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寫過《槐花飄香的日子》,再寫一篇《蘆花飄飛的歲月》。
我們上世紀70年代初出生的人,記憶中,那時候的冬天比今天要冷許多,冷不防腳上就會凍出疙瘩來,我們叫做“凍瘡”。其實,不光是腳,耳朵也會凍出疙瘩,甚至臉蛋。有人說,現(xiàn)在條件好了,感覺不到冷,也許是有道理的。可是,那時的河流上了凍,可以在上面游戲、溜冰,今天的河流大多數(shù)達不到這個程度,卻是不爭的事實。起碼,感覺上確實比現(xiàn)在冷。
那時候,御寒用的棉花、棉布奇缺,棉衣、棉褲、棉帽、棉鞋、棉襪,乃至耳捂、手套,根本就沒有,即使有,大多數(shù)人家都是用不起的。至于比我們年歲大的人,那是更不用說,條件差的,到了數(shù)九寒天,用“饑寒交迫”來形容,那絕對沒錯。
一到冬天,北風(fēng)或者西北風(fēng)呼啦啦地刮起來,來自西北利亞的寒流席卷我們賴以生存的家鄉(xiāng)。那時候,鋪床用的基本上是麥草,也叫麥穰。條件差一點的人家甚至沒有床,沒有床板,只能用稻草打地鋪;條件好一點的人家用蒲葦編成的墊子,能用上棉花的人家很少很少,這樣的人家常常被稱為“財主”、“地主”,羨慕中有點恨。鋪了草以后,上面再鋪上蘆席。蘆席涼性,夏天用很舒適,可冬天用很難受,躺上去,冷得刺骨,農(nóng)村土話叫“砸骨頭”。
而蘆花,是當(dāng)時人們御寒的佳品,可稱得上是蘇北平原一寶,可惜量太少。——今天的人們,很難想象到當(dāng)時的情景,“不是過來人,不解其中味”,說了他們也聽不進去,非常排斥地干活!
我的家鄉(xiāng)有許多河流穿過,周圍的河汊、溝渠、水汪、池塘很多,那里長滿了蘆葦。蘆葦在我們老家叫做“大柴”、蘆柴——這是蘇北平原、江淮平原以及里下河地區(qū)、鹽阜地區(qū)最為常見的物種。蘆葦?shù)募易謇铮写T大的、微小的,還有顏色比較深的等常見的幾個品種,有差異但都是大差不差。如今蘆葦已經(jīng)從溝塘躍進大都市,從“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進入鬧市,被選為綠化中的優(yōu)質(zhì)綠植。這就不展開了。
每年春天,蘆葦在水汪里發(fā)芽生長,大概到了春夏之交,就長出一人多高,到了端陽節(jié)前,柴葉子正好不老,許多農(nóng)婦都來采摘柴葉子,作為粽子的“嫁衣”。
每年夏天,正是蘆葦旺盛茂密的時候,這時水生的野鴨、野雞、水鳥都會藏在茂密的大柴叢中做窩“繁衍”,一旦有大的動靜,水鳥們就會發(fā)出嘰嘰咋咋的叫聲,一個猛子砸到水里,老半天不露出頭來。
夏日的晚上,那便是螢火蟲的世界了——“螢火蟲,照燈籠,飛到西來飛到東,晚上飛到家門口,寶寶回家它來送”。伴著兒歌,看著歡樂的螢火蟲,拍著蒲扇或者芭蕉扇,睡在風(fēng)口乘涼。一邊看著螢火蟲飛舞,一邊聽著風(fēng)吹水汪里大柴的沙沙響聲,算得上是炎炎夏夜里的一種愜意了。
待到重陽時節(jié),北風(fēng)吹過,積攢了大半年的蘆花驟熟,河汊里、溝塘里幾天之間就變成了銀白色的世界。蘆花的絨毛,紛紛揚揚,在秋風(fēng)中搖曳,遠遠望去,像雪花在飛。那種感覺,一個字:美!
這時節(jié),許多人家都放下手中的農(nóng)活兒,忙者砍蘆葦、采蘆花。由于河漢、溝塘是大伙的,所以誰家砍了、采了就是誰家的。蘆葦割下來,曬干,扎成蘆葦把子,以備鋪蓋房頂。蘆芥采回家,晾曬干了,扎成捆收起來,算得上是寒冬里上好的取火燃料。
幾場老北風(fēng)吹過,那雪花便紛紛揚揚地飄灑起來,真正的農(nóng)閑季節(jié)也就到來了,蘆花被派上大用場。男女老少,一家人圍坐一起,有時鄰居也會趕過來湊熱鬧或互相切磋技術(shù)。他們用蘆花和茅草編御寒的“棉鞋”——俗稱“毛窩子”,為了防止雪地爛泥弄臟毛窩子,有的人家干脆制作成木屐,也就是高木屐——古人也用過高木屐,有宋代詩人葉紹翁《游園不值》為證:應(yīng)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
那時的冬天不僅很冷,印象中雨雪天也特多,毛窩子是植物制品,不耐水泡,不耐長穿。所以要為家里的每個人準備三五雙。特別是孩子,最喜歡鬧雪,那毛窩子就更不經(jīng)穿了,多備一些更有必要。
冰天雪地的時候,我們就穿上毛窩子。毛窩子雖外觀不雅,但保暖性能極佳。它的底子是木板做成的,下面釘上兩道木齒,上面釘上毛窩子,形狀像古代的木屐。我們穿的時候,再在毛窩里填上一些蘆花,穿起來既暖和又不怕雨雪的侵蝕,是御寒的佳品。不過,那種毛窩子做起來很費功夫,我們往往舍不得穿,然而,毛窩子經(jīng)不住存放,一個夏天過來,往往被潮濕的空氣給腐蝕了,第二年冬天拿出來時,剩下的常常只是一雙木板。那時候,如果蘆花豐收了,富足了,是最好的“墊被”。我們在床上鋪個三五寸厚,上面用一個床單什么的一罩,人睡在上面,如同現(xiàn)在的席夢思一般。太陽好時,如把墊鋪的蘆花抱到戶外曬一下,保證你夜里睡得更香甜,沒準還可以做一場春秋大夢。
毛窩子,蘆花墊子,充滿了自然的味道、充滿了自然的溫暖,用現(xiàn)在的眼光看,那真是再環(huán)保不過的御寒之物了。
蘆花也是花,也是花木文化研究的范疇,可是,蘆花的文化是什么呢?——蘆花文化便是春天養(yǎng)眼,夏天納涼,端午粽情,寒冬送暖,雪中送炭!便是夏夜里的螢火蟲,“冬天里的一把火”!(供稿:江蘇花木文化研究根華。供圖:東部戰(zhàn)區(qū)創(chuàng)作室吳國平、中國刑警學(xué)院董杰、南京大學(xué)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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