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連科說,日子是塊嚼爛的甘蔗,甜都在渣滓里。我信。
去年冬天修水管,鑿開凍裂的水泥地時,發現墻根蜷著只凍死的麻雀,翅膀還保持著撲棱的姿勢。它大約是想從暖氣管縫里找點活氣,卻把命嵌進了這棟樓的骨頭縫里。就像樓下張嬸,兒子車禍后她每天撿紙殼,說攢夠了就能給輪椅換個新坐墊,可紙殼堆成山那天,她蹲在廢品站門口數零錢,風把毛票吹了一地,她追著錢跑的樣子,像只被線牽著的風箏。
日子從不是電視劇里的慢鏡頭。菜市場殺魚的老李,總把魚鱗刮得干干凈凈,說老婆對腥味過敏,可上個月撞見他蹲在橋洞下,就著二鍋頭啃咸魚,酒瓶上的標簽泡得發漲。他說老婆回了老家,其實醫院的催款單早貼滿了他那扇掉漆的門。
最記得小時候看父親補鞋,錐子穿過皮革的瞬間,總會帶出些線頭,他說這叫“留活口”。后來才懂,生活哪有縫得嚴絲合縫的道理?母親每次蒸饅頭都要多放半勺糖,說日子苦,得自己找甜,可她總把最暄軟的那個留給晚歸的父親,自己啃帶焦斑的鍋巴。
閻連科寫過,人這輩子,就像在爛泥里種莊稼。我見過最動人的莊稼,是樓道里那盆被踩斷莖的綠蘿,歪歪扭扭地從裂縫里鉆出來,葉子上還沾著墻灰,卻硬是把綠意爬到了三樓。
日子確實像塊浸了水的布,沉甸甸的,擰一把,能滴出些咸澀,可攤開了,照樣能接住陽光。那些沒說出口的疼,沒如愿的事,最后都成了布紋里的經緯,看著粗糙,卻把日子織得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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