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馬戲團 | 文

我的出租屋里沒有蟑螂，但我的身邊真的有很多集批。

前段時間，《明日方舟》梗“我的出租屋里有很多蟑螂，但我認識的粥批真的沒幾個”出了大圈，原視頻播放都1300萬了。這梗大概是說，一個玩方舟的妹子，在疑似醉酒后，對著鏡頭說了一通自己在地鐵上偶遇能天使coser，結果疑似加好友尷尬失敗的故事。

現在，說這梗的人太多，我們就不細聊了。但梗里有個好玩的細節：妹子提到了“集P”這詞，而且用來勾搭coser的話術，也是問別人有沒有看過“集成戰略”的比賽。

“集P”，是沉迷集成戰略的玩家自我調侃的外號；而集成戰略，則是《明日方舟》的肉鴿玩法模式。實際上，和“集P”有關的梗，遠不止這一個。如今它在方舟玩家口中，出現頻率可能比“這片大地”還高。

不知道何時起，《明日方舟》已經和集成戰略綁定了，就仿佛一個粥批，假如不同時是個“集P”，那ta的純度就不夠勇次郎。

為什么呢？因為集成戰略已經成了方舟最成功的模式之一，且影響力很大。許多人認為，可能正是因為集成戰略的成功，導致現在國產二游總會帶肉鴿模式——雖然某些游戲做得確實簡陋了點，讓人不甚滿意。

夸張點說是集成戰略拯救了《明日方舟》，讓其熱度維持到今日，可能都不為過。所以，方舟的肉鴿，到底有什么獨特之處，讓這么多玩家自稱“集P”呢？

關于這點，有太多已經被說過的，玩法上的原因了。確實，集成戰略的玩法設計，和《明日方舟》游戲的底層邏輯是一脈相承的，其內容豐富，能玩出很多路數，跟角色的兼容性很高，滿足了玩家廚力和強度需求（甚至讓冷門角色也有機會上場），藏品和角色間的搭配也值得探索。

玩法的出色，是集成戰略成功的重要原因。如果將集成戰略比喻成舞臺劇，角色是站在聚光燈下的演員們，那么主題玩法就是劇目核心。

不過我們今天，要從一個別的角度，來研究下集成戰略的成功——那些玩法之外的部分。我認為，它們就像舞臺劇里不可或缺但功夫在幕后的東西：音樂、打光、舞臺設計和道具布景。

你可能第一眼看到的總是演員和劇目表演，但假如突然撤除所有那些聚光燈外的東西，原本無比沉浸的劇目，就會瞬間崩塌。

至今，方舟已經做了六次集成戰略主題，包括曾經試驗性的限時活動「刻俄柏的灰蕈迷境」，以及最新一期，大炎主題的「歲的界園志異」。

如果說糟糕的肉鴿，是用低質的循環，讓人不斷打相似的關卡；那方舟現在的肉鴿，就把有效的內容配合，做到了極致。它不僅在玩法上，每期都足夠有新鮮感；還擁有海量的美術、劇情和風格設計的資源。

最近，鷹角開了個長達一個半月的，集成戰略主題的沉浸式線下展。其中沉浸體驗館用的元素，全部來自六次肉鴿。這展借助大量光影效果、機關布景和演員互動，將游戲里肉鴿的氛圍帶到現實。在現場，你能感受到「傀影與猩紅孤鉆」里古堡的陰森詭異，場景處處是暗紅色華麗下的罪惡；能在將近兩層樓高的古堡布景里，看到傀影和喉舌大戰，近距離體驗肉鴿的故事。

此外，展會里還有游戲，能讓你嘗嘗薩米冰原的與世隔絕與恐怖；以及「水月與深藍之樹」的劇場密室，讓游戲里的場景、故事流程、藏品，乃至水月本人，都從某種意義上入侵現實。

寫太多，就像宣傳語了，所以打住。總之，這可不是小展會，總面積一萬多平米的場館，能被一個手游的肉鴿模式內容量以沉浸式展演的方式支撐起來，并且鷹角愿意花資源去給集成戰略做個專門的展，這其實很能說明《明日方舟》集成戰略的一個創作理念——極為重視氛圍營造。

《明日方舟》的肉鴿，好玩的不止是玩法，還有大量劇情、音樂，以及美術素材支撐整體觀感與敘事，且它們都是專為這模式定制的。所以，集成戰略不會讓你感覺像是普通模式披了層皮，它是很有質感的，所以才能引人入勝，讓人反復游玩。

