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明軍將領和明軍士卒為何會愿意投降后金政權?可能會有人這么回答:因為皇太極會給降兵以及降民分土地,明朝軍民在明朝內受到地主官僚的壓迫,所以紛紛投向后金,甚至會將明亡清興的歷史進程直接歸為后金(清)統治者的善政爭取到了原明朝統治之下的百姓的人心。這很顯然是謬論。
明軍。
原因很簡單,明朝內部存在各類階級矛盾不假,那后金(清)就沒有嗎?
明軍。
就像咱們之前引用的皇太極的原話一樣,理論上屬于后金政權體系之內漢官漢將在努爾哈赤以及皇太極時期被附屬于滿洲貴族的“旗下”于是陷入了“終歲勤劬,米谷仍不足食,每至鬻仆典衣以自給”的窘境,皇太極甚至還說:
“然試取滿洲之功與爾等較之果孰難孰易乎滿洲竭力為國有經百戰者有經四五十戰者,爾等曾經幾戰 乎?朕遇爾等稍有微勞即因而擢用。加恩過于滿洲。若與滿洲一例較傷論功以為升遷。則爾今之為總兵者。未知尚居何職也。爾漢官皆謂滿洲官員雖嫻攻戰,貪得茍安,不知憂國急公。我等戰功。雖不及滿洲而憂國急公則過之。及覽爾等章奏。豈皆憂國急公者耶?爾等另編旗分之時,咸云拯我等于陷溺之中,不受滿洲大臣欺凌,雖肝腦涂地,不能仰答上恩于萬一。今覽爾等所訴之詞,何頓忘前言乎?”這段就不用我解釋了,就直接看第一句話吧“然試取滿洲之功與爾等較之果孰難孰易乎滿洲竭力為國有經百戰者有經四五十戰者,爾等曾經幾戰乎?”這句話算是直接就把旗下漢軍在之前20多年的時間里給后金出的力給否了。
明軍。
漢官漢將都如此,那負擔著兵役和各類徭役的原明朝統治區內遼東漢民的情況就更不多說了。首先咱們要知道一點,后金政權是一個在理論上經濟完全靠農業的政權,因為后金實際上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貿易伙伴”不像此時的明朝,雖然說明朝統治者也是以農為先,但事實上在明朝末年,東南沿海地區的貿易是很發達的,后來的明鄭政權更是靠著海上的貿易負擔了一大筆抗清戰爭所需的軍費。
明軍。
咱們把目光轉回后金,那什么叫作“在理論上經濟完全依靠農業的政權呢?”咱們就看一下后金時代的人士的說法,就比如書房秀才高士俊在崇禎五年(后金天聰六年)正月所上之議奏,其中所提到一條建議有關民生“一曰協窮民。夫民以衣食為生,衣食自田土而出。我皇上立法,每丁給田五日,一家衣,凡百差徭,皆從此出,民間已苦不足,況繩扯分田,名雖五日,實在只有二三日。其該管將官、千總,又將近堡肥田占種,窮民分得俱系穹遠荒田。臣思將官既有應得田園,即不許在本堡中占種民田,且用民力、民牛耕耘收獲,甚為不便。伏乞上裁”。
清代騎馬者和乘坐轎子者。
明軍。
這里說的很明白,就是后金的授田方式是按照一家之中男丁的數量授田,而每一家人所負擔的徭役和兵役所需要的一部分費用全部由本家所受之田的產出所承擔,所以說在這里再強調一遍:至少在入關之前,后金(清)軍隊不存在所謂的軍餉。
清軍盔甲。
也正如佟養性所說“人人俱是皇上赤子,個個俱當出力報效。若果從公查出,照例編兵,派定火器,演成一股,有事出門,全拿火器,大張軍威,無事歸農,各安生理,一則不廢民業,一則又添兵勢”。
清軍盔甲。
但是這就必須面臨著一個問題,自耕農經濟的“死穴”那就是自然災害,實際上至少在17世紀到18世紀,自然災害對于農業的破壞是全世界都需要面對的問題,不只是后金政權,但因為后金政權自身的“底子”不足,所以說其政權本身可能會遭受更大的損失,還是如佟養性所說“夫糧食關系民命,目今地少人多,無力者固計數授田,有力者又苦無地耕種。計所入官糧,每年尚不敷支給,況近日待哺者甚多,司農稱匱,倉無積粟。如值年歲大收,官府民間盡足一年之用。年歲兇歉,各家飾口尚且不足,又何暇以濟人?!”
