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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子疼我,知道三嫂我喜食爬蚱,專門托人給我帶來一些。
空運,雙層泡沫盒保溫,加之棉絮、冰塊齊上陣,待打開層層包裝,看到爬蚱正“冬眠”在碎冰塊里——涼涼的,新鮮得很呢!只是爬蚱的個頭兒較小。問之,小姑子說是買的,人工養殖的,老家野生大爬蚱已經絕跡,摸不到了!
想到孩童們再也體會不到摸爬蚱的樂趣,想到遠逝的蟬聲,想到再也沒有了夏日的喧鬧,一股莫名的悲涼不覺掠過心頭!
古人尚知“不涸澤而漁;不焚林而獵”,難道今人的認知度不夠?終于,趕盡殺絕,吃絕了野生大爬蚱?
小時候,爬蚱季到來,對我們,對貓狗都是一場盛宴。待麥秸在打麥場里拱起一個個饅頭狀的垛,我和弟弟就纏著娘一遍又一遍地問:爬蚱什么時候出來?問得煩了,娘就一連串兒說了幾個“去!去!去!”,看看金針菜抽莛兒沒有——金針菜抽莛兒,爬蚱露明兒。
我和弟兒快速地向家東跑去。家東有一片墳地,是張家墳場,幾乎每一座老墳的周圍都有幾蓬金針草,一看,草芯里果見長出了竹筷子般長短的莛子,莛尖還舉著一簇嫩綠的大小不等的金針花骨朵。于是又快速地跑回家,告訴娘打探得來的消息。弟拿起刨爬蚱的小鏟子就往外跑,被我一把拽住,問他:“你聽到知了唱歌沒有?”
“還沒有!”弟悻悻地,一臉的落寞。
“那就是爬蚱還沒有開始出!”我說。
“地皮太干,太硬,最好下一場四指深的小雨,爬蚱才容易抓破洞口,出來趕集!”娘笑了。于是,又天天盼著下雨。
望著火葫蘆似的太陽,弟會冷不丁地來一句:“啥時候能下雨呢?”
“那是老天爺的事兒!要不,你翻個跟斗云,催一下!”爹打趣著,伸手刮了一下我弟的小鼻子。
也許太陽帝他老人家不想再挑戰一個小孩子的耐心,躲進云層涼快去了,老龍王也終于打了幾個噴嚏,下了一場透地雨。雨一停歇,我和弟就光著腳丫拿著小鏟子出門了。這時候,天上掛起一道彩虹,坑里的青蛙唱起了歡快的歌:咯哇!咯哇!咯哇!咯哇!有的一唱一和:哼——阿——哼——阿——
摸爬蚱最好的去處有二,一是村東的小樹林,二是我家房后的園子。我們喜歡去村東。
還沒有到小樹林,就看到柳眉兒、杏花、二憨子在低頭轉悠,不用說,他們都是沒等到雨停出來的。問之,都說“生意還沒有開張”。也該我走運,剛到就發現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洞洞。洞口薄薄的,一個爬蚱正露著鼻子舞動著大鉗抓撓洞口……
“我摸到一個!”我激動地一喊,立馬,他們幾個都跑過來,不約而同地蹲下,嘰嘰喳喳圍成一圈兒。二憨子剛想動手去摳,被杏花一巴掌打在手上:“別伸爪兒!誰的炮誰點捻子!”
顯然,“開封兒”的大權非我莫屬!
預感到危險的爬蚱如同被施了定身術,一動不動。我迫不及待地下手,誰知剛一觸碰,它如觸電一般,撲通一下掉了下去。
所有的小手指都試個遍,再也夠它不著。哪有耐心等它再爬上來!弟要用鏟子刨,我不讓,是柳眉兒找來一段干樹枝,我摳大了洞口,來個甕中捉鱉,把傻乎乎抱住干樹枝的爬蚱提留了上來。
有經驗的弟弟決定找它的“對門”,我們幾個誰也沒有反對,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在洞口周圍用鏟子刮。果然,一會兒的功夫,在洞口周圍一乍遠的地方又找到兩個!他們幾個都投來了羨慕的眼光。
爬蚱的爪子抓著我的手心,癢酥酥的,我心里如沐春風!
