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是陜西安康寧陜縣的漁灣村,就在幾年前,它和秦嶺里的其他村落一樣,年輕人都出外打工,村里只余下老人、孩子。
但現在的漁灣村,不僅有民宿、咖啡店、博物館,還有美術館、青年旅舍、帳篷營地……
在村里,你還能經常看到朱鹮。
被譽為“東方寶石”的朱鹮,是一個對生態環境特別挑剔的物種,上世紀中葉曾一度被認為已經滅絕。
1981年,我國科學家在陜西洋縣發現了7只朱鹮,使其得以在中國復生。
如今,7只朱鹮已繁衍至7000余只,更多朱鹮已飛出保護區,以“野化放飛”的形式自由生長。
漁灣村正是敏感而聰明的朱鹮選擇的“棲息地”:村子兼具北亞熱帶和溫帶的氣候特點,南方的香緣、北方的柿子在這里都長勢喜人。
從空中俯瞰,漁灣村是一幅天然“太極圖”;走近看,忙活的,有插秧的農人,正在煮咖啡的小年輕,還有操著英文給孩子們講解秦嶺風物的“老外”......
稻田里有時會上演秦腔劇,有時則會上演鋼琴與提琴的“對白”·······去年,地產大佬王石也慕名來參觀。
改變要從四年前說起。
以下是對漁灣逸谷田園綜合體董事長胡應兵的采訪整理
作為引入鄉村的“城市資本”,2018年,在寧陜縣委、縣政府的支持和安排下,從事多年地產策劃業、西安海和田文化創意產業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的胡應兵,考察了寧陜縣的每一個鄉村,憑借多年做地產的敏感,他瞄準了漁灣。
1、
策展《原地啟立》
消除與村民隔膜
這是一個典型的“空心村”,占地雖有12.5平方公里,但是村子的常駐人口只剩下62人。
不過,村子距西安僅有2小時車程,距縣城15分鐘,開車去漢江邊吃魚只需20分鐘,而且胡應兵看到了朱鹮。
“漁灣村位于北緯33.1°,如果說秦嶺是中國南北分界線,那么匯集南北風物、氣候宜人的漁灣村就是分界線上最精確的那個點。
從空中俯瞰,漁灣村就像一個‘八卦圖’,一側是白墻、黑瓦,老樹、稻田;另一側是村廣場等,從開發的角度分析,它的先天條件很好,‘不能離開村民,又有相對獨立的空間’。”
很快,一個關于“漁灣逸谷田園綜合體”的策劃方案就拿了出來:“民宿度假、自然教育、生態農業和康養休閑是我們為漁灣規劃的四個產業:
閑置的老房子可以改造成民宿,吸引城里人來度假、康養;利用當地南北風貌結合的特點,設計專業的課程,吸引孩子們來研學;利用當地合宜的地理條件,種植有機蔬菜、大米等,打出自己的品牌。”
“復耕稻田”是胡應兵為這個計劃率先找到的突破點:“自然生態條件是漁灣最大的稟賦,我們要做的事情是‘順勢而為’:讓朱鹮在稻田上飛舞就是這里最獨特的風景。”
不過當時,村里的土地很多成了荒地,稻田只剩下了5畝,原本棲息的8只朱鹮有一半都飛走了。
胡應兵決定號召本村及鄰村有勞動能力的村民來種地,按工作量發工資,這對村民來說本是好事,但胡應兵首先感覺到的不是叫好,而是不信任的目光。
“這不難理解,我是一個西安來的商人,突然來到這里要帶大家種地,究竟想干什么?在鄉村做事,即使有村上領導支持,沒有村民的信任,再好的想法也是很難落地的,我就和團隊策劃了一個展覽《原地啟立》。”
▲ 《原地啟立》的展覽海報
“我們給每一位留守村民拍了肖像,聆聽他們的故事,還從每家收集閑置的農具集中展出,村民們感受到了不一樣 。”
隨著與漁灣村股份經濟合作社簽訂協議,以及“租金+工資+分紅”模式的確定,村民們逐漸打消了隔膜,與“外來戶”胡應兵建立了良好的合作關系。
2、
用飽含精神意義的建筑空間
吸引同頻、同路的人
在帶領村民種地的同時,胡應兵也開始改造村里流轉來的老房子,第一個項目是將建于上世紀60年代的廢棄水電站改成村里的社區活動中心,他請來了美國邁阿密大學(University of Miami)的客座教授裴釗。
改造分為三個部分:一層保持原有水電站的模樣,留存歷史的記憶;拆掉二層加蓋的建筑,在一層屋頂支撐起一個混凝土平臺,用大工業化的材料和構建,代表城市的介入;三層用傳統的木和瓦搭建出一個”不傳統”的木構造型。
▲漁灣村社區中心
處處充滿現代創意的建筑,從遠處看,呈現出“層層后退、欲與大山融成一體”的低調姿態……
▲設計師侯雯翊楠
來自西安的90后設計師侯雯翊楠,和來自日本小大設計事務所、曾在隈研吾設計公司工作的小嶋夫婦,也先后被請到漁灣村,分別設計了1號民宿和2號民宿。
“在日本,朱鹮被視為‘圣鳥’,也是日本國鳥,但它在日本滅絕了,所以日本一直非常欽佩中國在保護朱鹮方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作為連接中日友誼的紐帶,朱鹮曾被國家領導人作為國禮贈送給日本。
▲日本設計師小嶋綾香和小嶋伸也
基于這樣的歷史,當我結識了小嶋夫婦,力邀他們為漁灣設計民宿時,他們非常感動!”
