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和《動物莊園》是姊妹篇。
在《動物莊園》中,奧威爾描述了革命的過程:動物們被一只名叫老少校的豬所征服和壓迫,而這場革命則由年輕的豬拿破侖和雪球領導。
作為領導者,他們開始爭取某些特權,甚至開始像他們為之奮斗的人類壓迫者一樣用兩條腿走路。
拿破侖渴望擁有絕對的領導權,于是密謀除掉雪球,指責他與人類勾結。
小說的結尾,動物們望向農舍,看到拿破侖與人類交往,難以區分人與豬。
這個故事的寓意是,我們應該對那些承諾平等未來的革命領袖保持懷疑。
因為領導者很可能更多地受到自身利益和權力的驅使,而不是關心他所領導的人。
而且無論領導者是誰,無論政權的意識形態是什么,權力的性質本質上是不會改變的。
《一九八四》講述的則是后革命時代,執政黨(英社黨)的權力已完全確立,大洋國通過宣傳和暴力進行絕對控制。
對英社黨(英格蘭社會主義黨)來說,僅僅控制其治下百姓的行為是不夠的,他們要求黨的意識形態被完全信奉。
主人公溫斯頓·史密斯是一名外圍黨員,他的工作是根據黨的指令改寫歷史,核實今天說的話和往年的話是否一致,如果不一致就修改從前的話,讓過去與今天一致。
溫斯頓能勝任這份工作,但還遠遠不夠。
黨的期望是,一旦他修改了一篇抹去某個人或事件存在的新聞報道,他就應該忘記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修改,之前的歷史版本應該被打入“記憶洞”,不僅是物理上的,也是他自己內心的。
溫斯頓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個體,擁有獨立的思想,以及不受黨派控制的記憶,他是體制的一部分,但又不屬于體制。
他試圖在眾目睽睽之下隱藏身份,假裝自己是一名忠誠的黨員,同時卻在日記中表達自己的異議,并與另一位同樣無視規矩的黨員朱莉婭發生了不正當的戀情。
他天真地幻想著自己和朱莉婭可以繼續偽裝成忠誠的黨員,同時暗中反抗黨的一切主張。
“核心黨”成員奧勃良鼓勵著他們的這種妄想,奧勃良相對優越的生活方式與《動物莊園》里豬的奢華生活如出一轍。
奧勃良鼓勵他們相信自己是反黨抵抗運動的一部分,并招募他們作為盟友。
溫斯頓因“思想罪”被捕后,奧勃良成了溫斯頓的拷問者和審訊者。
奧勃良是否真的信奉黨的教義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奧布萊恩完全被黨的權力所左右,除非溫斯頓完全相信黨的真理版本是絕對正確的,否則他不會滿意。
如果黨說2+2=5,溫斯頓必須毫不猶豫地相信;如果黨日后說了相反的話,溫斯頓也會同樣相信,忘記曾經存在過其他可能的答案。
從前在溫斯頓的良知中,他還相信“真實的世界是存在的,它的法則永不改變,石硬水濕,地心有引力。”
他甚至堅信有自由在,“自由就是能夠自由的說二加二等于四。”
但是在“友愛部”的嚴刑拷打和奧勃良的誘導之下,這個信念動搖了。
奧勃良要他重復那句咒語“誰控制現在誰就控制過去”。
然后問他“過去真存在嗎?”
溫斯頓堅持過去存在于人的記憶,奧勃良回答:
“好吧,我們黨控制所有記錄,控制所有記憶,這等于我們控制了過去。”
奧勃良動用刑具,讓溫斯頓痛不欲生,以致他哪里還管奧勃良伸出的是四只手指還是五只手指,二加二等于一萬都可以,只要能夠停止施刑。
其實,過去、現在和未來是被暴力控制的。
英社黨號稱自己掌握著真理,只因為它掌握著暴力。
《一九八四》的結局令人絕望,溫斯頓的個性被抹去,他成為一個真正的黨員,無論是在思想上還是在行動上。
小說開頭,溫斯頓在思想上是獨立的,他相信自己的個人記憶能讓他獲得客觀真理:例如,他記得2月份財政部承諾年內不會減少巧克力的配給量,但實際上自本周起,巧克力配給將由30克減為20克。
沒關系,他只需加一句話,提醒大家注意巧克力要減少配給,而刪掉2月份財政部的承諾即可。
這個改正不僅限于報紙,所有與之有關的書籍、雜志、影片、照片、傳單、錄音必須通通銷毀。
這種修改一天接一天,從不間斷,使dang所做的每一項預言都滴水不漏。
溫斯頓從良心上認為這不僅是偽造,而且是拿一個謊言代替另一個謊言。
但是,通過煤氣燈效應,奧勃良的折磨,徹底摧毀了溫斯頓認為自己有能力或權利評估現實的信念。
像他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無足輕重的螻蟻,竟然會認為自己的“現實”比Dang的“現實”更有價值,這得是多大的虛榮心啊。
奧勃良告訴溫斯頓,他得了某種精神錯亂,最終,溫斯頓不得不承認。
“知識就是力量”是一句眾所周知的陳詞濫調,然而,真正的力量掌握在那些能夠決定什么是已知的人手中。
這是《1984》傳遞出的嚴峻信息,也是永恒的:僅僅通過恐懼來控制他人的行為是不夠的,因為如果足夠多的勇敢個體相信他們的異議是合法的,他們就能推翻現有的權力結構。
為了獲得絕對持久的權力,任何異議思想都必須被徹底抹黑:在大多數情況下,如果另一種選擇是被公開排斥,人們會心甘情愿地進行自我審查,并且在足夠的壓力下,他們甚至可能會相信自己的異議是錯誤的。
《1984》或許只是一部小說,但它卻反映了一個殘酷的現實:個人對專制政權強加的主流意識形態的異議是徒勞的。
溫斯頓自認為掌握了“事實”,但無所不能的黨卻掌握著“另類事實”,并且有意愿也有能力決定什么是“真實”。
當一個暴君蓄意挑起戰爭時,他總會說他的目的是保衛和平,
俄國侵略烏克蘭,卻說他們追求的目的是和平,所以和平即戰爭。
這與希特勒吞并蘇臺德地區時,對全世界宣揚和平愿望完全一樣,既要當戰爭販子,又要做和平使者。
對他們來說,真理僅僅是一個“社會建構”,由那些在社會中擁有主導影響力的人決定。
許多人接受了這種觀點并加以推廣:只要他們能夠獲得足夠的權力,將異見者變成非人,那么他們的觀點有沒有現實依據就無關緊要了。
溫斯頓被允許活下去,因為只有死了,他才能擺脫大洋國的控制。
殺死他再輕易不過,但真正的力量在于將異議者轉化為心甘情愿、忠誠的資產,這正是小說結尾溫斯頓的處境。
故事的結局,溫斯頓被擊垮,只剩下一層皮囊里的空殼。
他熱愛“老大哥”,因為他背叛了所有他所關心的人,所有他愛的人,變成了一個自卑的人。
如今,他只剩下對“老大哥”的熱愛和對他威嚴的絕對信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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