;從《英雄王二小》中,我觸摸到了王二小的聰明機智和勇敢的溫度……
小時候,感覺讀書的時光好似被什么施了魔法,特別是中學時,每逢周三,我總會往鎮里供銷社的書店跑,因為那天鎮里供銷社都會到一批新書。我將每周省下的飯菜錢都偷偷拿來買書,而且每次都用廢舊報紙將新書仔細包好,像守護珍寶般藏在枕頭或者床底下。深夜里,借著煤油燈,或者手電筒的微光,在《平凡的世界》里跟著孫少平嘗遍生活的苦與甜,在《簡愛》的文字里感悟尊嚴與愛的重量。
墨香氤氳間,感受到書籍是最有耐心和最令人愉快的伙伴,在任何艱難困苦的時刻,它都不會拋棄你。更懂得了那些書中的人物,會在你深陷生活泥潭之時,輕聲地呼喚你,用他們的夢想,不卑不亢的故事,激勵你抵御苦難,勇往直前。書頁翻動間,現實的粗糲被文字溫柔打磨,那些原本模糊的人生輪廓,漸漸清晰成自己理想的模樣。
后來,無論我行至何處,從事何事,書籍始終是我最忠實的旅伴,閱讀更是成了我的一種習慣。一本本書籍化作跨越時空的橋梁,融入骨血,在我的生命中鐫刻出了勇氣、力量和光明。此時方知,母親當年的話,原是為我推開了一扇通往萬千世界的門。
如今再回望過去,讀書早已不是簡單的習慣,而是融入我生命的印記。那石板老屋下的羞澀童年,課堂上初遇文字的悸動,還有無數個與書相伴的日日夜夜,好似與每年墨香濃郁的四月一同,織就我與閱讀的不解之緣。
原來,母親種下的,不僅是讀書的種子,更是讓靈魂在墨香中永遠鮮活、永遠生長的精神密碼,讓我在歲月長河中,始終以書為舟,渡向更加遼闊的精神彼岸。
作者簡介:張從輝,重慶市作協會員,重慶市散文學會會員,大足區作協會員、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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