▲天空下自然書店
▲鹿柴咖啡
▲鹿柴山集精品民宿
▲格蘭篷田野露營體驗
經過幾年的建設,漁灣村現已擁有“天空下自然學校”、“鹿柴?集精品民宿”、“漢唐驛?居青年旅舍”、“格蘭篷田野體驗”、“白房子創意餐廳”等一批提供研學、住宿、露營等多種服務的美學品牌。
在社交媒體的推動下,它們都成了“網紅打卡地”。
3、
漁灣村成“網紅”
朱鷺山米亮相北京地鐵
不斷到訪的游人,讓漁灣村充滿了人氣,僅民宿去年就接待5000多人,漁灣逸谷的整體營收超過100萬,帶動村民收入從2018年的人均10075元,提升到2021年的13000元。
而且,村民的自覺意識也被激發了起來,好幾戶人家都做了“農家樂”。此時,胡應兵最大的感受是自己的身份變了,從“外來戶”變成了“新村民”。
“以前出門辦事,鄉親們想搭車,又不好意思,還叫我胡總,能搭個車不?到了地方還要拿出5塊錢……現在,沒有那么客氣了,看我開車都喊著‘老胡,把我捎上’,我已經完全被當成‘自己人’……”
這幾年,胡應兵只有周末才回西安,一年三分之二都在漁灣村,碰到農忙時也要下地干活,比以前“黑了很多”,但變黑的“回報”很豐厚:
去年秋天,經過160多天、近4000小時的自然滋養,產自漁灣復耕“朱鹮保育田”的“朱鷺山米”喜獲豐收;同時成功入選“全國100個三農優秀品牌”,而亮相北京地鐵一號線。
消息傳來,縣上、村上都很高興,胡應兵說,最開心的人其實不是他,而是村上已經退了休的老支書黃開福。
“黃老先生是我們的‘農事主管’,他要求種植稻田‘四不準’,不準用農藥、化肥、除草劑和除草泥,使用器械時,也要考慮朱鹮在不在場,朱鹮怕吵。
平時還要觀察地里,有沒有蚯蚓之類的小活物,方便朱鹮尋食;還要查看有沒有塑料之類的雜物,安排人及時清理,怕朱鹮生病……”
“他兒子經常勸他別干了,要接他去城里享清福,可他說,看著村里撂荒的稻田一片片復耕,飛走的朱鹮又飛回來,感覺生活很有奔頭,稻田就像自己的家,他還要好好打理……”
4、
邀請著名表演團隊
讓藝術和音樂走進鄉村
“因為疫情,今年來的人少了,但政府的支持力度很大,新建了2A級旅游公廁,修整了渠堰,改造了有安全隱患的農民自建房,連村子內環線上的沙石路也變成柏油路,用‘日新月異’形容漁灣的變化一點也不為過。”
今年6月,胡應兵請來了享譽國際的肢體藝術團體“凌云焰肢體戲劇團”,在稻田中央為觀眾們獻上《空·域》——他們專為漁灣村而創作的肢體戲劇;9月,一場別開生面的“稻田音樂會”又在漁灣唱響……
“以前的漁灣是一個村落,現在是一個融合了城市與鄉村雙重基因的鄉村社區。”
“和四年前相比,漁灣村的居民結構已經發生了變化:除了原住民,還有從外地返鄉的年輕人、來此扎根創業、工作的城里人、一年來三次以上的‘半常駐’以及對漁灣村發展持續關注的專家、學者等,這些人加起來已經超過了1萬人。”
在這個社區,胡應兵說他最愛去兩個地方:一處是老水電站,那里有三扇綠色大窗,初夏會爬滿爬山虎,綠意盎然;另一處是一片完全自然的濕地,有野生的蘆葦、荷花,朱鹮常來歇息……
訪談
1、
樸里:你在去漁灣之前,一直從事地產策劃工作,投身鄉村振興,感覺跨度挺大的。
胡應兵:看起來跨度大,但實際上和之前的工作是相通的,漁灣村就是一個社區,而我做的工作就是社區的規劃、運營和服務。
樸里:具體怎么講?
