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4日,2025年文化和自然遺產日主場城市活動在長沙舉行,戴彼得(Peter Ditmanson)戴著墨鏡登上舞臺——眩目的陽光加深了鏡片的顏色,卻掩飾不住他臉上淡淡的微笑。作為唯一一位在講臺上發言的國際嘉賓,這位美國歷史學家、湖南大學岳麓學院教授,說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語調平和。
在臺上,戴彼得分享了一個跨越千年的文化故事——關于中國最古老學院之一的岳麓書院,學術辯論、文化傳承經久不衰的故事。
戴彼得與岳麓書院師生開展每周一次的英語角活動。
六年多來,這位60多歲的美籍教授將岳麓學院作為自己的知識家園,翻譯了眾多歷史文獻,還主導數字人文項目,為古老傳統賦予了新意。“文化遺產是人類共同的財富,”他對大家說。
岳麓學院坐落在長沙岳麓山腳下,始建于北宋(960-1127年)年間。經過歷史與歲月的沉淀,岳麓學院已演變成包含講學、藏書和祭典等多功能于一體的人文圣殿。
盡管歷經王朝興衰和數次的摧毀重建,岳麓書院仍保留著1000多年的文化傳統和學術遺產。如今,它仍然是中國唯一一所延續傳統書院之名的大學下轄學院(隸屬于湖南大學),提供從本科到博士后的全方位課程。
戴彼得認為,保護古代書院就是遺產日的一項重要活動。“保護書院文化,鼓勵全球參與非常重要。”
多年的教學經驗使戴彼得相信,岳麓學院不僅是一所古老的學院,更是中國向世界開放的鮮活象征。
南宋兩位偉大的儒家思想家之間激烈的哲學辯論提升了該學院的聲譽,也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當時的著名理學家朱熹造訪岳麓書院,與書院主講張栻展開了一場長時間的哲學辯論。
戴彼得夫妻與中國藝術家合影。
在過去六年的任教過程中,戴彼得看到,岳麓書院一直歡迎來自不同地方、有著不同背景的學者,并且始終重視對話和辯論的重要性。
“我相信這種開放和包容的精神是岳麓書院延續千年,至今仍然充滿活力的最重要因素之一,同時也是讓我感受到賓至如歸的原因。”他說。
自祖輩起,戴彼得的家族就與中國有著很深的淵源。他的祖父母來自美國,外祖父母則來自澳大利亞。
“他們在20世紀初來到中國,一直致力于社會福利和救濟工作。戰亂期間,我的父母因對博愛和奉獻的共同愿景而結緣,”他回憶。
1945年到1948年,戴彼得的父親在聯合國善后救濟總署工作。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他在河北省張家口進行田野調查,試圖更多地了解中國北部的情況。作為一名醫生,他不斷精進自己的醫術,努力為有需要的中國人提供更多便捷有效的醫療服務。
“祖輩與父輩的經歷塑造了我對中國最早的印象,”他說。戴彼得出生于中國,直到8歲搬回美國前,一直住在中國。談到長大后的生活,他說,“我忘記了怎么說普通話,并發現我幾乎不了解自己家鄉的文化遺產。”
戴彼得在演講中。
出于“尋根”的想法,他開始在美國明尼蘇達州大學學習中文和文學,并獲得了文學學士學位和文學碩士學位。后來又在哈佛大學學習中國歷史,獲得了歷史學博士學位,主要研究領域是明史。
戴彼得說,明朝之所以吸引他,是因為那是一個在經濟、文化和社會層面都經歷了巨變,同時還承受著全球化壓力、城市化變革和文化交流轉變的時代。“我仿佛看到了現代社會的回響。”
2017年,他還在臺北擔任研究員時,受邀來到岳麓書院講課。“當時,我對岳麓書院及其歷史知之甚少。但當時在岳麓書院舉行的傳統端午祭活動讓我印象深刻。我意識到岳麓書院不僅致力于人才培養和學術研究,也重視著傳統傳承與文化傳播。”
書院開放的學術氛圍和友好的師生關系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他在2018年正式進入岳麓書院做全職教學工作。
他說,明朝時期的中國與近代早期其他國家存在相似之處。“我努力引導學生明白中國歷史是世界歷史的一部分。我鼓勵他們對比思考——例如,當我們研究明朝時,我們也可以去看看同一時期的歐洲、奧斯曼帝國或英國發生了什么。”他說。
戴彼得認為,在中國歷史上,有兩個主題尤其被長期忽視。首先,(明朝)中國文化和社會呈現出顯著的多樣性。
“語言、文化和社會差異是中國豐富歷史中至關重要的一部分,我們需要更深入地理解這些差異。” 他說。
戴彼得對于明朝晚期展開的“信息傳播革命”也很感興趣。他指出,印刷(行業)開始對中國社會的各個方面產生更重大的影響。
戴彼得與相關領域的更多中國學者展開互動交流后,他對他們嚴謹的文本分析態度和對歷史發展內在動力的高度把握感到欽佩。“我與許多不同的學者合作,尤其是年輕學者,每個人都有獨特的觀點和學術研究方法。”
戴彼得在欣賞湘繡。
為了讓國際社會更加了解岳麓書院,除了教書,戴彼得還帶著團隊翻譯重要文獻,例如岳麓書院的學規和史料等。他說,翻譯中最難的地方,就是傳達中國傳統文化字里行間的情感和深意。
岳麓書院中國史專業的博士生于儲銘說,戴教授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儒雅沉穩,但是充滿活力”。隨著和戴教授學術交流的日益密切,這位28歲的小伙子越來越覺得他對老師“刮目相看”。
“他為我們提供了傳統認知中缺失的西方漢學視角。能夠直觀地向一位沉浸于中國文化、來自西方的訓練有素的歷史學家學習,意義深厚。” 于儲銘說。
于儲銘特別認同戴教授強調研究要有意義、吸引人的觀點。“他總是提醒我,一篇學術論文不能只為寫而寫——它應該吸引興趣、引發思考、觸及讀者。否則,再扎實的研究也可能變得無關緊要。”
對比中西方的史學傳統,于儲銘發現西方學者常常從具體的小問題切入,逐步擴展以揭示更廣泛的規律,而中國學者可能更傾向于從更宏大的框架入手。他認為戴教授巧妙地平衡了這兩種方法。
去年,戴彼得獲得了2024年度中國政府友誼獎,他說這個獎項再次印證了“中國的溫暖、開放和對文化交流的重視”。他還提到,這個獎也是對岳麓書院所做努力與相關精神的認可。
戴彼得認為,在當今中西關系背景下,建立個人與學術上的聯系至關重要。 “無論你是在中國、美國還是歐洲當老師,你本質上都在追求知識,都在努力教書育人。我希望所有來訪者離開時都能理解——本質上,我們沒什么不同。”
《中國日報》7月12-13日第九版截圖。
(中國日報 楊飛躍丨編譯 朱友芳 饒林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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