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年秋天,我從部隊副營長的位置上轉業回了老家。工作很快有了著落,被安排進縣里一個剛成立沒滿一年的新單位。說實話,那時候怎么也沒想到,這份工作倒讓我干出了點新名堂,后來一路還升到了局長的位子上。現在回頭琢磨,當初沒挑三揀四,直接應了這份差事,真是走對了路子。
我們家就是普普通通的農村家庭,兄弟三個,我是老幺。大哥在村里生產隊當會計,二哥在村小學做代課老師。小時候,我是兄弟仨里頭最不省心的那個,上樹下河啥都干,為這,沒少挨過爹的巴掌。可我也有自己心心念念的想法,那就是跟我三叔一樣,穿上軍裝當兵去。七二年那會兒,跟家里商量好了,我就報了名,穿上軍裝去了部隊。新兵訓練結束,被分去學開汽車。
在汽車教導隊學了一年車,技術還算不錯,就被調到了師部小車班,給首長開專車。首長覺得我做事還算牢靠,腦子也靈活,后來就讓我去基層連隊當了班長。到了七六年,我提了干,算是正式端上了部隊的飯碗。
八五年的時候,我肩上已經是副營的銜兒了。琢磨來琢磨去,想想家里的老人,也考慮往后的路,最后還是決定脫了軍裝,轉業回老家安頓。臨離開部隊前,我專門去看了老首長一趟。我心里頭一直念著老首長的好。當年給他開車那會兒,他就挺照顧我的,有啥事都提點著。這份情,我一直都記在心里頭。首長有個喜好,愛喝兩口。每次去他家,總得讓我陪著喝幾杯。臨走那天,他拍著我肩膀說:“回去以后,好好干。不管到了哪兒,干啥事兒,腳底下都得踩穩當嘍,別浮著。”
回到老家沒多久,轉業安置就辦下來了。縣里把我分到了煙草局。我們縣煙草局是八四年才成立的,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年光景。局里的人,都是臨時從別的單位湊過來的。更要緊的是,連個自己個兒的辦公地方都沒有。
說實話,對這個安排,我心里是老大不樂意的。一起轉業回來那幾個老戰友,人家都給安排到縣里那些響當當的好單位去了,就我一個,落到了這個新搭起臺子、啥都缺的煙草局。心里頭憋著股勁,不太痛快。可轉念一想,有工作總比干等著強,最終也只好先應承下來。
上班頭一天就發現,困難比想得還多。局里連個窩都沒有,暫時跟縣文化局擠在一個樓里辦公。人家文化局占著大半個樓,我們煙草局就分了里頭最靠西的三間小屋,勉強放幾張桌子。想開個會?得提前跟文化局管會議的劉科長打報告,得他點頭拿了鑰匙,才能借人家的會議室用。就連去食堂打飯、鍋爐房打開水,也得等人家文化局的同志們都排完了,才能輪得上我們這邊。
局長姓劉,以前在工商局當副局長,他也當過兵,所以對我這個同樣軍旅出身的,挺對路子的。老劉這人干事扎實,對我也格外看重一些,常把重要點的任務交到我手上。我那會兒整天跑鄉下,各個鄉鎮來回竄,處理煙葉的事,常常天擦黑了才能進家門。老婆沒少跟我抱怨:“天天回來這么晚,孩子都睡了,這家跟旅館有啥區別?就不能換份輕省點的活?”抱怨歸抱怨,我認定了這份事,不想輕易挪窩。
那時候,老鄉們對種煙葉這事兒了解實在不多。雖說各鄉鎮都設了煙站負責收煙,但大家種煙的勁頭都不大,產量也上不去。我看在眼里,就自己想法子,到處找資料學種煙葉的技術,怎么防蟲、怎么施肥、怎么管理,自己先摸索透了。然后挑了幾個村子去做試點,一點點跟老鄉們講,在地里頭手把手教他們遇到問題怎么辦。
光是種好了還不行,煙葉還得烤好。我們又在各鄉鎮張羅著蓋起了一批烤煙用的烤房。烤煙可是個技術活,溫度濕度稍微不對,葉子就烤廢了。我就組織懂點的技術員,一家家去教,帶著大家烤。平時還定期把種煙的鄉親們聚攏起來,辦培訓班,講講新法子。就這么跑著、教著、看著,足足跑了三年。效果真就慢慢顯出來了。到了收購的季節,新煙葉的成色和斤兩,比過去好了不老少,翻個半倍多還拐彎。上面分下來的收購任務,我們縣每年都能提前不少日子完成。
工作有了起色,局里的日子也一天天好過起來。到了八九年,縣里終于批了錢,給我們煙草局蓋起了自己的一棟小辦公樓。我也總算有了一間屬于自己的小辦公室。那幾年,因為跑鄉下勤快,事情辦得也算穩當,局里還連著評了我好幾次“先進個人”。九二年,任命下來,我當了煙草局的副局長。算起來,從八五年一腳踏進煙草局的大門,我在這個行當里干了快三十年,風里雨里都沒離開過。后來一路干上去,直到退休的時候,已經是副廳級的干部了。
如今早退休在家,閑時看看孫子,喝喝茶,日子過得舒心。兒子兒媳他們也都挺有出息。有時候靜下來想想,從當年那個光腳在泥地里跑的農村娃,到穿上軍裝走進軍營,后來又轉到地方上埋頭干,干了一輩子,最后穿上干部制服退休……這條路,彎彎曲曲走了大半輩子。說實話,回頭望望,每一步都像是蒙著眼在走,可有一點我心里明白:這輩子,能過上現在這安穩踏實的日子,沒啥大秘訣,就是碰上啥活兒都認真去做,每一步都盡力把它踩實了。甭管起點在哪,也甭管腳下的路看著難不難走,只要老老實實邁步,總能走出個結果來。這一路走來,最大的運氣,大概就是當初沒嫌棄那個破破爛爛的新單位,認準了它就埋頭干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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