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沉,張鐵柱在肉案前"鐺鐺"地磨著殺豬刀,刀刃映著晚霞,泛著赤紅的光。隔壁茶攤的王婆子探頭喊:"鐵柱,還不收攤?天擦黑啦!"
"就來!"鐵柱甩了甩刀上的水,正要收拾,忽見路口站著個穿紅襖的老太太,挎著竹籃顫巍巍朝他招手。
"張家后生,東家明日娶親,專程請你坐主桌哩!"老太太從籃里取出張泥金喜帖,指甲縫里沾著些黃絨毛。
鐵柱在圍裙上擦擦手接過帖子:"怪事,我個殺豬的,哪有資格坐主桌?"
"哎喲!"老太太拍腿笑道,"東家說啦,屠夫陽氣重,能鎮(zhèn)場子!"她指著帖上地址,"青石坡東頭老宅,可記得來啊!"說罷匆匆走了,裙角掃過地面,揚起幾根黃毛。
次日傍晚,鐵柱換了身干凈衣裳,拎著兩掛豬肝當(dāng)賀禮。剛到青石坡,就覺著不對勁——坡東哪有老宅?分明是片荒林子。
正疑惑時,忽見林間亮起綠瑩瑩的燈籠,兩個穿紅褂的小童蹦出來:"貴客到!"
宅院門廊下掛著褪色的喜幛,賓客們僵笑著拱手。鐵柱注意到他們走路時膝蓋不打彎,像踩著高蹺。
"新姑爺?shù)健?
嗩吶聲里,新郎攙著新娘出來。新娘蓋頭垂到腳尖,手腕系著三股紅繩,勒得皮肉發(fā)青。鐵柱皺眉:這綁法,分明是鎮(zhèn)上神婆捆中邪人才用的!
席間端上八碗八碟,紅燒肉油亮卻不見熱氣,清蒸魚眼珠突然骨碌一轉(zhuǎn)。鐵柱筷子頓住,鄰座胖小子正"咯吱咯吱"啃骨頭,那聲音活像老鼠磨牙。
"諸位慢用。"鐵柱突然起身,"我去灶房討碗熱湯。"
穿過回廊時,他瞥見廚房伙計蹲著啃生肉,后腰衣裳支棱出一截毛尾巴。鐵柱不動聲色退回宴席,掏出殺豬刀假裝削梨。
刀面映出身后景象:滿座賓客臉上浮著層紙似的白膜,新娘蓋頭下竟露出尖嘴!
"張大哥怎么不吃?"新郎官不知何時湊到跟前,遞來一碗渾濁的米酒。
鐵柱哈哈一笑,刀尖"不小心"挑落新娘半幅蓋頭——紅繩下赫然是一張畫著五官的黃裱紙!
鐵柱盯著那半幅蓋頭下的黃裱紙,心頭一跳,但面上不顯,反而哈哈大笑:"新娘子害羞呢!來來來,我敬新郎官一杯!"
他說著,一把抓過酒壇,假裝腳下一滑,"哎喲"一聲把整壇酒潑在了地上。酒水四濺,周圍賓客像被燙著似的,齊刷刷往后縮了縮。
"對不住對不住!"鐵柱佯裝醉態(tài),蹲下身去擦地,手指蘸著酒水,在青石磚上悄悄畫了幾道橫豎——這是他平日里給豬放血前畫的記號,屠夫們都說這法子能鎮(zhèn)住牲口的魂兒,免得它們鬧騰。
新郎官的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強撐著笑:"張大哥喝多了,我扶你去歇歇......"
"不用不用!"鐵柱擺擺手,順勢從桌上抓了根啃剩的豬骨頭,在手里掂了掂,"我們屠夫有個規(guī)矩,喜宴上得用豬骨卜個吉兇!"
他說著,把骨頭往地上一丟。骨頭"咔嗒"一聲落地,竟自己轉(zhuǎn)了個圈,指向了新娘。滿座賓客突然安靜下來,連一直"咯吱咯吱"啃骨頭的小童也停了嘴。
鐵柱趁機舉起殺豬刀,借著燭光往刀面上一照——刀刃映出的景象讓他后背一涼:
原本熱熱鬧鬧的酒席,在刀光里竟變成了荒墳野地。那些賓客個個頂著張人皮,底下卻是尖嘴黃毛的畜生相。新娘的紅嫁衣底下,一條毛茸茸的尾巴正不安地擺動著。
"好個喜宴!"鐵柱冷笑一聲,猛地?fù)]刀,刀鋒"唰"地劃過新娘腕間的紅繩。
"啊——!"
