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送到動物園吧?”“或者去公園、鄉下放生”……最近,住在成都市錦江區的市民高臻臻和妻子CC正為了一只鴨子而焦頭爛額。他們在社交平臺發文求助,但小鴨子仍未找到歸宿。 今年3月,他們的女兒果兒在參加學校春游活動時,通過“套圈”獲得了這只鴨子。據他回憶,當天班上幾乎每個同學都將套中的鴨子帶回了家。 原本是“生命教育”的一環,卻逐漸演變成家長們的集體“危機”,家長群成了“鴨子飼養交流群”——鴨子吃什么?該怎么照顧?在哪兒排泄?令人焦慮的是,隨著小鴨一天天長大,更多問題浮出水面,它半夜啼叫、隨地排泄、患傷生病——城市家庭的環境,似乎不太適合小鴨子的生存。 當飼養蠶寶寶、小雞、小鴨、小兔,成為眾多學校交給孩子和家長的“課后作業”,一個問題被拋出來:城市環境中,小動物們長大后該何去何從,“生命教育”的后半程如何走好?
▲家長群成了“鴨子飼養交流群”
為了那只小鴨子
全家齊“作戰”
小鴨子初來乍到的幾天,有點乖,還有點萌。
▲剛到家的小鴨子
“一開始,我們把鴨子的‘家’安在門口的鞋柜旁,用紙盒給它制作了一個小屋。”高臻臻說,但鴨子糞便的臭味和時不時的啼叫,讓鄰居叫苦不迭。隨后,高臻臻與女兒又將鴨子搬上了天臺,“結果有一天,鄰居家的小孩用玩具劍將鴨子砍傷了,我們意識到公共場所具有一定的危險性,加上天氣越來越熱,因此,又將鴨子轉移到了家里的衛生間。”
▲在天臺生活的小鴨子
由此,高臻臻一家開始了與鴨子親密共處的“日常博弈”。
“為了盡可能讓鴨子攝入的營養全面、豐富,我們買了飼料,搭配著生蔬菜、生小米,有時候鴨子也會自己跑去吃家里的貓糧。”高臻臻說,再到后來,鴨子“來者不拒”,剩飯剩菜、水果蔬菜都能吃,飯量超級大,“一只鴨子甚至能抵得上三四只貓的飯量。”
吃得多,自然也拉得多。由于鴨子的消化系統結構特殊,屬于直腸動物,缺乏儲存糞便的器官,“鴨子走到哪里就拉到哪里。有時候剛把這里清掃完畢,它又在那里拉了,在家里到處跑,特別崩潰。”為了減輕清潔壓力,高臻臻也曾想過給鴨子制作“尿不濕”,“女兒上網看視頻、查資料,用口罩制作‘鴨用尿不濕’,但十幾分鐘后就沒用了,因為鴨子排泄太頻繁,‘尿不濕’很快就報廢了。”
▲果兒為鴨子制作的“尿不濕”
為了方便清理,鴨子的小屋也歷經了好幾個“版本”的更迭。“一開始用紙箱,后來為了更方便清洗,換成了亞克力板結構。后來鴨子‘搬’回衛生間,拉在地上就可以用水直接沖,為了防止臭味蔓延,我們一天要沖五六回。”CC在采訪中告訴紅星新聞記者。
“放生”行動失敗
一家人急尋鴨子歸宿
當然,鴨子的存在也給孩子們帶來了不少快樂。“果兒把它當作寵物朋友,給它打扮,戴上皇冠,有時候也扮成唐老鴨,牽著它在小區里面遛,吸引了很多小朋友的目光。”高臻臻說,隨著同班家長各自將鴨子送往鄉下等處,他們也開始思考,封閉的城市環境,真的適合小鴨子生存嗎?
經歷種種困擾后,高臻臻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放生。他帶著孩子來到北湖生態公園,勸說果兒“給鴨子自由”。但鴨子下水幾分鐘后,竟撲騰著上岸,一直追著家人不肯離開,放生計劃由此泡湯。圍觀群眾也直言,“這鴨子要不了一小時就會被保安趕走。”
▲高臻臻嘗試在北湖生態公園放生鴨子
這場失敗的“放生”行動,成了全家人更深的心結。“它又乖又認人,不忍心,也放不了。”高臻臻苦笑,說是“寵物”,可又不像貓狗能在城市中融入家庭生活;說是“家禽”,但又沒法像農村那樣任其成長、宰殺處理。“我也想過送給樂山的朋友,但距離太遠。”
送去成都動物園,或者塔子山鳥語林?這是高臻臻思考過的送養渠道,但都難以落地。
一只不該出現在城市里的鴨子,被飼養在一個不適宜它的空間,成了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這也是在“生命教育”里更多家長面臨的“甜蜜負擔”。
高臻臻也在社交平臺向更多朋友和網友求助鴨子的更好去處,但幾天過去,目前仍未給小鴨子找到歸宿。
給雞鴨兔一個家
成都有農場收了幾十只
這的確是個問題——“生命教育”課程完成了,城市里長大后的小動物又該去到哪里?