我覺得，對于一款游戲來說，玩法和游戲性，其實不是同一個東西，后者要廣泛得多。

關于肉鴿，過往有個常見看法，那就是肉鴿是種不依賴劇情的游戲。因為像《吸血鬼幸存者》《殺戮尖塔》這些經典，都是直來直往，讓人刷個爽的，但這不是好肉鴿的唯一模式。

氛圍營造，可以給一款肉鴿加多少分？可以從另一個經典肉鴿里窺見：《暗黑地牢》。

《暗黑地牢》，是最成功，同時也是mod最多的肉鴿游戲之一，我們之前聊過它。好笑的是，它最常見的模組，就有《明日方舟》的玩家自制角色替換mod。

這游戲大致說的是，你突然收到信件，要回去繼承老祖留下的莊園。可是老祖卻在這莊園地下挖出了大量克蘇魯風格的怪物，讓莊園旁的村莊備受侵擾。于是，你招募冒險者，深入莊園和地下城，討伐異魔，同時搜尋老祖故事的真相。

游戲把氛圍營造做到了極致。首先，它的音樂、美術，乃至文案描繪，都讓你有種末日將至的大夜彌天感，猩紅色的噩兆俯視整片村莊，而你必須在絕望中，組建起一批批命若草芥的冒險者，去往怪物彌漫的地牢或海灘，不斷深入、深入，直到觸及吞噬一切的噩夢邊緣。

此外，整個過程里，老祖的旁白會伴你而行，為你遭遇的、決定的一切，配上激昂或戰栗的解說。仿佛你只是一本注定焚毀的日記里，被高聲誦讀的殘篇而已。

我相信，任何玩過這游戲的人，都會意識到，假如失去這些驚艷的美術和配樂，關掉老祖的旁白，游戲就會黯然失色。實際上，有許多游戲都模仿《暗黑地牢》的玩法，但氛圍營造上的巨大差距，讓它們還是和《暗黑地牢》的質感隔著道巨大鴻溝。

另一個好的例子，就是《明日方舟》的集成戰略，這個模式尤其注重氛圍營造。每次肉鴿，都有自己的主題，其音樂、藝術風格和故事，乃至機制，全都會為這個主題服務。

比如這次炎國肉鴿的宣傳片，在概念上把模擬恐怖、中式恐怖和規則怪談融為一體，詭譎怪誕，把不安感藏在老式廣告和“規則”當中。

同時，片子的美術風格大膽又先鋒，大量對色與艷色組成的畫面，明亮夢幻，卻沒一處讓人舒服。中國傳統的剪紙、水彩畫，又混合了現代的符號學和工藝設計，讓炎國肉鴿整體的初印象，仿佛一個被困于宣紙中的中式噩夢。

看看這個UI和技能樹的配色：明亮，卻又透出腐敗、病態的質感。在鮮艷國潮設計快爛大街的今天，方舟能專為肉鴿模式端出這種水平的藝術設計，足以看出這模式在玩法外的內容上，花了多少心思。

所以玩家們在大炎肉鴿上線前，就開始大量討論它了。一些玩家甚至會發帖說，因為被界園的PV和網頁活動吸引，他們決定未來也去學UI設計。

切換成「探索者的銀凇止境」，也就是常說的薩米肉鴿，你又會魂穿到一片雪境密林。晦暗的暴風雪、一閃而過的雪祀、黑湖邊的微光與鹿，北歐民俗傳說式的神秘主義，在濃霧中彌漫。而透過霧氣響起的，則是北歐呼麥、凜冽寒風和神秘儀式組成的配樂。

所以進入薩米肉鴿，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晦澀古老的，就仿佛真闖入了一片雪原。這里每一步都極富沉浸感和儀式感，你會覺得自己就是在帶領一支探險隊，追尋黑影。當你觸發buff時，音效、UI、美術和文案會配合在一起告訴你：你不是觸發了某個機制，而是“得到了獨眼巨人的啟示，一片深邃之音中，你獲得了遠見”。

傀影肉鴿，則把你帶進一座變幻莫測的古堡，每個角落都是猩紅劇團的超現實表演，把你劫持向藝術、瘋癲、魔術、罪惡和秘密。

點開水月肉鴿，你就會落入一片幽深的末日之海，海嗣組成的噩夢會奪走理智。你必須緊抓住僅剩的燈火，然而每一步，覆潮都會把你手中的光明奪走，替換成洶涌的絕望與瘋狂。

這些氛圍營造，導致進入集成戰略，像是去了方舟主線之外的異世界。能把肉鴿模式做到這程度的二游，確實少之又少。

集成戰略還有個獨特之處，在于它和劇情的結合方式。

在劇情上，方舟從沒把肉鴿當成一個“附帶品”做，它經常有故事集鋪墊，且影響深遠。比如這次的「歲的界園志異」，就先上了個有趣的故事集「鏡中集」，有濃郁的《聊齋》《述異記》味，對應界園的中式怪誕。在故事中，一片區域的物件，紛紛變成了人，難以辨別又行蹤奇異，設定里同樣透著一股奇詭怪談感。

