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前一周,我發現竹馬替我報的不是一本院校,而是兩千公里外的大專。
我顫抖著問他為什么。
他漫不經心地笑:哦,小嵐說你成績配不上一本,建議你讀個大專先。
反正都是讀書,有什么區別?
小嵐,那個處處針對我的轉校生。
我沉默了許久。
原來,我的前途,是可以被人隨意踐踏的。
沒再說什么,我只是收拾好了行李,在開學季踏上南下的列車。
竹馬卻慌了神。
你真要去?我以為你會復讀的!
嗯。
發現錄取通知書上寫著江州職業技術學院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手中的通知書突然變得千斤重,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我的心里。
我明明讓廣浩幫我填的是北師大,與他同校。
那是我們早就約定好的目標。
從高一開始,我們就在為這個目標努力。
每個深夜,每道難題,每次模考,都是為了能在同一所大學繼續我們的故事。
可現在,變成了大專。
一所我從未聽說過的,兩千公里外的大專。
要不是錄取通知書已經到了,我連改變的機會都沒有!
我的手在發抖,抖得連電話都快拿不穩。
那種被背叛的感覺,像是有人在我胸口捅了一刀,然后還要笑著告訴我,這只是個玩笑。
我一邊翻看著通知書,一邊給廣浩打去電話,問他怎么回事。
電話響了三聲,他才接起來。
背景音很吵,似乎在什么聚會上。
他隨口笑笑:哦,忘了告訴你,那天小嵐來找我,看到你的成績單,她說你這個分數報北師大太冒險了,不如穩妥點報個大專。
反正都是讀書,專升本也能拿本科文憑。
廣浩輕飄飄地解釋,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像在說今天吃了什么,明天要做什么一樣隨意。
我捏緊了通知書,心里翻江倒海。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里,疼痛讓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過我還是問廣浩:所以,你覺得我的前途無關緊要嗎?
沉默了幾秒。
我聽見他那邊有人在笑,有人在喊他去喝酒。
你又生氣了?
廣浩反問,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有必要嗎?大專怎么了?條條大路通羅馬!
條條大路通羅馬。
這句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格外刺耳。
因為他自己考上的是北師大,而給我選的路,是大專。
我手掌抓緊手機又松開,聲音變得嘶啞。
如果不是通知書已經下來了,我連知道的機會都沒有,你瞞著我報大專,這是欺騙!
廣浩聞言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語氣,呵斥道:林晚,我發現你真是不可理喻!
一個學校而已,你還要上綱上線?你什么時候才能收起對小嵐莫名其妙的敵意?
廣浩越說越冷:我跟你解釋過很多次了,她一個南方來的轉校生,在北方人生地不熟,成績又好,所以才關心你的志愿。
人家好心提醒,怕你落榜,你不感激就算了,還要怪我?
好心提醒。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
一個處處與我作對的人,會好心提醒我?
電話那頭只剩下嘟嘟聲。
廣浩掛了電話。
我怔怔地坐著,有那么一剎那的恍惚。
手機屏幕漸漸暗下去,映出我蒼白的臉。
原來,我在他心里的分量,還不如一個認識不到一年的轉校生。
我和廣浩青梅竹馬十二年,小初高一直形影不離。
十二年啊。
整整四千多個日日夜夜。
我的腦海里,仍然是七歲那年,他把我從雪堆里挖出來時那凍得通紅的小臉。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貪玩跑到小區后面的空地上堆雪人。
雪太深了,我一腳踩空,整個人陷進了雪坑里。
是廣浩聽到我的呼救聲跑來的,他用小手一點點把雪扒開,凍得直哆嗦還在安慰我別怕。
亦是十五歲那年,他為了幫我補習數學,每天陪我刷題到深夜的認真模樣。
他會在我做錯題時耐心講解,會在我想放棄時鼓勵我,會在我進步時比我還開心。
那時候,我覺得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對我這么好了。
十二年里,我早已習慣了依賴他,人人都說,我們是天生一對。
連我們的父母都默認,將來我們一定會在一起。
所以,我大學四年的規劃里,也滿滿是他。
我們計劃好了要一起去北師大,要住在同一個城市,要在圖書館一起復習,要在周末一起逛街。
我們甚至計劃好了畢業后要一起考研,一起工作,一起面對未來的所有挑戰。
可現在,一個去北師大,一個去大專,中間橫亙著的不只是兩千公里,還有一個宋小嵐。
那個總是裝作柔弱無辜,實則心機深沉的女生。
那個明明對廣浩有意思,卻要認他當哥哥的女生。
那個表面喊我姐姐,背地里恨不得我消失的女生。
我可以復讀,重新考試。
只要我愿意,明年這個時候,我一樣可以去北師大。
但不知為何,心里累極了,就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像是一根繃了太久的弦,突然就斷了。
呆坐半晌,媽媽喊我,說有同學找我。
我擦了擦眼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
我出門一看,嬌小玲瓏的宋小嵐穿著白色連衣裙朝我揮手。
夕陽的余暉灑在她身上,把她襯托得像個純潔無瑕的天使。
可我知道,天使的外表下,藏著的是魔鬼的心。
晚姐,我剛才給廣浩打電話,他心情很不好,非要去打球發泄,你要不要去看看?