位于成都市雙流區的賽麗農場,是對外營業的綜合性生態農場,也是自然教育基地,占地超100畝,平日里接待大量親子家庭,提供田園體驗和動植物互動課程。
農場負責人賽麗告訴紅星新聞記者,“最早在2021年,我們就開始接收這些從家庭和學校‘流浪’出來的小雞、小鴨、小兔,甚至還有小香豬,目前累計已經有三四十只。”她說,這些動物的到來,往往伴隨著家長的無奈。
▲賽麗農場里,家長和孩子送來的小兔子
“氣味、叫聲、糞便,這些都是城市環境中最難應對的問題。”賽麗說,和家庭飼養條件相比,農場有寬敞的空間、自然的環境、現成的雞鴨群體,“每年我們收養小動物的高峰期是在春季、秋季,學校在組織春游、秋游后,會將小雞、小鴨當作社會實踐活動的獎品以及‘生命教育’課程的觀察對象,讓孩子帶回家,往往一兩個月以后,家長就吃不消了。”
接手也有前提,賽麗無法承諾小動物在這里一定能健康成長——農場不是寵物醫院,也不是專業收容所,家長將小動物送來,有一定生存風險。“一方面,農場本就有雞鴨等群體,動物也講究‘地盤’;另一方面,家庭飼養的小動物免疫力較低,又不具備野外生存的經驗,容易生病。”賽麗強調,“收養”對于農場而言本就是一個“半公益”的行為。
城市里還有哪些地方能為這些小動物提供棲身場所?紅星新聞記者聯系到成都動物園、塔子山鳥語林野生動物臨時救護站等機構,但這些機構均表示無法為此類家禽安家。
探索“解法”
有學校圈出“動物園”
除了“送回家庭”,或“丟給社會”,學校可以做些啥?成都市站東小學校嘗試出了一條“生命教育留校養”的路徑。
“我們開辟了一個校園動物園,名叫‘東東貝貝農場’,面積有20多平方米,動物由三年級的孩子和家長輪流照顧。”成都市站東小學校副校長朱艷說,從2021年起,學校把動物園系列課程作為兒童學習生態圈的重要部分。學生通過日常對小動物的觀察和喂養,既讓孩子們學習到勞動技能,又讓孩子們體驗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校園生活、感受生命的活力。如今,校園農場已經飼養了小雞、兔子、孔雀、鸚鵡等動物。
▲成都市站東小學校,學生正在喂養“東東貝貝農場”中的兔子
“此外,平日里我們還會邀請動物園的專家給孩子們講課,講述動物的養殖、養護問題,也安排孩子與家長做動物觀察的故事繪本,記錄小動物們的生活習性。”朱艷說,孩子們通過輪班照料、日常觀察,將動物的成長軌跡轉化為科學、人文、勞動等學習課程。
關于小動物們的“未來”,學校也有完整規劃。“每年六一和新年,學校會舉辦‘達人集市’,將部分動物公開‘拍賣’。愿意帶回家養,且有條件的家長和學生可以提前準備方案;也有部分小動物‘拍賣’不出去,我們就繼續留在學校照料。”朱艷說。
▲成都市站東小學校,“達人集市”正在拍賣兔子
當然,動物留校養的模式并非一路順暢,小雞脫毛、兔子生病,也曾帶來飼養難題,朱艷說道:“但這同樣也是一種教育資源,應該喂什么藥?怎樣去照料?食物該如何搭配?這些都是孩子們可以研究的課題,學校的科學老師、勞動老師也會進行指導。”
在朱艷看來,“不是把動物養得好、養得漂亮,才是‘生命教育’,而要讓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理解‘尊重生命’‘承擔責任’,還要有系統管理、課程融入和家校協同。”
專家:從動物出發
走向更有質量的“生命教育”
在“鴨子何去何從”的困擾背后,或許更需要關注一個問題:“生命教育”,究竟該怎么教?
“目前成都有不少學校正在通過飼養小動物開展‘生命教育’課程,這可以引導孩子走入大自然,觀察、理解、愛護生命,能夠培養孩子的同情心。同樣,孩子們也可以從中認識動物的生長習性、自然的基本運行規律,完成跨學科的綜合式培養教育。”中國教育發展戰略學會常務理事、四川創新教育研究院院長紀大海表示。
在飼養過程中,孩子們難以避免地會面臨小動物的死亡或分別過程,紀大海認為,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教育契機。“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是自然規律。”他指出,“不少人長期以來回避談論死亡,這也讓孩子在真正面臨離別時手足無措。”
▲賽麗農場里,家長和孩子送來的小兔子
紀大海建議,當前城市環境中的生命教育課程設計應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完善:“一是減少‘分散帶養’的風險,不是所有家庭都適合單獨飼養小動物,避免將教育負擔轉嫁給家庭;二是可以在校園內設立集中照料場所,由學校、家長共同推進孩子的觀察與參與;三是避免形式主義,用科學與興趣并重的課程體系,激發孩子對生命課程教育的探索。”
“但我們不能把‘生命教育’狹隘地理解為‘養幾只小動物’,或是單純的‘投喂’。”紀大海指出,真正的“生命教育”,是一種“大生命觀”,不只是對某一個物種的關愛,而是對自然、社會、人類、生命本身的整體認知與理解,“孩子們應該在這門課中學到的,是敬畏生命的成長、理解生命的脆弱、承擔生命的責任。”
紅星新聞記者呂佳羽 圖據受訪者
編輯 鄭然 歐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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