假如你關注肉鴿劇情，還會發現許多有趣的對應細節。比如「長夜臨光」中，那位遠征的可汗，就出現在了薩米肉鴿里；

而且，集成戰略展示了一些非常宏大的 if 故事線。比如水月肉鴿里有泰拉大陸的滅世史詩，昔日的敵國終于聯手，聯軍卻在一天內被海嗣碾碎。薩卡茲肉鴿，則是一部延伸萬年的幻想編年史。至于薩米肉鴿就更野了：全泰拉聯合起來探索星門，在一場對邪魔的守衛之戰中，開啟星際航行時代……

像是官方在搞最狂野的同人文，從古至今、毀天滅地，滿足你對世界觀的各種幻想。

此外，這些劇情最有趣的一點在于：其敘事和肉鴿理念是強融合的，它們就像肉鴿游戲一樣，在不斷變幻；這導致集成戰略所呈現的世界線，也有肉鴿式的千變萬化。

過往肉鴿游戲處理敘事，有兩種方式：

一是如《雨中冒險》，敘事和肉鴿形式關聯不大，差不多算背景板。

二是游戲很重劇情，但敘事和肉鴿其實是割裂的，比如《邪惡冥刻》：你與惡魔打牌，但劇情推進多在牌局外。

可一些較先鋒的游戲，會將肉鴿元素融進敘事，比如《死亡循環》，這游戲因為怪物種類太少，超能力還借用了制作組過去的《羞辱》，導致玩家口碑沒那么好。但IGN和GameSpot給了它雙10分，正是因為其天才般，將敘事融入了肉鴿。

《死亡循環》中，主角被困在循環的一天內，要打破循環，他必須在同一天刺殺8人。于是，游戲目標就是讓玩家在一次次循環中，研究出讓8人按順序出現在特定地點的方式，最終得以一口氣接連暗殺目標，逃離循環。

這概念，其實出自制作組《掠食》的DLC《Mooncrash》。它是與敘事強融合的，因為你必須利用和研究循環，在隨機中找到規律，學會操控變量。游戲把故事也變成了一個肉鴿，而你必須掌控它。

《明日方舟》的集成戰略，也是如此，它們都有種類似“平行宇宙”的概念。比如「薩卡茲的無終奇語」，是妮芙和一群薩卡茲先祖的死魂靈開故事會，這些過去的故事有魔力，模糊了自身與現實的邊界。

它們在敘述中，會因為某次歷史事件的偏差，催生一個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觀。于是隨著你的選擇，熟悉的歷史會不斷分叉，生成不同世界：一場會戰中的參戰勢力改變、我們熟悉的英雄成了死敵，乃至一整個種族的性質，都會截然不同……

每個肉鴿有數條主線，但世界線的分割更復雜。因為很多小決策，都會改變這條線的細節，從而帶來不同體驗。所以，劇情世界線的變動，就仿佛一株枝條不斷分叉的巨樹。

而這個龐大的，平行宇宙般的敘事架構里，走向是由你操控的。每一步決策，影響的不止有你的藏品和干員，還會同時改變整個故事，以及你所處的世界。

當你邁入不同世界線后，獲得的藏品、經歷的劇情、面對的敵人和BOSS，乃至進入的關卡、身上的buff與debuff等所有一切，全都在變換。

比如，假如你在水月肉鴿里，走入某條故事線，就可能觸發人類試圖在災難中，利用無人機對抗海嗣，卻遭到反噬的故事，它對應的就是一個叫“機械之災”關卡。而你和敵人此刻的各種狀態，也是被之前的眾多劇情選擇點決定的。

不過面對現實吧：或許很多玩家，其實根本不看肉鴿文案，所以這些東西真的有用嗎？

有用，因為集成戰略中用的，是碎片化的影像敘事。也就是依靠音樂、畫面、整體色調和機制，甚至難度等元素，讓你切身感受到自己進入了什么樣的故事線。

水月肉鴿里，如果你走向大靜謐的世界線，戰斗就會舉步維艱，燈火愈發晦暗，同時色調與配樂，都會彌漫著絕望蕭瑟的氛圍。一張張插圖上，是你昔日的干員變成孤單守望在海邊的海嗣；再往前走，是熟悉的深海獵人們的尸首，二隊長和幽靈鯊相擁而亡，斷臂的三隊長，則依然屹立，凝固在戰死前的一幕。

