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學鈴聲響起的前一秒,新來的轉校生江月螢,像一陣不合時宜的妖風,飄到了我的課桌前。
她雙手抱著一個舊得發白的水杯,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青,怯生生地開了口。
沈明燭同學,聽說……聽說你今晚的成人禮,在那個『琉光閣』訂了包廂?
我正收拾著東西,聞言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嗯。
誰知,我這副態度好像踩了她的尾巴。
砰的一聲巨響,她手里的水杯重重地砸在了我的桌面上,震得我的筆袋都跳了一下。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過來。
沈明燭,你不覺得你這樣太鋪張浪費了嗎?
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表演出來的、為民請命式的顫抖。
你只是個高中生!就算今天滿十八歲,去那種地方過生日,你覺得合適嗎?我聽說『琉光閣』的包廂低消就要二十萬!二十萬!你知道這筆錢,對某些人來說意味著什么嗎?!
她義憤填膺,眼眶說紅就紅,仿佛我不是要去過生日,而是要去燒殺搶掠。
周圍有同學開始竊竊私語。
我去,又來了,道德綁架專業戶啊。
上次王濤穿了雙限量款球鞋,她也跑去說人家奢靡,說那雙鞋的錢夠她家吃一年……
我聽著這些議論,慢條斯理地抬起頭,視線從她那雙洗得發白的帆布鞋,一路向上,最后停在她那張因激動而漲紅的臉上。
然后,我輕輕地,拖長了音調,吐出了一個字。
哦。
這一聲哦,輕飄飄的,卻像一記無形的耳光。
江月螢的臉瞬間由紅轉白,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后捂著臉,嗚地一聲哭著跑了出去。
她一跑,我的竹馬,顧淮序,立刻就登場了。
他皺著好看的眉頭,幾步走到我面前,用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我的桌子,發出叩叩兩聲警告。
沈明燭,你過分了。
他聲音里帶著一絲責備。
你明知道月螢她家庭條件不好,自尊心強,你為什么還要用那種眼神看她?在她面前炫耀有意思嗎?
我真是要被這倆人一唱一和給氣笑了。
顧淮序,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炫耀了?是她自己巴巴地跑過來質問我,我連話都沒說一句,怎么就成我的錯了?
還有,她那不叫自尊心強,叫見不得人好。仇富還能這么理直氣壯,我今天也是開了眼了。
顧淮序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似乎對我的不可理喻感到極度失望。
跟你真是說不清!
說完,他看都沒再看我一眼,轉身就追著他那朵惹人憐愛的小白花去了。
我看著他急切的背影,心里冷笑一聲。
一對跳梁小丑。
懶得理會,我拿起包,轉身走向了教學樓盡頭的衛生間。
可等我方便完,想推門出去的時候,卻發現——
廁所的門,被人從外面鎖死了。
門外,傳來了顧淮序那該死的、我聽了十幾年的聲音。
只是此刻,這聲音里充滿了虛偽的失望和高高在上的說教。
明燭,你今天真的太讓我失望了。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在樓梯轉角找到月螢的時候,她哭得有多傷心?
我靠在冰冷的門板上,靜靜地聽著。
今天的包廂,你就讓給月螢吧,她已經夠難過了,就當是你給她賠禮道歉了。
她從小家庭條件就不好,沒見過什么世面,你就當帶她開闊一下眼界,讓著她點。
明天我讓你來我家,我媽親自下廚給你做頓飯,當是補償你了,乖。
那聲乖,輕飄飄的,像是在哄一只不聽話的小狗。
我氣得渾身發抖。
他以為他是誰?
我的東西,他說讓就讓?我的生日,他說補償就補償?
他不會以為我已經把琉光閣那二十萬付了吧?
畢竟,我做事向來喜歡提前付清全款,這是他知道的習慣。
可惜啊,真不巧。
今天我偏偏就只預定了包間,一分錢都還沒付。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火氣,用力拍門。
顧淮序!你最好現在就給我開門!不然你知道后果!
門外沉默了一瞬,緊接著,響起了江月螢那帶著濃重鼻音、又嬌又軟的哭腔。
嗚嗚嗚……顧哥哥,你對我真好……但是,但是沈同學以后會不會記恨你啊?我不想因為我,破壞了你們從小到大的情分,那樣我會愧疚一輩子的!
雖然……雖然她總說我窮,沒見識,可我真的沒有生氣,也沒有在意過……
好一朵清新脫俗的白蓮花。
果然,她這番話一出,原本可能還有些猶豫的顧淮序,立場瞬間變得無比堅定。
沒事,月螢,你不用擔心。我跟她一起長大,她什么脾氣我最清楚,鬧一鬧就過去了,不能拿我怎么樣的。
他頓了頓,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倒是你,今晚你也是壽星了。讓你聯系你的朋友,你聯系了沒有?
江月螢終于破涕為笑。
聯系啦!我已經跟她們說了,讓她們直接去『琉光閣』等我!她們都說,從來沒去過那么好的地方呢!
我懶得再跟門外的蠢貨廢話,冷靜下來,伸手去摸包里的手機。
然而,包里空空如也。
顧淮序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插進我的心臟。
沈明燭,我剛剛去你桌邊的時候,就已經把你手機順走了。你就在里面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錯誤吧。
手機,我明天會給你送回家的。
說完,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我靠著門板滑坐在地,氣得心肝脾肺腎都在疼。
好。
好得很。
去吧,都去吧!
我倒是要看看,一個兜比臉還干凈的貧困生,和一個一分零花錢都沒有、全靠我爸公司分紅養活他那個小三媽的私生子,待會兒要怎么去結那最低二十萬的賬單!
文章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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