我家的后園子有半畝見方,周圍有低矮的土墻,是有一年為醬菜廠在園子里種植洋姜時圍起來的,園子周圍有幾棵胳膊粗的榆樹和一棵不大的棗樹,這些樹本不是蟬兒喜歡的棲處,因此園里爬蚱幾乎沒有。可自從有一年,母親把一小捆蟬兒產上了卵的干柳枝弄回家,分綁在了榆樹棗樹上,后來園子里就開始出爬蚱了,我清楚記得,那些干柳枝兒的皮已經被知了的尾針刺破,皴裂。輕輕折斷,可以看到木質部里嵌著一排白色透明卵,卵長約兩三毫米,呈紡錘型。母親說是隆隆的雷聲把蟬卵震松動的,是風把卵吹落到地面的。到底是雷聲把蟬卵震落到地面的還是風把蟬卵吹落到地面的,至今都沒有答案,也許雨點兒更給力。
爬蚱季節,家里的手電筒給了我和弟弟,我們腳步快,就到村外,到處跑著照;照到高處的,要么哧溜哧溜爬上樹,要么用棍子戳下來。母親腳上長雞眼,不便跑路,就在自家園子里摸。因為不及時,又沒有手電,往往有不少“漏網”的爬到了樹的老母柯叉,有的更甚,居然爬到了樹梢頭,母親夠不著,我就給母親備了長竿,叫母親戳,母親總是笑著說不能吃絕!要留種兒!
隨著我把更多的蟬種兒綁上自家的樹,園子里爬蚱多起來。巡夜的大白貓爬上了樹,母親親眼看到它吃爬蚱,一攆,貓的身影在夜色里如一道閃電!母親說她也在樹身上看到過蛇,現在想來,在當時某個靜謐的夜里,貓蛇之間一定有一場掙食爬蚱的龍虎斗。
狗也知道捉還沒有爬到高處的爬蚱吃,也沒有用爬蚱試喂過我家的大黃,它怎么也知道能吃呢?
老母雞毗藍婆金黃的大爪子很是攢勁兒,它使勁兒地刨,瞅準時機,一嘴把爬蚱從洞里啄出來,叨著戰利品到處跑,幾個想打劫的半大雞仔跟在身后,企圖分一杯羹。我弟看見了,嘴里說著:“你們都別爭了,歸我吧!”拿起竹竿就要對付“毗藍婆”,“不能奪!不能奪!”娘急忙制止,“雞也碰上了爬蚱季,吃幾個吧,吃了好下蛋!”
弟用竹竿把那幾個趁火打劫的趕到一邊,毗藍婆看安全了,這才把戰利品放在地上,摔了摔,接著一口吞下去,而后伸了伸脖子,在地上搖頭晃腦磨了磨嘴,高興地拍打幾下翅膀。
樹上的蟬蛻也多起來,園子里爬蚱洞篩子底一般,整個夏日,“知了——知了——”滿耳聒噪!間或,還有爬蚱不完全變態生成的伏了(有的叫麥了)也在樹上嘶鳴:伏得兒——伏得兒——,天越熱它們越叫得歡,特別是午后,此起彼伏,如開鍋的水。
二憨子的娘睡眼惺忪,散亂著頭發,對著村頭的一棵大柳:“知了!知了!你們知道啥!叫!叫!叫!鱉反潭啦!驢下蛋啦?”
一陣哄笑……
不知何時,二憨子、柳眉兒、杏花他們發現了我家園子爬蚱多的秘密,問之,都說看到了樹上蟬蛻多。我順水推舟,賣了個人情,約杏花、柳眉兒夜晚到我家園子里,邊摸爬蚱邊乘涼。
紅日西沉。爹推開院子的柴扉門,掃出一片空地,提兩桶水,用噴壺撒在干燥的地上,隨即,局部地面陰濕涼爽。娘攜著一領秫桔苘麻織的箔走過來,于陰涼處把箔滾開,鋪上涼席。裝有清水的瓦罐就擱在枕邊,是盛爬蚱用的。我們三個小丫頭分時間段輪流照過上樹的爬蚱之后,就都睡在我娘的旁邊,時而嘀嘀呱呱,時而竊竊私語,聽著娘的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啪嗒啪嗒地搖。
天明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數罐子里爬蚱的數量,當然柳眉兒、杏花都有份兒!卷起箔,驚喜地發現鋪箔的地方有兩個被“泰山壓頂”的爬蚱正急不可待地爬出洞!
“大娘,你的頭上——”杏花笑著叫起來。
原來我娘松散的發髻上抓著兩個蟬蛻!
鹽水淹浸的爬蚱可炸可煎,可燒烤可蒸煮,摸多了,娘把它們餾熟,剝皮,掐爪,然后剁碎,用來包餃子,味道同樣鮮美!但金蟬脫殼之后味道就大減,當然白嫩嫩的知了除外。
我們都喜歡粘知了。揉一團雞蛋大小的小麥面,在水里使勁地搦,洗出淀粉,留下面筋在曬熱的石滾或者青石板上反復燙出粘性,用苘麻葉包好備用,然后找一根足夠長的細桿,頂端用膠帶纏上細細的還沒有展開的蘆葦葉芯,涂抹上麻葉里的面筋。舉起細桿的你,只要有耐心,只要你足夠的小心,慢慢移動蘆葦葉芯,讓面筋一碰知了透明的翅膀,知了便撲棱棱被粘住,在劫難逃!幸運的時候,可以同時粘到兩個,那是肚兒連在一起沉浸在愛河里的一對知了夫妻。它們為愛一同赴死的偉大沒有震撼到我,我只有一箭雙雕的喜悅!