新娘發(fā)出一聲尖嘯,蓋頭徹底脫落,露出底下那張畫出來的紙人臉,兩腮還涂著夸張的胭脂。紅繩一斷,她的身子就像泄了氣的皮囊,軟塌塌地委頓在地,只剩一張人皮和一副空蕩蕩的嫁衣。
滿座嘩然。
"你敢壞我們好事!"那送喜帖的老太太突然從席間站起,一張老臉皺成了樹皮,指甲暴長三寸,朝鐵柱抓來!
鐵柱早有準(zhǔn)備,從懷里掏出一把粉末,猛地朝前一撒——那是他平日里攢的豬牙粉,殺豬時留下的,最是辟邪。
"嗤——!"
老太太被粉末沾到,臉上頓時冒起青煙,疼得嗷嗷直叫。其他賓客見狀,紛紛露出兇相,有的齜牙,有的弓背,眼看著就要撲上來。
鐵柱一把扯過桌上的紅布,裹住殺豬刀,大喝一聲:"哪個不怕死的,來試試爺爺?shù)牡叮?
刀光映著燭火,竟隱隱泛出赤紅。那些妖物似乎忌憚,一時不敢上前。
趁這機會,鐵柱猛地沖向后院。剛才刀光映照時,他分明看到后院柴房里捆著幾個人影——那才是真正的賓客!
鐵柱一腳踹開后院柴房的木門,里頭果然捆著五六個人——正是鎮(zhèn)上失蹤的樵夫李老根一家,還有個穿喜服的姑娘,想必是真正的新娘。
他們嘴上纏著布條,手腕腳腕全綁著那種古怪的紅繩,臉色煞白,眼里全是驚恐。
"別怕!我是來救你們的!"鐵柱揮刀割斷繩索,李老根一把扯下嘴里的布,喘著粗氣道:"張、張屠戶!那些不是人,是......"
"我知道!"鐵柱打斷他,往門外瞥了一眼,"能走不?咱們得趕緊......"
話音未落,柴房的門"砰"地一聲被撞開。那老太太站在最前頭,臉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黃鼠狼的模樣,身上的紅襖子繃得緊緊的,尖聲叫道:"一個都別想跑!"
鐵柱一把將眾人護(hù)在身后,舉起殺豬刀。刀刃上的紅布不知何時已經(jīng)燒沒了,露出寒光凜凜的刀身。說來也怪,那些妖物明明人多勢眾,卻愣是不敢上前,只在門外齜牙咧嘴地打轉(zhuǎn)。
"他們怕你的刀!"新娘突然喊道,"我聽見他們說,屠夫的刀沾過百牲血,煞氣重......"
鐵柱心頭一亮,猛地將刀往地上一插,大喝道:"老子殺豬十年,還沒宰過畜生裝人的!今天就讓你們嘗嘗厲害!"
說來也怪,刀尖剛觸到地面,整個院子突然晃了晃。那些掛著的綠燈籠"噗噗"幾聲全滅了,四周的墻壁像浸了水的紙一樣開始剝落,露出原本的荒墳野地——哪還有什么喜堂?分明是亂葬崗!
"雞要叫了!"不知哪個妖物喊了一嗓子。
東邊天際果然泛起魚肚白,遠(yuǎn)處傳來隱約的雞鳴聲。那群妖物頓時慌了神,你推我擠地往墳堆里鉆。鐵柱趁機帶著眾人往外沖,臨走前還不忘拔起殺豬刀,順手砍斷了墳頭一根系著紅繩的木樁。
七日后,鐵柱正在肉案前忙活,李老根帶著個陌生老漢找上門來。
"恩人吶!"老漢一見面就要跪下,"要不是你,我閨女就......"
鐵柱趕緊扶住他:"使不得使不得!"
老漢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里頭是把烏沉沉的短刀:"祖上傳下來的玄鐵刀,我們莊稼人用不上,送給恩人正合適!"
鐵柱推辭不過,只好收下。新刀的刀柄上,他特意纏了根紅繩——正是那日從墳頭砍回來的。
從此之后,鐵柱走街串巷殺豬時,腰間總掛著個裝粗鹽的小袋子。有人問起,他就笑笑說:"辟邪。"
而每當(dāng)月圓之夜,青石坡的亂葬崗上,總能看到幾只黃鼠狼對著月亮作揖,卻再也不敢靠近有人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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