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萍鄉,寒冬來得格外早。東大街的梧桐葉落盡了最后一片枯葉,寒風卷著碎雪,在巷口打著旋。一個襁褓被悄悄放在了街角的避風處,襁褓里的女嬰閉著眼睛,小臉紅撲撲的,對即將到來的命運一無所知。她不會知道,這個寒冷的清晨,是她與親生母親緣分的終點,也是另一段人生的起點。
二十五年后,同樣是在萍鄉,這個名叫黃樓的女孩站在了生身母親面前。此時的她,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說著流利的中文、法語和英語,身上帶著歐洲姑娘特有的爽朗與自信。這是她第一次回到出生地,也是第一次見到那個在1999年寒冬將她遺棄的女人。認親現場沒有想象中的抱頭痛哭。生母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兒,嘴唇顫抖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哽咽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到最后嗓子都哭啞了,只能拉著黃樓的衣角,一遍遍重復著“對不起”。周圍的親戚也紅了眼眶,勸著“孩子回來了就好”,可黃樓只是靜靜地站著,眼神里沒有怨恨,卻也沒有太多波瀾。
時間倒回1999年那個清晨。黃樓被發現時,襁褓里除了一件舊棉襖,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當地民政部門幾經尋找,沒能找到她的親生父母,最終將她送進了福利院。在福利院待了一年后,一對來自比利時的夫婦出現在她的生命里。那對夫婦當時已經有了一個女兒,卻還是決定再收養一個孩子。他們在福利院的照片墻上看到了黃樓的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正咧著嘴笑,露出兩顆剛長出來的小牙。“就是她了。”養母后來回憶說,“看到她的眼睛,就覺得一定要帶她回家。”就這樣,黃樓跟著養父母回到了比利時。
養父母給她取了一個溫暖的名字,讓她和養姐一起長大。家里的相冊里,記錄著她成長的每一個瞬間:第一次在雪地里堆雪人,養姐手把手教她;小學畢業時,養父母舉著相機,笑得比她還開心;考上大學選擇環境科學專業時,養父特意陪她去圖書館查資料,說“保護地球是很偉大的事”。在比利時的二十五年,黃樓從未缺少過愛。養父母尊重她的中國血統,特意請了中文老師教她說話,每年都會帶她過春節,包著不怎么像樣的餃子,聽她講從書上看到的中國故事。養姐更是把她當成親妹妹,有好吃的先給她留著,有人欺負她時第一個站出來保護她。
大學畢業后,黃樓進入一家國際環保機構工作,負責中歐環保項目的對接,她常說:“是養父母讓我知道,人生可以有很多種可能。”這次回萍鄉,黃樓其實猶豫了很久。養父母看出了她的心事,對她說:“如果你想去看看,我們就陪你去。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們都支持你。”于是,在養父母的陪伴下,她踏上了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認親的過程比想象中平靜。當生身母親哭著說起當年的“無奈”時,黃樓只是安靜地聽著。她沒有追問“為什么要丟下我”,也沒有指責“你們當年為什么那么狠心”。在她看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糾結于原因沒有意義。她來這里,只是想完成一個儀式——告訴那個曾經生下她的人,“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不用再牽掛了”。
就像網友說的,黃樓的“不認親”,其實是最大的善良。她沒有用自己的存在,去撕扯生身母親早已平靜的生活,也沒有讓自己陷入“報恩”與“怨恨”的泥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家”在比利時,那里有視她如己出的養父母,有關心她的養姐,有她奮斗多年的事業和熱愛的生活。當然,也有人無法釋懷。有人翻出1999年的刑法條文,說“遺棄嬰兒是犯罪”,質問“為什么當年沒人追究他們的責任”;有人猜測,當年生身母親丟掉她時,或許根本沒有哭紅眼睛,只是覺得“甩掉了一個累贅”。
這些討論或許有道理,但黃樓從未回應過。對她而言,比起追究過去的對錯,珍惜眼前的幸福更重要。離開萍鄉的那天,天空放晴了。黃樓坐在車里,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突然對養母說:“謝謝您當年把我帶回家。”養母握住她的手,笑著說:“是我們該謝謝你,讓我們的家更完整了。”飛機起飛時,黃樓看著舷窗外的云層,心里沒有遺憾。她知道,1999年的那個寒冬,是她人生里無法抹去的印記,但那印記之上,早已覆蓋了二十五年的陽光與溫暖。
被遺棄或許是命運的不公,但被收養卻是生命的饋贈。如今的黃樓,依然在環保機構忙碌著,偶爾會和養父母視頻,說說工作上的趣事,也會給養姐寄去中國的茶葉。她依然記得萍鄉的樣子,記得那個哭到嗓子啞的女人,但這些都只是記憶里的一個片段。就像她在日記里寫的:“人生不是一條直線,而是由無數個選擇組成的河流。有人在源頭松開了我的手,但有人在中途為我撐了船,帶著我駛向了更寬的海洋。我能做的,就是好好駕駛這條船,不辜負那些為我撐船的人。
”這個被命運捉弄過的女孩,最終在愛里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航向。她的故事里,沒有狗血的撕扯,沒有刻意的原諒,只有一個成年人對人生的清醒選擇——感恩那些陪她走過漫長歲月的人,珍惜眼前的每一份溫暖。或許,這就是對“逆天改命”最好的注解:不是報復過去的傷害,而是用現在的幸福,證明自己值得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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