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克)繼去年的《日軍投降后的牡丹江》一文,《炎黃春秋》雜志又在今年的一月號上刊發黑龍江省牡丹江市閆強先生的《1945年8月:牡丹江的焦土之戰》一文。《文史天地》雜志今年第三期轉發了前文。兩文是閆先生對66年前一段經歷的回顧,對今人與后人了解第二次世界大戰最后一段歷史,不無裨益。
作為閆先生在后文中講到的“老柯”——他的同鄉,也是這段歷史中局部戰事的經歷者、見證者,甚至可以說是受害者,思之再三,覺得有必要作些補充。而且,對閆先生文中講到的事情,認識也不盡一致,故作補正。
日寇《東方馬其諾防線》
《炎黃春秋》這樣在國內外有影響的雜志,在不長時間里刊發兩篇牡丹江這樣小地方史事的文章,筆者與一些同鄉有不尋常之感。筆者在大連時,在圖書館相識兩位遼寧人,知我是牡丹江人,也讀過這兩篇文章,他們就說:光榮啊,你們牡丹江!蘇聯紅軍出兵東北,只攻打過牡丹江?只在你們那里干過缺德事兒?
由此我想到,大多數讀者不知道牡丹江的地理位置,更不知道“牡丹江之戰”在蘇軍解放東北——第二次世界大戰最后戰役中具有的獨特性與代表性。向讀者交代清楚這個問題是必要的,也是不難的——這種“光榮”之所以落在牡丹江頭上,是它在66年前的特定歷史時期與所處的地理位置決定的。
牡丹江市在東北北滿東部——今天的黑龍江省東南部,東距中俄(中蘇)邊境不到200公里,距東北部的中俄界河烏蘇里江也不過300公里。原中東路的東段今濱綏鐵路(哈爾濱——綏芬河)與圖佳鐵路(圖們――佳木斯)在這里交匯,林口至虎林(后延伸到東方紅)、下城子至雞西的兩段支線也從牡丹江發車,所以牡丹江實際上是東北東部的中心城市、鐵路樞紐站。
正如閆先生文中所說:牡丹江市在上世紀四十年代初還僅是中東路上一小車站,居民很少,叫作黃花甸子(西郊仍有黃花車站與居民區)。閆先生說它是日寇為進攻與防御蘇聯而發展起來的自然不錯,同時也應說它是日本侵略者為加強對廣大東滿地區殖民統治、掠奪北滿、東滿地區豐富資源而設立并隨之發展起來的。為此,日寇不僅在這里設立牡丹江省,還設立了東滿總省,統治南起今吉林省延邊地區(時稱間島省)北至黑龍江南岸(時稱三江省),西起松花江東岸,東至中蘇邊界(設有東安省等)廣大地區。
尤其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中期日寇處心積慮地要侵略蘇聯遠東地區,同時,時刻防御蘇聯進攻東北,地處中蘇邊境與幾條鐵路交匯點的牡丹江市,便具有了重要的軍事戰略地位。
向東、向東北,它是駐守邊境的日軍的支撐點、后方基地;向西,它是哈爾濱與日偽統治東北的中心新京(即長春,偽滿洲國國都,日寇關東軍大本營)的東大門;向南,圖佳線鐵路經圖們可進入朝鮮,是連接日本本土的捷徑。十多年間日寇掠奪北滿、東滿地區的無數糧食、木材與煤炭等礦產品,多是從牡丹江發運、南下,運回日本的。而一旦擋不住蘇軍的進攻,這也是日寇唯一撤退南逃的通道,這條路線不啻為他們的生命線。
綜上可見,牡丹江這個地方對日本侵略者確是命脈所系。因此,日寇從占領時稱吉東(即舊中國東三省之一的吉林省的東部 ,亦即東滿)的牡丹江地區起,便下大工夫打造這一統治中心、軍事重鎮。一方面為鞏固其統治,消滅以東北抗聯二路軍為主的抗日武裝,更為了防御蘇軍、進攻蘇聯,十四年間一直在這一地區陳兵20——30萬關東軍與十多萬偽軍。并且驅使從東北與關內抓來的十多萬勞工(內有八路軍、新四軍戰俘與反日民眾),費時十年之久,在虎林的虎頭與綏芬河、東寧邊境,修筑軍事要塞――山洞或地堡工事,幾乎達到堅不可摧程度(勞工大多被折磨至死或被殺害)。以邊境防御工事作為第一防線,向西至牡丹江市縱深200-300公里,中間從雞西到穆棱(鎮)沿穆棱河構筑第二道防線,從牡丹江市北郊樺林――愛河――鐵嶺河到南郊乜(音涅)河,沿牡丹江構筑半月形的第三道防線,牡丹江市是日寇苦心經營十年的“東方馬其諾”最后防線。
