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盛夏,濟南城熱浪灼人,數月無雨的土地裂如龜甲。山東督軍張宗昌率文武百官跪在龍王廟前,汗珠砸進香灰里。三炷高香燃盡,天空依舊湛藍。
這位身材高大的軍閥猛地踹翻供桌,對泥塑龍王咆哮:“三天內不下雨,老子先扒廟,再拿大炮轟天!”
翌日,十九門山炮在千佛山一字排開,炮彈呼嘯著撕裂晴空。硝煙未散,驚雷乍響,暴雨傾盆而至。渾身濕透的張宗昌仰天大笑,即興吟誦:“大炮開兮轟他娘!威加海內兮回家鄉!”
這場荒誕的求雨鬧劇,恰是“狗肉將軍”張宗昌的縮影——一個用炮彈寫詩的粗人,在亂世中野蠻生長,卻在孔孟之鄉附庸風雅,留下百年笑談。
闖關東的亡命徒:從放牛娃到白俄軍統帥
張宗昌的起點是掖縣赤貧農家。父親酗酒早亡,母親改嫁,少年時他穿著補丁棉襖給地主放牛,在酒店當伙計沿街叫賣瓜子。1899年山東大饑荒,18歲的他裹著破棉襖闖關東,在海參崴金礦掄鐵鎬時練就百步穿楊的槍法,更憑江湖義氣當上華工頭目。俄國監工發現這個山東漢子竟能說流利俄語,提拔他管理鐵路勞工。
日俄戰爭爆發,他搖身變成俄軍翻譯,跟著哥薩克騎兵劫掠糧草。俄國戰敗后,他逃往西伯利亞淘金,卻因賭光工人薪水遭通緝。辛亥革命的槍聲傳來,他帶著百名土匪投奔山東民軍,軍裝還沒穿熱就叛變北洋軍,又背叛北洋軍投靠奉系。1922年,他靠早年土匪人脈,單槍匹馬勸降吉林叛軍,為張作霖收編三個團,換來旅長頭銜。
當張作霖克扣他軍餉時,這位“三不知將軍”(不知兵有多少、錢有多少、姨太太有多少)竟在轄區種鴉片“以毒養軍”。為擴充兵力,他把十萬山東土匪收編成“正規軍”,甚至招募五千白俄殘兵組成鐵甲車隊。白俄兵“烏拉”的沖鋒聲混著鴉片煙味,成了直奉戰場上最詭異的風景。
孔孟之鄉的暴君:狗肉將軍的“文治武功”
1925年坐上山東督軍寶座,張宗昌面對孔孟故里頓覺自慚形穢。他召來清末狀元王壽彭當教育廳長,見面就磕頭拜師,宣稱要“振興文教”。在狀元指導下,他“創作”的打油詩結集成《效坤詩鈔》,扉頁印著“昌盛張氏家族”的父愿。
某日視察山東大學,見學生列隊迎候,他張口就問:“沒到的舉手不?”全場死寂中,隨從提醒“應問缺席者”,他竟勃然拍桌:“老子說啥就是啥!”
更荒唐的是,他將大明湖的蛤蟆寫入“詩”中:“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跶。”趵突泉則被描述為“三個眼子一般粗,咕嘟咕嘟光咕嘟”。
文化包裝掩不住暴虐本性。他發明六十多種苛捐雜稅,連挑糞農民都收“大糞稅”。繼父七十六歲壽宴,他強扣全省公務員半年薪俸當賀禮,導致濟南七百家商號破產。1925年青島日商紗廠工人罷工,他為討好日本人,派軍警掃射人群,制造“青島慘案”。百姓恨不能“鍋里煮張宗昌,先吃肉,后喝湯”。
詩壇泥石流:打油詩里的草莽美學
張宗昌的詩集堪稱民國文壇“泥石流”。見漫天飛雪,他幻想“玉皇蓋金殿,篩石灰呀篩石灰”;望閃電裂空,他調侃“莫非玉皇要抽煙?”;讀《史記》興起,他自比張良后人寫《笑劉邦》:“不是俺家小張良,奶奶早已回沛縣!”
這些“薛蟠體”詩作背后藏著生存智慧。當奉系名將郭松齡奉命整肅其部隊,故意辱罵他母親時,張宗昌竟立正敬禮:“您操俺娘,就是俺親爹!”郭松齡當場語塞,反倒向張作霖美言。他在佩刀刻七字格言“事到萬難須放膽”,正是其混世哲學的寫照。
黃泉路上的笑話:三抔黃土埋荒唐
1932年,失去靠山的張宗昌流亡日本,聽聞新任山東王韓復榘邀他“共謀大業”,欣然赴約。酒宴上他醉醺醺炫耀:“俺在山東振臂一呼,十萬弟兄立馬抄家伙!”韓復榘微笑斟酒,暗中已判他死刑。
9月3日濟南火車站,張宗昌正要登車,槍聲驟響。刺客鄭繼成高呼:“為父報仇!”——其父鄭金聲當年被張俘殺。身中數彈的張宗昌倒在血泊中,站臺上百姓鼓掌叫好。曝尸一日后,草草收殮的鐵皮悶罐車將他運往北平,沿途無人灑淚。
他強撐門面的詩集與“禮義廉恥”演講,終成歷史辛辣的注腳。那首轟天求雨寫的《大風歌》,末句“安得巨鯨兮吞扶桑”竟似讖語——七年后,鯨吞山東的恰是日軍鐵蹄。
【參考資料】:《張宗昌全傳》(蘇全有著)《張宗昌詩集校注》(山東文獻出版社)《北洋軍閥史話》(丁中江著)《近代山東土匪史研究》(呂偉俊著)《民國軍閥檔案》(中國文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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