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璟寫給崔盈盈的情詩,現在卻被崔盈盈送到自己面前。
她原本不信,無論旁人說什么都不信,就連她自己親眼所見,也能被她拋諸腦后。
可事實被崔盈盈端到她面前,如有一只手肆意地扯開了她偽裝痊愈的傷疤,疼痛錐心刺骨。
她好想去找夏侯璟,問他討一個說法,哪怕只是聽他說一句“我沒說謊”,都能安慰她隱隱作痛的心。
可是當第二天坐上了夏侯璟的馬車,所有的話都在見到他的剎那被吞進肚子。
面對那雙鷹般銳利的眼睛,她不敢開口,生怕問出口的瞬間,他會收回僅存的溫情。
楚雪枝看著夏侯璟刀削般的側臉,又看著車內掛著的淺蔥色香囊,袖下攥著信紙的指節發白。
車廂內針落有聲,誰都沒打破這份沉寂。
不知走了多久,楚雪枝突然聽到外面音調高昂的唱報——
“鎮北侯世子夏侯璟殿下到!兵部尚書崔大人府上四姑娘崔盈盈到!”
馬車停了下來,慣性讓楚雪枝差點摔倒在地。
她臉色一白,偏頭想看夏侯璟的表情,卻見他瞟了她一眼,抬手掀開車簾。
“瞧仔細了,和本世子同乘的乃是楚院首千金。”夏侯璟聲音低沉,語氣溢出威嚇,“若再喊錯一次,本世子定挖了你的狗眼!”
唱報的太監忙不迭地跪下祈求饒命。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就連宮中的太監,都默認夏侯璟會攜崔盈盈同來,可她還一直自欺欺人。
夏侯璟這話聽在她耳中,有點像此地無銀般可笑。
到了宮中便得步行,楚雪枝撐著夏侯璟遞過來的手掌下了馬車。
他寬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就像她記憶中的那樣,但這溫熱的手掌,不再是屬于她一人的烙印。
他也會在雪夜里為崔盈盈攏緊斗篷,如同曾經為她做的。
一滴淚無聲地落入紫貂裘領,在冷風中凍結成冰。
崔盈盈是和別的姑娘一起來的,席間看到了楚雪枝,冷不丁沖她勾起一抹挑釁的笑。
崔盈盈……又是什么時候變成現在這樣的?
崔盈盈和她還有夏侯璟年紀相仿,從小一塊長大。
雖說她只是尚書的庶女,但楚雪枝從未因為她的身份輕視她,反倒給過她許多關懷。
小崔盈盈也天真爛漫,跟在她身后“姊姊姊姊”地叫。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眼前這個嬌憨活潑的女孩,竟長成了她不熟悉的樣子。
世家詩會上,崔盈盈將她寫的詩偷偷揉爛,卻對眾人嘆氣道是丫鬟拿錯了,她這樣的庶女怎配動嫡女筆墨;
首飾鋪里相遇,崔盈盈搶買她看中的簪子,又當街折斷,還說自己戴著也不如姊姊貴氣;
下雨天,她給崔盈盈遞傘,崔盈盈含笑接過,卻把傘扔進水溝,淋著雨冷笑說不敢接她的傘,省得被人說攀附……
種種過往浮上心頭,“千金”“嫡女”已成了她的口頭禪,兩人再不如幼時那般親近。
過了好多年,楚雪枝以為自己已經看開了,她和崔盈盈本就不是一道人,不必強撐著交往。
可沒想到,她的未婚夫——那個跪在大殿外的風雪里、跪在文武百官眾目睽睽之下的求陛下指婚的夏侯璟,竟在不知不覺中和崔盈盈暗通款曲!
貂裘阻擋不了料峭的春寒,冷風刺骨,就連紅梅的紅,都似染上了她心上滴下的血。
然而隔著梅枝間跌落的雪屑,楚雪枝聽見了崔盈盈的聲音。
“記得小時候姊姊總帶我看梅花,說紅花需綠葉襯。”
“今日妹妹借花獻佛,敬您這朵最嬌艷的。”
崔盈盈舉起酒盞給她遞來,她只看見一雙比雪還冷的眼睛。
手中的酒盞冒出熱氣,空氣中隱隱飄來桂花的甜膩。
——是桂花釀。
楚雪枝從小就食不得桂花,哪怕只是遙遙嗅上一口,當下都覺得有些頭暈。
這杯酒,她接不了。
剛想說些什么話推辭過去,卻聽到身旁傳出夏侯璟稍顯不耐的聲音——
“怎么不接?不過一杯桂花釀,莫非嫌棄四姑娘的心意?”
看似關懷,卻推著她不得不接下這杯穿腸的毒藥。
楚雪枝指尖輕顫,“你明知我……”
“姊姊可是嫌酒涼?”崔盈盈打斷她未說完的話,指尖輕晃酒盞,“還是……嫌妹妹手臟。”
“一杯酒而已,又死不了。”身旁的夏侯璟“嘖”了一聲,接下酒盞,遞到她面前。“喝。”
楚雪枝瞳孔驟然縮緊。
死不了……
誰都能忘,可他怎么能忘?
小時候她為他誤食桂花糕,可是真險些喪了命的!
楚雪枝身體發冷,渾身發顫。
眼看著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夏侯璟的眉峰越皺越緊,最終頂著眾人灼灼的目光,楚雪枝一把抓過夏侯璟手中的酒盞,仰頭飲盡。
甜膩的酒液滑過喉嚨,像吞下一把裹了蜜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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