宋小嵐開門見山,她的聲音小心翼翼,卻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得意。
她知道廣浩掛了我的電話,知道我們吵架了,所以特意來看我的笑話。
整個高三,她一直是這般面對我的。
無辜、柔弱、暗中較勁。
她會在我復習時“不小心”打翻水杯,會在廣浩給我講題時突然出現求助,會在考試前裝病讓廣浩照顧。
每一次,都那么恰到好處,讓人說不出什么,卻又處處透著算計。
現在,她登門拜訪,依舊如此。
我冷眼看著她,不明白廣浩為什么會相信這個心機深沉的女生。
或許男生都是這樣,看不透女生之間的暗潮洶涌,只會被表面的柔弱欺騙。
其實,廣浩一開始是討厭她的,覺得她假惺惺,不是個好人。
記得她剛轉學來的時候,廣浩還跟我吐槽過:“這個女生怎么這么做作,說話都夾著嗓子。”
可一次月考,廣浩考砸了。
那是他高中以來考得最差的一次,數學只有102分。
我還沒來得及安慰,宋小嵐便主動把自己的筆記借給廣浩,還細心地劃出了重點。
她的筆記做得確實很漂亮,每個知識點都整理得清清楚楚,還用不同顏色的筆做了標注。
那時,廣浩愣了好一會兒。
大概是沒想到這個他討厭的女生會主動幫他。
雖然他后來還是拒絕了宋小嵐的表白,可不再排斥她的存在。
那次表白我記得很清楚,是在學校的梧桐樹下。
宋小嵐紅著臉說喜歡他,廣浩說他有女朋友了。
宋小嵐就哭了,哭得梨花帶雨的,說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到最后,宋小嵐索性認了廣浩當哥哥。
“既然不能做你的女朋友,那就做你的妹妹吧,這樣至少還能留在你身邊。”她是這么說的。
廣浩心軟了,答應了。
從那以后,全校的人都知道,廣浩多了一個學霸妹妹。
而我,多了個外號:青梅前女友。
很多人都會因為這個外號調侃,說什么“青梅竹馬敵不過天降”,“前女友遲早要讓位”。
就連廣浩都覺得好笑,不過他摸著我的腦袋保證。
你不是前女友,你永遠是現任!
永遠。
多么諷刺的詞。
現在,我還是現任嗎?
看著面前笑意盈盈的宋小嵐,我只覺得惡心。
我自嘲地笑了笑,直視宋小嵐的目光。
她怯生生地看著我,又一次詢問:晚姐,你要去找廣浩嗎?他真的很生氣,我怕他做傻事。
做傻事?
廣浩會做什么傻事?不過是打打球發泄一下罷了。
倒是她,做的傻事還少嗎?
不等我回答,廣浩從不遠處走來。
他還穿著球服,頭發被汗水打濕了,看起來是真的去打球了。
但他的臉色很難看,像是憋著一肚子火。
他眉頭緊皺,語氣不悅:小嵐,誰讓你來找林晚的?
啊……我……我擔心你們吵架,所以想來調解一下。
宋小嵐手足無措,眼眶瞬間就紅了,生怕廣浩生氣。
她就是有這個本事,永遠能在最恰當的時候掉眼淚,永遠能激起男生的保護欲。
廣浩眉眼舒展,揉揉她頭發:傻丫頭,有什么好調解的?我跟林晚的事不用你操心。
那個動作那么自然,自然到讓我覺得刺眼。
曾經,他只會揉我的頭發。
可是……宋小嵐埋頭竊喜,卻依舊裝作為難的樣子。
我看見她嘴角那一抹得意的弧度,雖然一閃而過,但我看見了。
廣浩便掃了我一眼,帶著幾分責備:你看看小嵐多為你著想,幫你選了個穩妥的學校,你呢?連句謝謝都不會說。
穩妥。
他始終覺得,宋小嵐是為我好。
為我好?
把我的北師大改成大專,這叫為我好?
我讀大專是穩妥的選擇。
可憑什么是穩妥?