滿洲八旗兵。
天津博物館館藏明代文物。
除了自然災害,后金政權控制區域內的人民還必須面對的問題就是階級矛盾,就比如上文所說“其該管將官、千總,又將近堡肥田占種,窮民分得俱系穹遠荒田”這些后金政權內部的中下級將領也在盡可能的占據土地,靠近城堡的肥沃土地盡被占據,窮困的人民只占得了一些距離城堡過遠的荒地,很顯然這又讓后金政權控制區內的窮困人民的生活雪上加霜。書房秀才楊方興在這一年的年末也提到了類似的問題“上等肥饒之地或被本管官占種,或被富豪家占種,余剩薄地,分與貧民,名為五日,其實不過二三日,又兼連年緣地薄民疲,糧從何來?前年新添壯丁,一隴地未得,令隨眾應差。此窮者益窮,富者益富”這里還提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有些根本就沒有分到土地的壯丁也必須為后金朝廷服兵役,服各類徭役。
天津博物館館藏明代文物。
那這不倒了大霉了嗎?而后金史料語境之下的壯丁,有時候本身就包括一些明軍降卒。
而小農經濟往往還會衍生出一些手工業的小規模貿易,而這些小規模的貿易行為實際上也成了后金政權內部負責征稅的下級官員“拓展業務”的目標,如孫應時說“八門稅務每月除正稅外,各報羨銀若干,謂正稅銀內自余之積零也。各務委官,廉謹奉法者固多,然亦有借此名色,分外橫征。買賣人等,凡應納稅銀一錢者,非一錢三 四分不收,且日上之人如此,非我 過索也。是朝廷負重斂之虛名,反為若輩收陶朱之實利”理論上征稅一錢白銀,這些人實際上會征收白銀一錢三四分。
天津博物館館藏明代文物。
所以說即使是用最低的標準去評價后金政權,不考慮滿洲貴族在后金政權內部特殊地位的問題,這個政權在古代的歷史上也不過就是一個“一般通過的封建政權”,明朝該有的問題,后金政權都會有。當然了,繞過滿洲貴族甚至是滿洲普通旗丁來談一些明朝末年清朝初年的問題肯定是不科學的。
國家博物館收藏的明代軍刀。
天津博物館館藏明代文物。
因為后金政權之內的理論上的食利階層漢將漢官自己也對不公正待遇產生了不滿了“傳諭曰:而眾漢官所謂差役繁重。可謂直言無隱若非實不得已。豈肯迫切陳訴?然朕意亦不可隱而不言。當從公論之。朕意以為爾等苦累較前亦稍休息矣。初爾等俱分隸屬滿洲大臣,所有馬匹,爾等不得乘,而滿洲官乘之;所有牲畜,爾等不得用,滿洲官強與價而買之,凡官員病故其妻子皆給貝勒家為奴。既為滿官所屬,雖有腴田,不獲耕種,終歲勤劬,米谷仍不足食,每至鬻仆典衣以自給。是以爾等潛通明國,書信往來,幾蹈赤族之禍。自楊文朋被訐事覺以來,朕姑宥爾等之罪,將爾等拔出滿洲大臣之家,另編為一旗。從此爾等得乘所有之馬,得用所畜之牲,妻子得免為奴,擇腴地而耕之,米谷得以自給,當不似從前之典衣鬻仆矣”。
山東省博物館館藏兩頂明軍鐵盔。
咱們現在再回到之前的一句話:后金政權是一個理論上的經濟全靠農業的政權。為什么說理論上呢?因為后金的農業實際上是無法滿足其政權控制區之內人口的日常消耗、貴族的消費以及政府的各項開支的,如鑲紅旗漢官胡貢明曾經這樣說:后金“地窄人稀,貢賦極少”所以“全賴兵馬出去搶些財物。若有得來,必同八家(指八旗)平分之,得些人來必分八家平養之”而在這種情況之下,后金政權控制區之內的經濟究竟是個什么情況,不必多說,寧完我等人在談及進攻蒙古時的八旗軍的情況是這么說的“況這番出兵,有(旗丁為了參加此次行動)賣牛典衣,買馬制裝,家私蕩然者。今若窮追于二千里之外,富人有馬者能前,貧人馬疲者落后,及得義哈喇百姓,富者未必獲,貧者已獨苦,似此舉動,雖勝何益也?”。
海洋博物館收藏的明代火器。
所以咱們現在再回到文首的問題上來:為什么會有如此之多的明軍士兵和明軍將領投靠后金(清)政權。而根據本文的論述,后金政權內部的情況對明朝內部的苦大兵和野心家們是絕對不友好的,而之所以投靠后金(清)政權,則是因為隨著后金政權在遼東所取得的軍事勝利越來越多,會有大量的原先生活在明朝控制區之內的遼東漢民以及戰敗投降的職業武裝人員被迫加入后金政權之內,而1645年之后的明清戰爭關內戰場也是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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