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馬寧出生在河南沁陽縣長溝村,家里是中農,靠幾畝地度日。他本名叫“馬瑞平”,父母只盼他平安長大。上小學那年,一篇日記讓他在全班出名。別人寫的是花草貓狗,他卻寫街頭乞丐夏天被蚊蟲咬、冬天縮在橋洞里發抖。
他在結尾寫道:“我長大后,要讓這些事消失。”老師聽完,當眾表揚:“這孩子眼里有世界。”他的世界,很早就被打開。家中哥哥是共產黨員,馬寧從小耳濡目染,對“國家”“百姓”這些詞格外敏感,心里藏著火。
小學畢業時,母親不想讓他繼續念書:“地里缺人,書以后再讀也不遲。”馬寧沒吭聲,轉頭找大伯。大伯勸母親:“這孩子有志氣,就讓他出去看看。”馬寧當場保證:“我讀書,但農忙時一定回來干活,不耽誤一分地。”母親點頭那刻,他扛起書包,離開村子。他知道,腳下這條路,不只是去上學,更是走出命運的第一步。
1937年,“七七事變”后,日軍攻陷北平,馬寧被迫輟學回鄉,少年眼中的書聲墨香,轉瞬成了硝煙與戰火。哥哥馬瑞昇是早期革命者,眼見馬寧已成年,決定將他帶上抗日道路。
但母親多病守舊,恐怕不會同意。馬瑞昇便借口道:“現在國民政府新規,一家有兩個兒子的,要征一個去當壯丁。我怕弟弟被抓走。”母親臉色大變:“不能讓他去送命!”馬瑞昇順勢安慰:“我有個朋友在晉城辦學校,缺老師,讓小寧過去避避風頭吧。”
母親雖疑慮重重,但終于點頭。馬寧就這樣,被哥哥帶到山西晉城,實則是進入了共產黨辦的華北軍政干部訓練所。在那里他第一次接觸到黨的思想,聽課、訓練、閱讀傳單,每天都像被扯開一層舊皮。
他很快提交入黨申請,不久成為正式黨員。部隊缺人他被直接分配到晉冀豫軍區政治部。勤快、肯學、辦事利索,很快脫穎而出。政治部主任看重他,不斷提拔。1940年春,馬寧調入八路軍129師。此時百團大戰即將爆發,日軍統治區風聲鶴唳。我軍擴軍重組,129師迅速擴編成11個旅,準備對敵展開大規模破襲。
日軍原以為八路軍不過游擊隊,怎料戰線全面告急。憤怒之下,他們啟動“掃蕩”作戰。我軍則一邊主動作戰,一邊堅決反擊。馬寧帶隊破壞鐵路,幾乎每天都在和時間賽跑。他們在鐵軌下埋炸藥,在兩軌間插筷子,列車駛過時壓斷筷子,引爆炸藥。危險程度極高,一旦操作失誤就會粉身碎骨。
一次行動中,敵炮突然襲來,彈片擊中馬寧額頭,血流滿面。他強忍劇痛繼續指揮,直到戰斗結束才被戰士抬走。后來,這道疤成了他的印記,也成了無數士兵心中的英雄象征。
1947年初春,在魯南戰場上,國共雙方激戰正酣。馬寧所部接到命令,奉命參與對金鄉與魚臺地區敵軍據點的清剿行動。在這場硬仗中,馬寧始終沖鋒在前。他沒有待在指揮所里遙控指揮,而是親自帶著突擊隊員冒著敵人的密集火力,強攻前沿陣地。
他揮舞著駁殼槍,第一個跳出掩體沖向敵陣,就在沖鋒途中,他突感腹部一陣劇痛,一顆子彈從側面打入腹腔,鮮血頓時染紅了軍裝。戰士們見狀,大驚失色,立刻組織火力掩護,迅速將他從前線抬下,連夜冒著炮火將他送往縱隊設在后方的一處戰地醫院。因傷情嚴重,部隊沿途接力護送,不敢有絲毫耽擱。
馬寧的直屬領導李德生得知后,匆匆趕到手術室外等候。他滿臉焦急,甚至一度眼眶泛紅。他一把抓住主刀軍醫的手,語氣沉重地說:“無論如何,務必要把馬寧同志救回來。他是我們的脊梁!”
