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 | 柳色黃

插畫師 | 斯僵

滿目西風黃，菊花臥斜陽。

寒冬臘月，泡一壺鹽津菊花茶，撒上幾粒黃豆，并一小把芝麻，熱氣騰騰，融化了冬季的蕭瑟。

菊花不僅長得好看，而且可供藥用，食用。自古以來，便受文人們追捧，認為其凌霜傲骨，頗具風姿。

我愛黃巢筆下的菊花，凌霜傲骨，舍我其誰：“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

我愛元稹筆下的菊花，生長在籬笆之下，浪漫優美：“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

我愛鄭思肖筆下的菊花，至死不渝，凜然正氣：“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而黃庭堅也有一首關于菊花的詞，如同京劇中的西皮流水，鏗鏘有力，一氣呵成，是其詞作中難得一見的豪放之作，其曠達灑脫，不輸蘇東坡。

壹

山谷道人

黃庭堅，字魯直，號山谷道人，晚號涪翁，洪州分寧（今江西省九江市修水縣）人。

北宋著名文學家、書法家，為盛極一時的江西詩派開山之祖，與杜甫、陳師道和陳與義素有“一祖三宗”（黃庭堅為其中一宗）之稱。

與張耒、晁補之、秦觀都游學于蘇軾門下，合稱為“蘇門四學士”。

生前與蘇軾齊名，世稱“蘇黃”。著有《山谷詞》，且黃庭堅書法亦能獨樹一格，為“宋四家”之一。

元符二年（1099），黃庭堅謫貶四川宜賓已四年，遠離政治中心，心情實在是算不上愉快，便與一些文人雅客往來相酬，應作唱和。

重陽節后的某日，與“眉山隱客”史應之，往來唱和，一來一往間，便誕生了再和之作，其中文中狂放不羈的氣度，及流利爽利的言辭，令人如吃蠶豆，酥脆爽口，忍不住拍案叫絕。

貳

豪放之作

《鷓鴣天·座中有眉山隱客史應之和前韻即席答之》

黃菊枝頭生曉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風前橫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盡清歡。黃花白發相牽挽，付與時人冷眼看。

菊花，寒秋之花。

深秋清晨，枝頭上的菊花盛著凜烈的寒意，人生苦短，快樂之時要縱情歡樂，不要讓酒杯空空如也。

縱然斜風細雨，依舊不減歡樂，來呀，朋友們，讓我們盡情吹奏著歡快的笛子，在醉意朦朧間，往倒戴著的發冠上簪上明艷的菊花。

人生啊，最重要的是趁著身體健康的時候，好好吃飯，在美人歌舞的陪伴下享受著人間歡樂。霜白的頭發映照著黃色的菊花，我已白發蒼蒼，何懼他人冷眼指摘。

上片是勸酒之辭，透露著一股放蕩不羈的肆意，不顧一切的狂放，“人生莫放酒杯干”，與李白的“莫使金蹲空對月”如出一轍的疏狂。

“風前橫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著意寫出酒后的浪漫舉動和醉中狂態，通過在斜風細雨中依舊吹奏著笛子的清狂，與熏熏然之間往倒戴的發冠上簪花，塑造出一位醉態可掬的狂士形象，倒是讓我聯想到一部電影《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醉意熏熏的少女在陶然之間，開始一段冒險的經歷，充滿了奇幻浪漫的想象。而詞人也在醉意下，開始解放自我，做出平時所不會的出格舉動，并由衷得感到暢快。當然，與李白的《將進酒》一樣，狂放肆意之下，是無奈與不甘。

下片則對世俗的輕慢之態，年近古稀，便要修身養性，而“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盡清歡”卻是一反常態，雖已年邁，依舊滿足于美食之欲和歌舞之歡，不利于德高望重的長者形象。“黃花白發相牽挽，付與時人冷眼看”則是正面立言。菊花傲霜而開，常用以比喻人老而彌堅，故有黃花晚節之稱。自己便是那傲霜傲骨的狂士，何懼于世俗之見，且讓他們笑話去吧。

黃庭堅以菊花自喻，表達了自己不與人同流合污，不拘泥于俗世之見，如菊花有凌霜之志，是冷眼看世界的狂士，主人公曠達的外表后，隱藏著無盡的辛酸與傷痛。

叁

江西詩派宗師

宋初以來，宋人對唐詩中的典范進行不斷的新的選擇，最終匯聚于杜甫身上，形成追求以杜甫詩歌風格為主的平淡之美。到了宋末，因詩派成員多學于杜甫，便把杜甫稱為江西詩派之“祖”，把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三人推為江西詩派之“宗”。

故而，后人將黃庭堅譽為是江西詩派的開派宗師和領袖。該流派崇尚黃庭堅的“點鐵成金、奪胎換骨“之說。且詩派成員大多受黃庭堅的影響，作詩風格以吟詠書齋生活為主，重視文字的推敲技巧。

《苕溪漁隱叢話》曾稱引黃庭堅的詩說：“隨人作計終后人。”又說：“文章最忌隨人后。”可見他在文學創作上是有開辟道路的雄心的。

但最終由于他沉浸于書齋之中，其見識面不如同期的蘇軾、王安石、歐陽修，脫離現實的創作使他格外注重書本上的知識，后期更是推出“詩詞高勝，要從學問中來。”（見《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又說：“老杜作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處；蓋后人讀書少，胡謂韓杜自作此語耳。古之能為文章者，真能陶冶萬物，雖取古人之陳言入于翰墨，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也。”（《答洪駒父書》）

其創作理念便是根據前人的詩意與詩句，推陳出新，創造出更新奇的句子來。在遣詞造句中避免同化，故而愛在佛經典籍中找的冷僻的詞匯典故代替，有意造拗句，押險韻，作硬語，連向來詩人講究聲律諧協和詞彩鮮明等有成效的藝術手法也拋棄了。

縱然側重于前人經典的推陳出新，在拗句硬語之外，在黃庭堅受到真情實意的激發下，是能夠寫出一些清新流暢的詩篇，一如本篇《鷓鴣天》的疏狂肆意，一如《登快閣》中“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的空靈澄澈，還如《訴衷情》中“水寒江靜，滿目青山，載月明歸”的自然超脫……

如此種種，證明其并非一個匠氣十足的詩人，而是能妙筆生花的詩人。

而你認識黃庭堅是因為他響亮的名頭，還是他某一句令你驚艷的詩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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