這一事件叫《贊歌》，故事是：深海獵人在歸家時力竭而亡，為了守護戰友的尸首，烏爾比安死前與海嗣廝殺到改變其本能，使海嗣因恐懼紛紛不敢靠近這片海域，才保存了獵人們的遺骸——然后，你會獲得一個強大的藏品“絕唱”。 這只是各肉鴿龐大敘事篇章中的一幕而已。

這一幕也能在線下展找到

至于薩卡茲肉鴿，則每層都是不同的年代，故事和現實的邊界，會隨著探索層數增加，而愈發模糊。而當你潛入深處，那些隱藏故事線時，所有的藝術設計都會用氛圍告訴你：現在就連時空、虛實，乃至世界線本身都已經紊亂了。

為什么你前進的道路愈發破碎扭曲，而突然之間，響起了一首從沒出現過的BGM，柔和悲傷，用大氣孤單的吟唱，配上戰斗的節拍，還藏著阿米婭升變的旋律？為什么突然間，出現的BOSS是化身魔王的阿米婭？這便是你自己一步步選擇出來的世界。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去讀文字，就能感受到肉鴿的世界，在不斷因為選擇而改變。

在這次的線下沉浸展里，鷹角就重現了這種模式：所以在「傀影與猩紅孤鉆」的主題劇場里，選擇不同的分支，你看到的布景和前奏表演都是截然不同的；在「探索者的銀凇止境」主題區域的游戲中，不同選擇同樣會有不同的布景風格。

圖源小紅書@兔洛洛kk

另一條路線

這其實有點像魂類敘事的精髓：在朦朧之中，你的選擇和探索背后有因果，會帶來改變。而這些因果和改變，則是由全方位的氛圍營造和感官刺激揭示的——你試探性地把某個道具，放到了某處，隨后響起破碎的話語，史詩音樂轟然而起，萬物黯淡，身形駭人的BOSS，如神祇般降臨。

你不知道劇情到底是什么，但就是有一種敘事上的鉤子，在引你一步步深入探尋。

方舟的肉鴿，就像一個個無定型的異世界，它的一切元素，都緊密切合“肉鴿”的概念。于是，其沉浸感，在敘事和探索上的質感，都和隨手制作的肉鴿模式截然不同。要做到這一點，不僅需要投入大量資源，還得把一切，建立在深思熟慮的巧思上。

前年，有款高分游戲，也用了類似的思維，那就是《遺跡2》。這個游戲里，你每次開啟同一張地圖，不僅布局會變，地圖里的NPC、敵人，乃至劇情都會變動。而你的行為和對話選擇，都會引向不同的世界線，讓你經歷不同的戰斗、結局。

所以，《明日方舟》集成戰略中，那大量的美術資源、配樂和文案，其實不是單純的藝術設計，它們同樣也是肉鴿游戲的一部分。而這一點，是容易被忽視，卻同樣決定了集成戰略成功的重要原因。

也許這次的線下活動，之所以要做成“沉浸展”，正是因為集成戰略本就是由大量視聽和互動要素構成的。

比如，仙人跳姐姐們....？

其實，我們今天提到的許多游戲，嚴格來說，是不能籠統稱為“肉鴿”的。它們有的只是用了肉鴿元素，而肉鴿有很專業的分類術語。

但為什么我把它們全叫做“肉鴿”呢？因為我認為一個游戲類別，實際上是不該有邊界的。邊界不該存在于類別和類別間，也不該存于玩法和“其他內容”間。不然，邊界只會變成桎梏。

很多現在的經典肉鴿游戲，都不是只有一個基礎的“肉鴿”框架在發光的。肉鴿，從1982年的《Rogue》，逐漸進化成今天的模樣，靠的是游戲制作人們40年的“添柴”。而這些柴火，并非只是添在“玩法”上的。

就像是只把游戲，當成是“游戲”來做，那它沒準一直都會是掃雷、紙牌，乃至俄羅斯方塊——這些經典游戲好玩嗎？那自然百玩不厭，但它們不是創作的全部。

所以，對于集成戰略的成功，一個重要答案是：它不止是個肉鴿模式，除了核心的肉鴿玩法，它還有太多心血埋在游戲內。這也讓它和同類相比脫穎而出，因為從一開始，它就不是單純因為“要有個肉鴿”而誕生的。

所以假如你問我，《明日方舟》的集成戰略，到底好玩在哪兒。我會說，在于它不止是好玩——

——更重要的是，它玩起來，感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