二憨子不知啥時候過來了,他淘氣地用腳跺了兩下樹身,知了感到了震動,幾只幾十只地一起,如草地上炸崩的羊群,吱兒吱兒叫著展翅飛向遠處的樹上,有的還飛向了鄰村張閣、小吳莊。我翻著白眼,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掐去弟弟手里知了的翅膀。二憨子放出了憋在肚里的壞水兒,也不生氣,笑著跑開。
最有趣的是夜間捉知了:白天物色一棵“結”知了多的樹,夜里在樹下點燃一堆兒柴草,然后敲打樹枝,知了就會驚慌失措,如同飛蛾撲火,叫著撲棱棱飛向火光!這比用面筋粘容易得多了!
這樣捉知了往往被爹娘罵:饞嘴!要吃得它們滅門絕戶斷兒絕孫嗎?這時候往往要有選擇性地放生。不知道知了家族是不是一夫多妻,我只放生可以產卵的雌性,我們叫它“啞巴”,至于“叫雞兒”——腹部有兩片半圓蓋子的雄性則成了我們的盤中餐。它背部那疙瘩瘦肉很香的。
法國昆蟲學家法布爾說,蟬地下四年黑暗中的苦工,方才換得一個月陽光下的歡樂!對此,我們吃它也沒有覺得不妥,因為爬蚱太多了。
金針菜花期盡了,爬蚱也少了,偶爾摸上三四個四五個,總是讓給小弟,小弟不獨吃,總是分給我爬蚱的頭和爪子!我也不爭,無端覺得他吃了爪子等雜碎會傷及他幼小的腸胃,我吃,是大姐對小弟飲食風險的擔承,想到此,覺得自己的形象瞬間高大起來!現在想來,我就是阿Q。
蟬蛻是一味很好的中藥材,眼益。娘常把蟬蛻焙干,用搟杖壓碎,混上芝麻和少許食鹽給我和我弟烙焦餅,烙熟的焦餅薄薄的,兩面都帶著“黃花兒”,僅有芝麻粒厚,又酥又脆!很是好吃。至今我不近視、不花眼,也沒有害過眼疾,想來和吃蟬蛻不無關系。
夏天多風雨,樹上的蟬蛻也會在風雨里落到地上。我們看到,會一個不落地拾起來,曬干。那些抓著樹枝兒負隅頑抗打秋千的,那些躲在陰處難被發現的,我們自有對付的辦法,扭酸脖子,仰掉帽子也要把它找到,戳下來,和撿拾的擱在一起,存放。存少了按個數賣,存多了按斤賣。
小商販來了,騎著自行車走村串巷,一聲聲“賣爬蚱皮唻——”的叫賣聲很有穿透力!這時候,存蟬蛻的,有的端著笸籮,有的提著蛇皮袋,叫停商販,前去討價還價……
賣蟬蛻的那個錢父母是不會要的,我們可以自由支配。
入秋了,蟬的叫聲落下滾兒去。完成傳宗接代使命之后的蟬,在“秋老虎”走后,加之喝了秋的露水,病了似的,叫得有氣無力!有的干脆從樹上掉了下來,拾起,一看,腹部長了綠醭,掰開,腹部空空,只剩一個殼。
天繼續向涼里滑,漸漸地,蟬聲被季節過濾,正午,偶爾一兩聲蟬鳴,也如一顆石子投入深潭,迅速淹沒于天空的湛藍里。沒有了蟬鳴,悵然若失,覺得天是那么空曠。
童年蟬事,歷歷在目。成年了,生活的變故,他鄉謀生。想吃爬蚱了,就回了老家,娘給我留的埋在了鹽罐兒里,弟媳婦給我留的凍在冰柜里。
而今,爬蚱季再回老家,傍晚出去摸爬蚱,聽到的往往是一聲嘆息——摸不到爬蚱嘍!吃絕啦!聽著嘆息聲,如同讀郁達夫《故都的秋》,心頭掠過縷縷悲涼!
作者簡介
王翠平,女,六零后,原籍河南虞城,現在新疆經商,愛好舞文弄墨,閑暇之余,寫寫文字,有小說、散文近五十篇在木蘭文學、鄉土文學、大河文學等媒體平臺及各大紙媒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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