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剛上臺的時候,接手的是一個爛攤子。由于抗疫失敗和社會撕裂,美國的在全球的影響力陷入冷戰后低谷,很多美國民眾對未來缺乏信心。
國會山騷亂:
先是國會山騷亂,在全世界眾目睽睽之下,美國國會大廈被抗議民眾占領,成為一道“美麗的風景線”,“美式民主”遭遇信任危機。
美軍撤離阿富汗被視為和越戰失敗一樣恥辱 :
之后美國又灰溜溜地從阿富汗撤軍,由于組織不力,撤軍過程一片混亂。而且美軍剛撤走不久,阿富汗政府就被塔利班推翻,美國公信力一落千丈。
不僅如此,由于特朗普奉行“美國優先”,美國的盟友對其離心離德,西方陣營出現裂痕。歐盟與俄羅斯大力推動能源合作,“北溪2號”得以竣工。默克爾與普京談笑風生,暢想大歐洲的未來;馬克龍則高調宣布北約“腦死亡”,呼吁歐洲“戰略自主”。不僅如此,特朗普時期歐洲與中國推進《中歐自貿協定》談判,中歐經貿突飛猛進。就連日本都嘗試在中美兩頭下注,加入了由中國牽頭的RCEP。
可以說,在特朗普時期乃至特朗普卸任后第一年,美國對全球的領導力明顯下降,世界出現“東升西降”的趨勢。美國通脹居高不下,經濟面臨硬著陸風險。中國經濟則蒸蒸日上,出口份額占全球比重創歷史新高。站在2021年的時點,大部分經濟學家認為中國GDP將在5—10年內趕超美國。
北溪管道被炸毀 :
然而拜登執政三年后,情況出現反轉。連接歐洲和俄羅斯的北溪管道被炸毀,歐俄陷入全面脫鉤,3000億美元的外貿化為烏有。主張與俄羅斯交好的默克爾被打成投降派,德國成為歐洲最反俄的國家。曾高調宣布北約“腦死亡”的馬克龍搖身一變成為強硬派,法國公開呼吁向烏克蘭派兵。試圖在中美之間左右逢源的安倍晉三被暗殺,日韓被完全綁上了美國的反華戰車。至于普京,在特朗普時期普京可謂風光無限,成為大部分國家的座上賓;但在拜登時代,普京遭到國際通緝,很多國家禁止其踏入一步。
中國GDP占美國比重(剔除匯率影響):
拜登之前的三個總統,在外交政策上乏善可陳。小布什為了追求選票,使美國深陷中東戰場,為中國提供了寶貴的戰略機遇期。奧巴馬受制于政治正確,在外交上畏首畏尾,錯過了地緣圍堵中國的窗口期。特朗普氣勢洶洶地對中國加關稅,結果大部分成本都落在美國消費者頭上。2001年—2021年,中國GDP占美國比重從13%一路攀升至75%。
作為對比,拜登執政三年后,中國GDP占美國比重自80年代以來首次出現下降,從75%下降至65%。從數據來看,拜登辦到了前幾任總統想做而沒能做到的事情。
如何理解拜登的對華戰略呢?首先得了解美國構建的世界秩序、以及中國在其中的定位
縱觀人類文明史,大部分時候都圍繞資源展開,得從資源角度理解大國博弈。在19世紀,要想實現工業化就必須擁有煤炭,而且人口重心和資源重心必須重疊。
英國煤炭分布圖:
英國為什么能率先引領第一次工業革命,前提是英國南部儲藏大量煤炭。在此之前,歐洲主要消耗的資源是木材,無論是取暖還是造軍艦,都需要木料。但隨著森林砍伐加劇,英國的木材供應陷入短缺,在這種背景下,燒煤的蒸汽機才會得到推廣。儲藏大量煤炭的曼徹斯特、利物浦、伯明翰等小鎮一躍發展為歐洲工業中心。
在近代歐洲,普魯士一直是列強之中最貧困的國家。特別是拿破侖戰爭后,普魯士綜合國力受到極大削弱,經濟發展水平遠不如法國、奧地利、荷蘭等國。然而半個世紀過去后,普魯士卻迅速崛起,一舉擊敗法國和奧地利,成功統一德國。
為什么普魯士能逆勢崛起呢?根本原因在于魯爾區發現了煤炭。
德國煤炭分布圖:
論制度體系,普魯士和奧地利、俄羅斯一樣,都是君主專制。相比之下法國采用共和制,似乎法國要更先進些。論科研人才,法國相比普魯士也有極大優勢。然而在19世紀,位于普魯士西部的魯爾區勘探出煤礦,而且都是高品質的硬煤。魯爾區原本是塊貧瘠的農田,列強對這里都不感興趣,因此才被分給了國力最弱小的普魯士。在工業革命之前歐洲大陸最富庶的區域是北意大利,特別是威尼斯和米蘭地區。法國和奧地利為了爭奪北意大利斗爭了幾百年,誰也瞧不上魯爾區這塊爛地。
然而隨著工業革命到來,勘測出煤炭的魯爾區迅速富裕起來。魯爾區的煤炭占德國90%,而且開采成本極低,一鏟子下去就能挖到煤。憑借魯爾區的煤礦,普魯士快速崛起,工業產值連續趕超奧地利和法國,為統一德國奠定基礎。
在很大程度上,19世紀的普魯士乃至德國,不僅封建專制,而且保留大量容克地主階層。然而魯爾區的煤炭改變了普魯士的國運,憑借豐富的能源,魯爾區的工業產值占德意志地區40%。相比之下,法國、奧地利、西班牙、意大利等傳統富裕地區煤炭儲量很低,因此工業化速度極其緩慢,逐漸走向衰落。
魯爾區的工業為德國挑起一戰和二戰帶來底氣:
不僅如此,普法戰爭后,德國從法國割走了阿爾薩斯和洛林地區,洛林地區擁有豐富的鐵礦。魯爾地區的煤礦+洛林地區的鐵礦使德國工業如虎添翼,在短短四十年內就趕超英國,成為歐洲第一經濟大國。
事實上,在第二次工業革命時期,除了德國以外,西方世界只有另一個國家同時擁有豐富的煤鐵資源,那就是美國。
五大湖工業帶:
美國在建國之初是一個農業國,與歐洲列強相比,美國的制造業毫無競爭力,因此只能采取貿易保護主義。然而19世紀中葉,美國在五大湖地區勘探出豐富的煤炭和鐵礦,自此之后美國進入快速工業化階段,包括底特律、芝加哥、匹茲堡等城市迅速繁榮起來。為了方便五大湖地區的商品出口,美國特意修建了用于連接五大湖與大西洋的伊利運河,其出海口就是當今的世界第一城——紐約。
在南北戰爭中,剛剛打贏美墨戰爭的南軍擁有豐富的戰斗經驗,而且得到歐洲列強鼎力支持。然而北軍憑借著五大湖地區豐富的煤鐵資源,最終贏得了戰爭。資源儲量,決定了戰爭的勝負。
作為對比,英國本土雖然擁有煤炭,但卻缺乏鐵礦。法國則既沒有煤炭也沒有鐵礦,只能從海外殖民地高價購買資源。在近代,海運成本極其昂貴,從海外進口資源的成本遠高于本土開采資源的成本,這明顯制約了英法工業化進度。19世紀下半葉,美國和德國在經濟上逐漸趕超老牌強國英法。
頓巴斯煤礦成為俄國工業化第一桶金:
在俄國,位于烏克蘭東部的頓巴斯地區勘探出大量煤炭和少量鐵礦,這可把沙皇高興壞了。但與美德不同,俄國的資源重心與人口重心并不重疊,頓巴斯礦區與莫斯科—圣彼得堡工業帶距離過于遙遠,因此俄國工業化非常緩慢。為了彌補人手不足,沙皇征調大量俄族工人前往烏克蘭挖礦,進而改變了當地民族結構。
最慘的是奧匈帝國和意大利,這里曾是歐洲商貿中心,但由于缺乏資源,又沒有龐大的海外殖民地,因此錯過了工業革命的機遇,逐漸淪為二流國家。
1913年各國鋼產量排名:
鋼產量(萬噸)
美國
3180
德國
1761
英國
779
俄國
492
法國
469
奧匈
261
日本
38
中國
5
19 世紀末,衡量各國國力最重要的指標是鋼產量,無論飛機、大炮、軍艦都需要用到鋼,德國之所以敢挑起一戰,底氣在于其鋼產量=英法俄總和。另一方面,當時世界上工業產值最高的四個國家,美德英俄,正好與其資源儲量匹配,資源上限決定了國力上限。
到了20世紀,要想實現工業化,除了煤炭和鐵礦之外,還需要石油。德國和日本之所以發動二戰,本質是為了獲取資源。德國看中的是高加索的石油和瑞典的鐵礦,日本看中的是南洋的石油和東北的煤鐵。石油的短缺,讓德國做出了入侵蘇聯的選擇,也使日本偷襲珍珠港,走上“賭國運”的道路。