胡應兵:城市發展很快,作為開發商,更多的考慮是拿地、開發,然后迅速賣掉,但隨著“增量市場”向“存量市場”的轉變,如果還是簡單的賣樓盤,市場就行不通了,因而基于樓盤銷售的廣告、策劃也就失去了價值和意義。
要想讓樓盤富有競爭力,還是要回到了問題的本質:土地是不可再生的,應該基于其地塊特點,做出與之相對應的產品,但產品不是樓盤,而是場景,是生活方式。
所以,我在2015年就提出中國土地美學復興計劃:每一塊土地都有其天然的稟賦,我們要做的是順應、發現和塑造,當產品被做出來,就會形成生活,生活方式又會影響和改變人,所以復興的不是土地,而是人,最終要實現的就是自然與人為的和諧、統一。
2、
樸里:漁灣村實際上是“土地美學復興計劃”的實驗之地?
胡應兵:可以這么講,在城里,樓已經蓋得很密了。
樸里:為什么選擇漁灣村?
胡應兵:選擇漁灣有兩個條件:一個是漁灣村的自然稟賦和地理位置;另一個是當地政府的支持。
我給漁灣規劃了民宿度假、自然教育、生態農業和康養休閑四個產業,現在都取得了實質發展,但這幾個產業不是我隨便拍腦門,而是依托漁灣的條件和特色確定出來的,就是要尊重“土地倫理”。
樸里:什么是“土地倫理”?
胡應兵:這是美國學者奧爾多·利奧波(Aldo Leopold)在他的《沙鄉年鑒》中提出的,核心就是人必須退回到與“眾生平等”的位置,重新擔當起土地生物群中的一般成員和公民角色,進而才能在競爭與合作中,獲得可持續發展。
舉個例子,因為漁灣有朱鹮,我們就需要種更多的稻田,讓朱鹮有地方“吃飯”,為了保證朱鹮吃得健康,稻田就不能打農藥、化肥……
每一步都是倒逼的,結果呢,因為朱鹮的嬌貴和“挑剔”,成就了“朱鷺山米”的品質,也成就了農人的價值……你要做的是尊重自然之道,只有尊重了這個道,自身才會實現可持續發展。
3、
樸里:漁灣村的空間場景很吸引人,很獨特。
胡應兵:漁灣村不止于一個度假休閑的村落,它更是一個“目的地”,富含精神向往,來此游覽、居住的人應該有相近的愛好、思想和價值觀。所以我一開始就確定,一定要通過產品、場景去吸引可以共鳴的人,不僅要美,還要有性格。
這也是我為什么花那么大功夫,去邀請不同國家設計師的原因,好的建筑設計是精神的承載,借助流量的翅膀,會幫助我們找到同路人。
樸里:聽說村里還有外國人?
胡應兵:對,是我們自然研學的老師托尼夫婦,英國人,在漁灣生活、工作了一段時間,9月份回國了。前陣,還接待了一個顧客,第一次來時,孩子出生不久,以后每年都來,現在孩子4歲多了,她說我們這里有“煙火氣”,和別的民宿不一樣,她說的“煙火氣”就是場域的歸屬感和靈魂氣質。
漁灣村現在已經有了“社區生態公約”,村子非常干凈,很少看到煙頭,包括村民的精神面貌、個人衛生,給外來者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樸里:環境改變人。
胡應兵:從某種角度講,它也是一個策劃的結果,“目的地”被造出來了,反過來它又會改變人。
4、
樸里:作為投資商,你和漁灣村的合作模式是什么?
胡應兵:這是我們投資鄉村的第一個項目,前幾年是重投資,由村里提供土地和閑置的房屋,我們把土地和房子租過來,再負責設計、改造、運營以及人力,營業所得雙方按照一定比例分紅,截至目前總共投了近2000萬。
去年一年實現了盈利,今年是受到了疫情的影響,但是政府給了很大的支持,關鍵是通過幾年的探索,我們發現在鄉村建設“田園綜合體”是可行的,而且已經在其他地方輸出了。
樸里:輸出的模式是什么?
胡應兵:就是規劃、設計、建設、管理一體化,我們由之前的“重投資”調整為“輕投資”,基礎投資和建設投資由政府擔負,我們和集體經濟合作社綁定合作關系,投資軟裝和人力資源,主體的工作就是做好運營。這樣,合作模式就由原來的“我們獨自承擔”變成“大家共同分擔、分享”。
樸里:投資額也挺大的,有沒有打過“退堂鼓”的時候?
胡應兵:從來沒有,因為投資之前,就有了充分的預判。一方面,事情都是干出來的,兩腳不沾泥,你就永遠不會知道里面是磚頭還是瓦塊,你不下地,你就不會知道這地方硌不硌腳?!
另一方面,政府的支持,不會是盲目的,必須要看你做出的成績。正是因為這幾年,我們沉下心去干了這件事,才能發現問題,找到要害,然后摸索出了一個最契合、最合理的模式。
樸里:下一個項目在什么地方?
胡應兵:還是在陜南,這幾年會深耕陜南。
樸里:期待看到更多像漁灣村一樣的“美麗社區”。
胡應兵:恩,大家一起努力
漁灣村
地址:陜西安康寧陜縣城關鎮
聯系微信:puli-zhanghui
頭條號:樸里設計
解碼西安4家“刷屏小館”,帶朋友去超級有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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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克林頓馬云做過飯,開了家餐廳能觀日落望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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