醫生們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立即展開剖腹取彈的緊急手術。可就在打開傷口的一剎那,他們愣住了,馬寧腹腔內有破裂的組織和彈片,居然還發現了活體寄生蟲。由于長期作戰、飲食不潔以及傷后感染,寄生蟲已侵入體腔。
情況比預想更為復雜,醫護人員連夜協同,經過長達五個小時的奮戰,終于將他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手術結束后所有人都累癱在手術室的角落,而李德生則一夜未眠,始終守在病房外。
馬寧在昏迷中整整躺了兩天。當他終于睜開眼睛時,第一句話就是:“戰斗還打得怎么樣?我什么時候能回前線?”醫護人員一邊勸他靜養,一邊偷偷抹眼淚。而他卻拄著病床強撐著要下地。
這份執拗最終還是讓李德生妥協了。在再三叮囑之下,馬寧帶著剛剛縫合的傷口,又回到了戰場。
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時,馬寧率隊突圍,途中遭遇桂軍伏擊,左腿中彈倒地。警衛員背著他在深山穿行數日,途中再度被敵軍圍困,只能拖著他從山崖滾下。巨大的沖擊讓他左腿粉碎性骨折,幾近昏厥。
經多次手術,他雖然站了起來,但左腿短了四厘米,走路一瘸一拐。戰友們敬他為“瘸腿飛將軍”。
他因此被授予“特級戰斗英雄”。可無法再沖鋒陷陣,讓他沮喪不已。他咬緊牙關,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巡陣地,指揮作戰。沒人再質疑他的能力,因為他的每一步,都是用命拼出來的。
新中國成立后,馬寧聽說空軍正在從陸軍中選拔飛行員,心頭一震——那是他夢寐以求的方向。他沒多想直奔川東軍區副司令員,當面請戰:“我要飛,我想當飛行員。”申請一路層層上報,最后送到王近山案頭。
王近山了解馬寧,打仗不要命,是個戰場上拼出來的人。得知他想轉空軍,王近山斷然拒絕:“他是陸軍的尖刀,不能放。”馬寧沒退。之后十幾天,他每天守在王近山辦公室門口,一句話:“我想飛。”風雨無阻,言辭不變。
王近山最終嘆了口氣:“這人心已定,攔不住了。”批了。興奮歸興奮,挑戰才剛開始。飛行員選拔極嚴,體檢一環接一環。馬寧樣樣過硬,卻卡在嗅覺測試上。醫生搖頭:“不合格。”
他不信命。每天練嗅覺、做恢復訓練,一個月后重測,順利通過。他終于拿到了飛行學員資格,前往哈爾濱航校。初到航校,他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課程全是俄語,教官是蘇聯人,聽不懂,動作難,節奏快,連翻譯都跟不上。但馬寧不信障礙,只信死磕。他白天訓練,晚上點煤油燈苦練飛行要領,哪怕只聽懂一句,他也能揣摩出十種操作。
考核那天他第一個被叫去單飛,所有人屏息看他,他起飛、盤旋、俯沖、穩穩落地,干凈利落,毫無拖泥帶水。艙門打開,馬寧走下戰機,眼中帶光。這一刻他不是陸軍,也不是新兵,而是沖上云霄的飛行員。屬于他的“第二戰場”,從天空開始。
1954年,解放一江山島前夕,馬寧已是空軍某師師長。他沒有選擇留在后方指揮,而是親自駕駛偵察機,冒著敵人高射炮火飛入低空偵查,貼著海面反復繞飛,記錄敵方陣地、雷區布防和高地口令,情報詳細到用手寫下每個炮位角度。
作戰當日,他親自率領三支轟炸機編隊出發,按照他繪制的戰前偵察圖,直接鎖定敵軍指揮部,炸毀了其通訊天線,為整個戰役贏得制空先機。那一刻沒人記得他是個瘸子,只知道他是中國空軍最硬的一把刀。
1955年馬寧他被授予空軍大校軍銜,四年后升任空一軍副軍長,緊接著又當上軍長。1964年,他晉升為空軍少將。馬寧這位從“陸軍飛起來”的將軍,正一步步飛向更高的戰略位置。
“文革”爆發后,馬寧也未能幸免,受到不少不公待遇。但他沒有沉淪,而是咬緊牙關守住底線,堅持黨性、堅守立場,依舊埋頭為空軍干實事。他明白,越是亂局,越需要冷靜。數年后空軍司令員一職空缺。選拔條件十分明確,一是與林彪沒有關系,二是必須會開飛機、真懂部隊。放眼當時軍中,將軍會飛的沒幾個,馬寧正是其中之一。
但真正將他推上最高位的,是老上級李德生。作為最早見證馬寧從前線硬漢到飛行尖兵全過程的人,李德生一句話定音:“這人可靠。”組織一拍板,馬寧連升三級,從軍區空軍副司令員,直接跳到空軍司令。
他沒準備、沒鋪墊,卻沒有推辭。第一天走進辦公室,他就對自己說:“不懂的可以學,但空軍不能再亂。”當時的空軍,問題堆積如山。路線混亂、干部分裂、思想殘余橫行。馬寧坐鎮中央,拿出周總理的指示和毛主席的“懲前毖后、治病救人”方針,強力推進整頓。
他不搞表面文章,只求實效,干部一一談話,系統清理舊勢力殘余,重整飛行訓練和指揮體系。他既敢動手,又不亂動人。該寬則寬,該管就管。外人只看到空軍局面被迅速穩定,少有人知道他在會議室通宵達旦,在機庫旁邊飯都顧不上吃。短短幾年,空軍從一團亂麻變得井然有序,重新具備現代化戰斗力。
直到1984年,馬寧正式以副兵團職離休,時年62歲。從此他徹底告別軍政系統。沒有告別儀式,沒有公開發言。低調得就像他當年離開陸軍,獨自去考飛行員一樣。
1988年,中央軍委為他頒發了解放軍二級紅星功勛榮譽章。這塊獎章,雖然姍姍來遲,卻是國家對他多年貢獻的正式回應,他的堅持、傷疤、沉默和熱血,組織沒有忘。
2010年12月3日,馬寧病逝于北京,享年89歲。沒有高調悼文,沒有媒體鋪陳,但在那些曾和他共過事、共過生死的人心里,他永遠是那個從地面打上天空,又從高處穩穩著陸的硬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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