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慈禧帶著光緒西逃,天下糜爛之時,身在兩廣總督任上的李鴻章面臨三種選擇:擁兩廣自立,與革命黨合作,成立聯合政府,被視為上策;督兵北上,勤王剿殺義和團,以謝萬國,被視為中策;受命入京,投身虎口,代清廷議和,被視為下策。
梁啟超認為,擁兩廣自立,惟有非常之學識,非常之氣魄,才有可能干成,李鴻章并非這樣的梟雄人物。自立為王這種事,李鴻章四十年前權勢正隆時,都不敢干,現如今他已是八十老翁,更不可能干出這等破格事了。
至于中策,純屬看上去挺美,實操起來不僅缺乏可能性,而且風險極高。當時,李鴻章在兩廣無一兵一卒,根本沒有北上勤王的本錢。況且清廷并沒有頒下勤王詔書,在這種情況下冒然率兵北上,嫌疑很大,萬一廷臣不買賬,攻擊李鴻章是起兵造反,李鴻章有口難辯,便是騎虎難下了。
從本質上講,李鴻章就是清廷的“奴才”,傳統忠臣良將的思維很重,所以左右衡量,上下掂量,最終他只能茍且遷就,奉旨北上,雖然此舉勢必要背負罵名,視為下策,但至少在朝堂上能贏得鞠躬盡瘁的好名聲,也算是保全身名,另一種善終了。
李鴻章進京搞和談,住在京城賢良寺,曾有一段自我剖析廣為流傳。
李鴻章曾對曾國藩的孫女婿吳永說,我辦了一輩子的事,練兵也,海軍也,都是紙糊的老虎,何嘗能實在放手辦理?不過勉強涂飾,虛有其表,不揭破猶可敷衍一時。如一間破屋,由裱糊匠東補西貼,居然成一凈室。乃必欲爽手扯破,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有何術能負其責?
李鴻章的這一番話,曾讓許多人動容,有人甚至發出嘆息,將他看成生不逢時的悲情英雄。
但在理性之士看來,這就是官場偽君子的自我開脫,作為洋務運動的最高負責人,花費了國家巨量的錢財資源后,甚至國運都被賭上了,最后怎么能用一句輕飄飄的“裱糊匠”,就把自己的歷史責任開脫掉呢?
看李鴻章在賢良寺最后的照片,仔細品味,有一種意味還是很強烈的——李鴻章至死都覺得自己是時代的悲情英雄,而不是歷史的罪人。
這一點,從李鴻章之死的細節中,也能鮮明地看出來。
李鴻章的老部下,四川總督劉秉璋之子劉聲木,在談到李鴻章之死時,有一個說法,即便在最后的日子里,李鴻章的胃口依舊很好,他最終死掉是因為不遵醫囑,管不住嘴,亂吃東西。
劉聲木講:光緒庚辛之間,合肥李文忠公鴻章以議和居京,氣體已衰,但飲食甚豪。家里人擔憂他吃的太多,有意控制,李鴻章為此很不高興,常常破戒。
西醫囑咐他不能多吃,他不聽;中醫囑咐他有些東西不能吃,他也不聽。
時合肥鄭魁士總戎國俊亦在京城,時常到賢良寺來探望,李鴻章便私下囑托他買些好吃的,每次藏在袖管中偷偷帶來。
每當總戎來見時,李鴻章必將身邊人全部趕走,府中幕僚們戲稱這是“袖筒相會”。
李鴻章病故前十日,因為吃得太多,導致病情突然加重。
西醫因建議無效,直言相告:“中堂再如是亂吃,必須死矣。”
李鴻章依舊不聽,并且還說西醫不可信。
于是七天后,西醫宣布萬不能治。
未兩日,李鴻章就死掉了。
這是一種記述,李鴻章絲毫不像一個萬念俱灰的失敗者。
但在另一種記述中,李鴻章之死就悲情多了。
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九月十九日,李鴻章在極度衰弱的情況下,仍去俄國使館談判和爭吵,回來后嘔吐了一碗血,醫生說是胃血管破裂,必須靜養,只能服食雞湯、牛奶、參湯之類的流食。
在親信幕僚看來,李鴻章的病情突然加重,是因為和俄國公使雷薩爾就滿洲條約發生了激烈爭吵,這是典型的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到了九月二十七日,西醫一再告誡要臥床休息,但李鴻章違背醫囑,坐起來工作,最終導致身體迅速惡化。
留京辦事大臣那桐則記錄,他在二十六日已經覺得李鴻章危在旦夕,遂致電給軍機處,請朝廷預備重臣接替李鴻章;并給慶王發電報,向他通報情況;又給布政使周馥發電,要他迅速來京照料。
當老部下周馥趕到時,李鴻章已身著殮衣,處于呼之能應口但不能語的狀態。
延至次日中午,李鴻章兩眼睜著,瞠視不瞑。
這時候,周馥哭號著說:“老夫子有何心思放不下,不忍去耶?公所經手未了事,我輩可以辦了,請放心去吧!”
李鴻章忽然目張口動,欲語淚流。
周馥一面哭號,一面用手撫其眼瞼。
這樣,李鴻章的雙眼方才合上,氣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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