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6月27日夜里,一片漆黑的蘇中平原上,暴雨如瓢潑般砸下來,下了很久都沒有停下。
到了半夜12點多,新四軍在郭村的駐地,突然跌跌撞撞的闖進來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女孩。她渾身濕透,累得氣喘吁吁。
還沒有站穩(wěn)身形,幾道強光已經(jīng)交錯掃來,接著數(shù)把冷冰冰的槍口便對準了她。有人厲聲喝問:“是誰?擅闖按特務(wù)處理!”
女孩的聲音,比天上的雨點都更急促:
“我要見司令員葉飛,軍情十萬火急!”
這十萬火急的軍情,是什么?
敵營發(fā)現(xiàn)異動
這個女孩名叫鄭少儀,原名李振芳。1920年,她出生于江蘇揚州,她的父親,是一家雜貨鋪的伙計,家里還有6個兒女。
雖然家庭條件不好,但鄭少儀不但讀了書,并且還拜了當?shù)氐奈湫g(shù)高手劉殿壁做師傅。勤學苦練數(shù)年,身手敏捷拳腳如風,拿到過揚州的一次武術(shù)比賽冠軍,便是明證。
1937年12月,日軍三木的部隊,攻陷了揚州的南大門,一群鬼子兵,如洶涌惡浪般鉆入這座千年古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望著城中地獄般的凄慘景象,這個17歲的小姑娘,一頭便扎進了抗日救亡的大潮中。
經(jīng)過在軍校的一番磨礪,半年以后,她化名李欣,出現(xiàn)在了李明揚的部隊里,是政訓處的一名中尉科員。
鄭少儀
李明揚,是國民黨魯蘇皖的游擊總指揮,副總指揮叫李長江,俗稱“二李”。
當時,雖然正在合作抗日,但其實暗潮洶涌。“二李”在韓德勤的挑唆下,對新四軍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很大變化。
1940年5月,新四軍挺進縱隊來到了郭村休整,還被二李多次要求撤離。
韓德勤
大戰(zhàn)有可能一觸即發(fā),只是誰也不確定會在什么時候。
潛伏在敵營的鄭少儀,時刻都在謹慎的留意著。
6月26日,鄭少儀捏著手中的軍餉袋,心中突然警鈴大作。因為軍餉,往往都要拖到每月的最后一天才舍得發(fā)放,這一次,竟然提前了5天!
況且,今年由于天災(zāi)不斷,糧食收成很差,又不是嫡系部隊,更沒有提前發(fā)軍餉的條件。而現(xiàn)在不但軍官發(fā)了,就連普通士兵,也都領(lǐng)了餉錢,他們笑嘻嘻的涌向餐館賭坊,把附近的飯館都堵得水泄不通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恐怕要打仗了,她得好好查一查。
于是,她裝作聊天的悄悄走動起來。
先去了財務(wù)部,到那看到胖子司務(wù)長正在撥算盤,于是便裝作不經(jīng)意的問道:“李副官呀,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咱們竟然提前發(fā)餉了。”
這李副官聽了,哈哈一笑說:“馬上要打郭村了,這打仗能餓著肚子去嗎?再說了,賒賬的話能有人愿意往前沖嗎?”
胖子副官在賬本上歪歪扭扭的劃出墨跡,而鄭少儀的心,卻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早在3月份時,新四軍挺進縱隊,就在半塔集遭到了韓德勤部的進攻。在返回江都吳家橋駐防時,5月里又遭到了揚州、口岸兩地日偽軍的聯(lián)合掃蕩,激戰(zhàn)一晝夜傷亡慘重。
挺進縱隊撤到泰州西北的郭村休整時,兵力已不足兩千,而且,還有三成是傷員。若此時遇到大股敵軍進攻,一不小心便是全軍覆沒。
鄭少儀心急如焚,接連跑了幾個駐地,待太陽快要落山時,她終于打聽清楚:13個團一萬多人,丁聚堂的一縱到宜陵、陳中柱的四縱到塘頭、陳才福的六縱到橫擋鋪-------
十倍于郭村新四軍的兵力,計劃兵分十路包餃子式包抄圍攻。
在返回時,路過街道上的茶館,聽到有軍官在得意地說:“趁著葉飛部剛跟鬼子拼過命,我們就是要落井下石傷口撒鹽, 十倍的兵力,保管天亮前就將他們一鍋端-------”
那些得意洋洋的話語,猶如一根根綿針,刺得她的太陽穴,都開始突突直跳。
鄭少儀是有上線的,正是主管泰州的陳揚,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聯(lián)系不上。
日薄西山,而城門口不但新增了崗哨,并且,只許進不許出,這可怎么辦?
