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明教授的酒量是法學院出了名的。五十大幾歲的人，喝起茅臺來像灌涼白開，每次學術會議后都能把副校長喝到桌子底下。他總說酒精是法律人的照妖鏡，能照出判決書里藏著的鬼。誰也沒想到，這面鏡子最后照出的竟是他自己。

出事那晚是林小滿博士論文預答辯通過的日子。周教授在"珞珈醉仙樓"擺了兩桌，把答辯委員會的老頭們全喝成了關公臉。林小滿作為唯一的女弟子，被安排坐在導師右手邊，負責給他續酒。她記得自己數到第七杯時，周教授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蓋里還沾著片水煮魚的紅油。

"小滿啊，"他的舌頭在牙齒間打轉，"你論文里那個'強奸罪中被害人同意效力的邊界'寫得不夠透..."說著就把她往包廂廁所里帶。林小滿當晚穿的是件奶白色雪紡襯衫，后來她在派出所做筆錄時，還能聞到領口殘留的茅臺混著古龍水的臭味。

廁所的瓷磚是淡藍色的，和老家醫院走廊一樣。周教授鎖門時金屬扣"咔嗒"一聲，像給她的人生按了暫停鍵。她記得自己盯著洗手臺上滴落的水珠，數到第6顆時，周維明的眼鏡片蒙上了霧氣。那副金絲邊眼鏡平時掛在《刑法學原理》扉頁的照片里，此刻卻壓在她鎖骨上，冰涼得像把手術刀。

報警是在三天后。這三天里林小滿洗了二十七遍澡，幾乎把皮膚搓成了煮熟的蝦的顏色。她蹲在宿舍陽臺給老家打電話，聽筒里傳來母親紡織機般的咳嗽聲。"閨女，法律系的學生要是連自己都護不住..."母親的話沒說完，她聽見電話里"啪"的一聲，像是母親摔了搪瓷缸。

派出所的民警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做筆錄時三次把圓珠筆按得"咔噠"響。林小滿講到周教授以導師身份威脅她"論文別想畢業"時，小伙子突然紅了眼眶——他姐姐去年就是保研時被導師逼著陪酒，后來得了抑郁癥。

周維明被帶走那天，法學院正在開百年院慶的慶祝大會。他剛領完"杰出學者"的獎杯，手銬就銀閃閃地銬在了腕上。據說他當時還在維持風度，對圍觀的學生說"這是學術迫害"。警車開走時，林小滿看見他西裝后襟沾著塊酒漬，像幅被潑了墨的山水畫。

后來調查組的通報里，周維明的辦公室搜出七箱茅臺，抽屜里疊著二十年來被他騷擾過的女生名單。最舊的那頁寫著1998年，鉛筆字跡已經暈開，像被淚水泡過。林小滿在聽證會上認出了其中三個名字，一個是現在本校的副教授，兩個已經移民加拿大。

宣判那天，下了場太陽雨。林小滿帶著判決書去墓園看母親，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像株向日葵。她把判決書折成小船，放進母親碑前的積水里。紙船漂啊漂，最終沉在了那行"紡織標兵"的刻字凹槽里。

回學校的地鐵上，林小滿打開筆記本修改論文致謝。她刪掉了"感謝恩師周維明教授悉心指導"那行，改成"獻給所有在權力陰影下依然選擇說出真相的女性"。車廂玻璃映出她的臉，二十八歲已經有了法令紋，但眼睛亮得嚇人。

周維明最終因強制猥褻罪被判三年，緩刑兩年。法學院把他主編的教材全下架了，但圖書館角落還留著幾本，扉頁照片里他微笑著，眼鏡片反光遮住了眼睛。林小滿有次路過舊書攤，看見自己的論文被拆開當廢紙稱斤賣，其中那頁"被害人同意效力"被折成了紙飛機，機頭歪歪扭扭地指向天空。

注：本文為小說，內容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