上世紀末到本世紀初,黑龍江省東部的兩個邊境——虎林與東寧,因為虎頭要塞與勛山要塞里的日軍頑抗到1945年8月末才投降,都說第二次世界大戰最后一戰發生在自己那里,甚至筑紀念碑拉名人題字。
其實,東北的日寇關東軍,從牡丹江市郊半月形防線與牡丹江市被蘇軍攻克,當天——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又宣布投降,佳木斯、哈爾濱、齊齊哈爾、吉林、長春、沈陽等東北大城市不戰而下。半個月的時間里,蘇軍橫掃東北與朝鮮北部,四十萬日軍投降,可見蘇軍是再也沒有遇到日軍大的抵抗,沒有再發生大規模交戰。
閆先生在文中曾提到蘇軍馬林諾夫斯基元帥說:“在東北戰役中,最激烈的戰斗是在牡丹江進行的。”此人當年指揮50萬蘇軍從東部越過中蘇邊界進攻東北,是攻克日軍“東方馬其諾防線”、攻占牡丹江的親歷者,可謂言之確鑿。幾十年來見到的蘇俄二戰史著或參加過東北戰役蘇軍老戰士的回憶文字,也都這樣評價解放牡丹江之戰。由此可見,蘇軍攻占牡丹江,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史中應是有特殊意義的篇章,即,它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真正意義上的最后一戰。
日寇來不及搞焦土之戰
說到此戰的激烈與殘酷,筆者也好,閆先生也好,都未曾在戰場,只能回顧所見所聞。
閆先生比我年長七歲,當時我八歲,家住在南區東二條路,距閆先生文中提到被日寇燒毀的滿洲中央銀行、高崗號商行、日本人娛樂區的“銀座”,僅二三里。由于還聽不到槍炮聲,沒見到過飛機轟炸,加上年幼貪玩,不知戰爭的慘烈,盡管日偽當局要居民挖防空洞,蘇軍飛機第一次飛臨上空也只是撒下紅紅綠綠的傳單,所以對防空不以為然。
(二戰時的蘇軍飛機)
記得蘇軍飛機第一次扔炸彈是一個下午,天氣晴朗。我們一群小伙伴正在街上玩耍,突然從東北方向空中傳來響聲,有人喊:“來飛機了!”果然有三架飛機緩緩飛來,飛得不高,銀白機身閃著光。忽然其中一架在紫云街與東二條路拐角上空閃動了一下,扔下炸彈,隨之是震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嚇得我們哇哇亂叫,趕緊往家跑……。傍晚,人們出門一看,飛機扔炸彈的地方恰好是一處警察所,炸出一個直徑三四米、深三米的大坑,警察所被炸掉,相鄰的房子被震裂。
有的大人感到好笑,有的說“老毛子真會炸,炸個警察所有x用!”還有的說:“老毛子沒勁”,至今我也沒想通蘇軍飛機為什么炸警察所,想來是警告與示威吧!算日子,這一天應是八月十一日,因為距蘇軍進城還有五天。日寇為什么不攔截或用高炮打蘇聯飛機呢?今天想來,此時日寇正全力在邊境第一防線抵擋蘇軍,哪里顧得上防空!再說他們自顧不暇,中國人被炸死多少又算什么!
不管怎么說,第二天第三天,正如閆先生所說,蘇聯飛機又連續在牡丹江市投彈。但不是炸我們住的地區,僅僅聽到爆炸聲,也不算多,炸了哪些地方當時不清楚。但是事后,甚至多少年里,不要說“天橋”(鐵路上的過街橋,至今猶存,名日虹云橋)南閆先生講到曾被日人放火燒過的建筑未被炸,連橋北日偽軍政憲的首腦機關也未挨炸,山下幸文與清水住房及附近的東滿總省放送局(廣播電臺)安然無恙。蘇軍飛機為什么不炸這些日寇的重要機關?
至今不見有人解釋,想來不是蘇軍“仁慈”怕傷及中國人,就是他們的情報工作太差之故。但他們也確實做了好事——包括橋南的重要建筑,日偽時期像樣的樓房,解放后一直為我所用,有的(如銀行大樓)至今還在用,為人民政權省了大筆資金,不能不說是“老大哥”手下留情了。反倒是橋北的許多好端端的日本人住宅,被中國人扒了房蓋拆了門窗,甚至把磚瓦都拉家去修房蓋房去了。當時有句流行語“撿洋落”(音烙,貨物之意)——即撿日本人留下的東西,即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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