我的成績雖然不是特別拔尖,但考個一本絕對沒問題。
模考的時候,我最差也有580分,最好的時候上過620。
這樣的成績,怎么就只配讀大專了?
怒火終于壓制不住了。
我指著宋小嵐罵:她為我著想?整個高三,這賤人做了多少惡心事?
故意在我復習時大聲背書干擾我,借口問題目占用你給我補習的時間!
考試前裝病讓你照顧,害得你沒時間幫我復習,導致我成績下滑!
表面上喊我姐,暗地里巴不得我考不上大學,看了就想吐!
我每罵一句,宋小嵐的表情就委屈一分。
她的眼淚說來就來,大顆大顆地往下掉,配上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簡直就是朵雨中白蓮花。
最后她低下頭,肩膀顫抖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廣浩哥……我……我真的沒有……她哽咽著,連話都說不完整。
廣浩滿臉陰霾地盯著我:你夠了沒有?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刻薄了?
刻薄?
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
還是說,你真想當青梅前女友?
他最后這句話,像一把刀,精準地插進我心里最軟的地方。
我一凝,心臟莫名痛了一下。
那種痛,不是尖銳的刺痛,而是鈍痛,像是被人用鈍器一下一下地敲打。
原來,廣浩也會用這個侮辱性的外號來稱呼我啊。
原來,在他心里,我們十二年的感情,抵不過一個轉校生幾個月的眼淚。
他的言外之意是:你想分手嗎?
分手了,便是真正的青梅前女友了。
我昂起頭,盯著廣浩看,看了很久。
他的眼睛里有怒火,有不耐煩,有對宋小嵐的心疼,唯獨沒有對我的愧疚。
仿佛穿越時光,在看我們相依為命的十二年。
七歲那年的雪夜,九歲那年的春游,十三歲那年的初吻,十六歲那年的告白……
每一個畫面都那么清晰,清晰到讓人心痛。
廣浩與我對視片刻,目光閃動,表情還是柔和了下來。
或許是看到了我眼中的痛苦,或許是想起了我們的過往。
我了解他。
我們都太了解彼此了,一個眼神就能猜出對方所想。
他在生氣的時候會皺眉,在心虛的時候會摸鼻子,在開心的時候眼睛會彎成月牙。
我知道他喜歡吃辣,知道他害怕打針,知道他的每一個小習慣。
那十二年的時光,也是我陪伴他走過的每一個春夏秋冬。
是我在他生病時徹夜守候的每一個夜晚。
那年他得了重感冒,燒到40度,說胡話喊的是我的名字。
我一整夜沒合眼,用濕毛巾給他降溫,喂他吃藥,守到天亮。
是我為了給他做便當切到手指的傷疤。
我想給他一個驚喜,第一次下廚就選了最難的糖醋排骨。
刀工不好,切到了手,血流了一砧板。
但看到他吃得開心的樣子,我覺得值得。
是他每個周末躺在我腿上看書的午后。
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他說我的腿是世界上最舒服的枕頭。
我們從未想過會分開。
就像呼吸一樣自然,我們理所當然地認為會一直在一起。
也從不會真正傷害彼此。
哪怕吵架,哪怕生氣,最后總會和好。
因為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對方更重要的人了。
可這次,廣浩有些不一樣了。
他眼中的柔和只是一瞬,很快又被強硬取代。
他雖然柔和了,可依舊選擇維護宋小嵐:小嵐是真心為你好,你給她道個歉,這事就算了。
道歉?
要我向毀了我前途的人道歉?
一瞬間,十二年的時光仿佛被一只大手捏得粉碎。
所有的美好回憶都在這一刻崩塌,化作滿地的碎片,再也拼不回原來的樣子。
我不再看他,笑得釋然:不!
這個"不"字,我說得很輕,輕到幾乎聽不見。
但廣浩聽見了。
廣浩臉上的柔和又化作了陰霾:林晚,你在挑戰我的底線!
底線?
什么時候,廣浩有底線了呢?
哦,忘了,他有底線的。
他的底線是我,他向來容不得別人欺負我。
小學的時候有男生欺負我,他會沖上去打架。
中學的時候有人說我壞話,他會讓對方道歉。
高中的時候……高中的時候,他的底線變成了宋小嵐。
可惜,他的底線太靈活了,現在變成宋小嵐了。
突然覺得沒意思透了。
原來感情是會變的,原來十二年抵不過幾個月,原來我在他心里就這么不重要。
我轉身就走:隨你。
廣浩捏緊了手掌,也拉著宋小嵐轉身離去。
我聽見宋小嵐在他耳邊說著什么,聲音很小,但語氣里滿是得意。
而廣浩,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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