情報傳遞不出去,鄭少儀就決定,自己親自到郭村去送。
作為一名中尉,部隊還給鄭少儀配了一名勤務(wù)兵。本來出城就困難,這名勤務(wù)兵,還盡職盡責的前后跟著。
首先,就是要斬斷這根尾巴。鄭少儀于是便說:
“突然好想吃雞蛋,你去買吧,晚上我做個蛋炒飯。”
“這天氣太熱了,你去忙,我去洗個澡,不要打擾我。”
鄭少儀與女兒
小尾巴輕松便給甩掉了。她開始梳妝,將一張最重要的情報,疊成一個“小三角”,密密實實的盤進了發(fā)髻里,任誰也看不出來。
收拾妥當,她挎著一個竹籃出門了,轉(zhuǎn)身,卻是進了一個裁縫鋪-------
小姑娘夜送情報
裁縫是我黨同志。在那里,她換上了一套旗袍,補上濃烈的胭脂,又將兩套嶄新的軍裝,塞進了籃子里。
因為城門口嚴查,并且大路崗哨很多,為了避開他們,鄭少儀翻墻出去,繞小路向西邊的張倪莊方向走。
路上遇到崗哨要檢查,她便把籃子往人眼前一湊,理直氣壯地說:“你們要快些,部隊要出發(fā)了,當家的衣服破了,我急著去送------”
看著與自己身上同樣的軍裝,哨兵也就不再多加盤問。
一路到了張倪莊,一直向北,便是郭村,距離足有四十多里。鄭少儀不顧一切,挎著籃子在暗夜里狂奔起來。
繞過一個個烏黑的村莊,淌過一條條潺潺的小溪,終于她遇到了最大的難關(guān)。
解放后的鄭少儀
在通往郭村的路上,橫貫著一條河流。因為連日下雨,河水暴漲。
天上又下起了雨,遠處傳來群狼嗚咽般的嚎叫。她將籃子里的軍服拿出來,打開了籃子底部的暗格,那里有防水的油紙包,里面裝的也是情報。
又檢查了一遍,油紙層層包裹確認安全,她將紙包捆在腰間,便下了水。
雖然已是6月,但因為下雨,河水仍是帶著刺骨的涼意。暗夜里看不清深淺,一腳下去,水已淹沒到胸口。
這還只是岸邊,但這條河東西流向,繞過去是不可能的。她心一橫,便繼續(xù)向前走起來。
沒幾步,整個人便都漂浮起來,腳根本夠不著河底。鄭少儀努力撲騰了幾下,因為頭抬不起來,被灌了幾口水。
沉住氣,繼續(xù)奮力揮動雙臂,像搖槳一樣向前劃拉。河不是很寬,只要能堅持,憋幾口氣總能到岸邊------
然而,快到對岸時,她整個身體,卻在湍急的水流里,突然打起了轉(zhuǎn)。河底長長的水草,纏住了她一只腳。
奮力撲騰,免不了又嗆了幾口水,才總算一把抓住岸邊的蘆葦。
蘆葦枯枝上的倒刺,深深的嵌進肉里,但她顧不得了,拽著蘆葦持續(xù)用力,才總算爬上了岸。
因為在水中接連撲通掙扎,鞋子也被沖丟了一只,她便干脆脫了鞋跑。但一路荒坡野地雜草荊棘,村莊附近又有很多破磚碎瓦,腳上的血泡被扎破,已經(jīng)是血肉模糊了。
每走一步,都像針刺一般疼痛。
鄭少儀之子
在看到郭村的篝火時,她激動得幾乎要喜極而泣,忍著疼加快了腳步,卻被絆馬索絆倒,摔出去老遠。
郭村村口,一句“軍情十萬火急”,讓崗哨重視起來。等見到葉飛時,已經(jīng)快到凌晨一點了。
葉飛也還沒有休息。“二李”多次要求他們撤離郭村,6月26日派代表到泰州談判,快三天了,談判代表還沒有回來。這覺,他如何能睡得著!
葉飛
一見面,鄭少儀便急急地說:“二李13個團,一萬兩千人兵分十路,天亮就要開打-------”
葉飛看著她,沒有說話。作為司令員,他非常需要情報,但同時,他最警惕的,也是情報。
鄭少儀明白,她在出發(fā)前,就考慮到不能用幾句話,就左右部隊的作戰(zhàn)計劃。
一張、兩張、三張------油紙層層包裹的情報,被她一張張放在面前,有各部的發(fā)餉單據(jù)、軍需處的調(diào)令、各團的兵力部署等等。
葉飛看后,立刻開始進行部署,整個郭村,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戰(zhàn)前準備。
僅僅數(shù)個小時后,28日拂曉,敵人進攻的槍炮聲果然響起!
郭村保衛(wèi)戰(zhàn),敵我激戰(zhàn)7個晝夜,最終新四軍以少勝多,犧牲500戰(zhàn)士,殲滅了敵軍3個整團,最后“二李”潰退如落花流水。
原來,新四軍的談判代表,就是被二李給扣下了。提前三天調(diào)兵遣將搞突襲,卻被鄭少儀這個小姑娘給破壞了。
吃了這一大敗仗,二李也不得不接受談判,新四軍因此在蘇北站穩(wěn)了腳跟,吹響了東進抗日的序曲。
1975年,葉飛到浙江到處尋找鄭少儀,見面就握著雙手含淚感謝“救命恩人”,當時曾令不少人感覺奇怪。
2005年,江蘇檔案館一封泛黃的電報,揭開了真相:
“郭村之勝,仰賴地下黨員 L 同志冒死報信-------”
光輝齊日月,身影耀河山。一個小姑娘,憑著一腔孤勇,也在龍?zhí)痘⒀ㄖ校瑫鴮懗隽艘欢吻閳髠髌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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