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姚鄂梅的長篇小說《海燕》,腦海中突然浮現梅森?柯瑞在《她們的創(chuàng)作日常》里的論斷:當女性試圖將自我表達置于“賢妻良母” 的角色期待之上時,她們需要為自己不斷贏得空間,并妥善處理隨之而來的憤怒、愧疚和怨恨。姚鄂梅筆下的“海燕”,斷然不是那只在暴風雨中振翅高飛的“大女主”,而是一個被淹沒在人群之中,用幾十年的時間處理“憤怒、愧疚和怨恨”的普通女孩。
在我看來,海燕的經歷很難給現實中的普通女性帶來絕對共鳴。她出身平民家庭,卻擁有考上北大的哥哥;同事意外成為見義勇為模范;自己又嫁給北大畢業(yè)生,甚至還有位如影隨形的暗戀者。
不過,這些“低概率”事件串聯起的人生軌跡,看似充滿戲劇性,卻最終被作者撕掉了“女性逆襲”的爽文邏輯。小說尾聲,就在海燕即將邁出人生關鍵一步時,我們會發(fā)現,那既不是“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的倔強綻放,更無從論及世俗意義上的“成長蛻變”。至少我看到的,是一種“陷入”,更多的迷茫或將接踵而來。
海燕的耿直中總是帶著不合時宜的愚鈍,她的執(zhí)念里總是透著與世界的隔閡——這種擰巴到極點的生存狀態(tài),鑿穿的是另一種真相:那些不被看見的女性困境,從來都沒有標準化的“共鳴模板”,海燕身上只是集成了一部分女性的生存邏輯,復雜而充滿矛盾。
《海燕》的獨特之處,在于它是一部拒絕迎合當下審美趣味的女性小說。無論對女性還是男性讀者來說,姚鄂梅通篇都沒有提供任何“情緒出口”,反而用相對壓抑的筆調,寫了一個關于“生存”而非“成長”的故事。書中的事件或許極端,但海燕的心理圖景、職場生態(tài)的傾軋、原生家庭的微妙枷鎖,卻真實得令人感到疼痛。
當同事大柳犧牲、小柳因“幸存”而在事業(yè)上平步青云時,海燕心中翻涌的羨慕與嫉妒,激起了人性深處無法言說的巨瀾;當她的高考復習資料莫名失蹤、在集體活動中被當作空氣、在“北大”老公的光環(huán)下陷入虛榮與自卑的極限拉扯時,我們看到的并不只是海燕的遭遇,而是整個社會對個體的規(guī)訓、職場中的權力結構,以及學歷崇拜背后的價值扭曲。海燕的“可笑”與“執(zhí)拗”,完全是被社會規(guī)則推入內耗漩渦的結果,不是她選擇了內耗,而是世道將她牢牢包裹。
暗戀者小潘的存在,貌似是海燕生命中的“光”。他說,“一個人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歡,也不可能被所有人不喜歡”,在他眼中,無人問津的海燕就是他的全部。但姚鄂梅沒有將這個角色徹底功能化:小潘的人生與海燕平行延伸,他的內耗源于父親死亡的秘密,他的“燈蛾撲火”帶著讓人匪夷所思的偏執(zhí),卻又奇異地扎根于現實。顯然,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困境里跌跌撞撞,沒有誰是天生的拯救者。
海燕說,“我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為什么總不招人喜歡?”作者沒有直接回答,卻用無數的情節(jié)和細節(jié)告訴我們:當我們無情嘲笑海燕對“北大”男性的執(zhí)念時,自己又何嘗不是困在學歷崇拜、慕強思維的迷宮里?當我們輕易評判她委實“不招人喜歡”時,是否也在無意識中忽略了身邊那些同樣發(fā)不出聲的女性?
海燕頂著巨大心理壓力唱完歌后沖到樓下,聽見樓上傳來別人收獲的如潮掌聲,覺得“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但事實或許是:每個“他們”背后,也都有不為人知的痛苦;每個被忽視的“海燕”,都試圖在命運夾縫里尋找自己的翅膀。所以,“不入世”又何嘗不是對抗麻木和“陷入”的最后一點鋒芒?這似乎比“大女主”的漂亮劇本更接近生存的本質——在不被定義的角落,活出自己的真實。
? 本文版權歸作者淘金漢所有,經作者授權轉載,標題為編者后改,原標題為:即便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又何妨? 題圖:《胡麗葉塔》電影劇照
點擊圖片可以購買
初審:王昌改
復審:薛子俊
終審:趙 萍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