為什么上個世紀30年代蘇聯能迅速實現工業化,很重要的原因在于蘇聯本土勘探出石油。憑借著高加索的巴庫油田,以及大蕭條后來自美國的技術輸入,再加上斯大林的工農業剪刀差政策,蘇聯僅用了兩個五年計劃,就一躍從農業國發展為工業國,取代德國成為歐洲最大經濟體。
1939年,蘇聯石油產量飆升至3000萬噸,躍居世界第二,超過歐洲總和。那世界第一是誰呢?是美國,當時美國的石油產量為1.7億噸,占全球比重一半。正因如此,美國工業產值占全球比重高達38%。這里不得不感慨風水輪流轉,在古代,中國憑借雨熱同期的氣候環境,孕育了先進的農耕文明;北美受寒潮影響,本土文明屢屢滅絕,幾乎找不到歷史的痕跡。然而到了近現代,中國由于資源短缺,工業化長期受阻;擁有特殊地質結構的北美則是世界上資源最豐富的地區,煤炭、鋼鐵、石油樣樣不缺,成功抓住了第二次工業革命帶來的機遇。
至于歐洲,雖然擁有豐富的煤鐵資源,但由于缺乏石油,歐洲工業產值被美蘇趕超,經濟實力的下滑帶來了外交地位的下降,這為后來歐洲從屬美蘇埋下伏筆。值得一提的是,二戰后西歐各國為了加強合作,成立了歐洲煤鋼共同體,目的是通過資源捆綁來實現利益捆綁,這也成為歐盟的前身。
在殖民時代,由于海運成本限制和排他性的區域貿易保護主義,各國更多依靠本土資源發展工業。可以說資源就是國運,一個國家的綜合實力,一方面取決于受教育人口數量,另一方面取決于其礦產資源儲量。
不僅是近現代,古代各國的競爭亦圍繞資源展開。
中國古代最重要的戰略資源,是馬匹和鐵器。古代官方長期壟斷的三個行業,分別是販鹽、冶鐵、養馬。
官方之所以嚴禁販賣私鹽,主要是因為鹽相當于今天的土地財政,是一種征收間接稅的工具。鹽這種東西屬于剛需,大部分居民都需要吃鹽。但與糧食不同,對于真正的窮人來說,不吃鹽只是沒力氣,但餓不死。所以鹽是最好的宏觀調控工具,從宋朝開始,鹽引甚至成為一種貨幣工具,可以向市場注入流動性。
在古代,馬匹和鐵礦是最重要的戰略資源:
如果說壟斷鹽主要是為了內部征稅,馬和鐵則是應對外部競爭的核心資源。養馬是為了培育騎兵,冶鐵是為了鍛造兵器和盔甲。中國古代的主旋律是農耕文明與游牧文明的競爭,農耕文明的優勢在于冶鐵技術,游牧文明的優勢在于養馬技術。當農耕文明獲得產馬地的時候,就能占據主動;當游牧文明獲得冶鐵技術的時候,就能占盡上風。
比如漢朝由于獲得了河西走廊與河套平原的產馬地,能夠組建大規模騎兵。作為對比,匈奴人冶鐵技術非常落后,只能使用動物的骨頭制作箭矢,這很難穿透漢軍的盔甲。因此漢朝才有種說法,叫“一漢抵五胡”,意思就是由于武器裝備的差距,一個漢朝士兵可以擊敗五個匈奴士兵。
然而安史之亂成為中國歷史分水嶺,這場動亂導致冶鐵技術外泄,農耕文明從開拓進取轉向封閉保守。不僅如此,在安史之亂前,中原王朝外部威脅主要來自西北,很多朝代傾向于定都長安。安史之亂后,外部威脅主要來自東北,政治重心逐漸遷移至北京。
為什么東北會取代蒙古、西域成為中原王朝最大威脅呢?根本原因在于東北有鐵礦。從先秦時期到隋唐時期,農耕文明憑借鐵器的優勢抵消了游牧民族馬匹的優勢,雙方互有勝負。安史之亂后,冶鐵技術外泄,但無論是蒙古還是西域,均沒有便于開采的露天鐵礦。古代沒有礦井開采能力,蒙疆地區即便掌握了冶鐵技術,也因為缺乏鐵礦而造不出鐵制兵器。
但東北不同,東北很多地區都有露天鐵礦,特別是鞍山地區,很容易就能開采現成的鐵礦石。不僅如此,東北還適合養馬,東北的馬匹數量雖然不及蒙古,但質量卻有過之而無不及(蒙古馬耐力好,東北馬沖擊力強)。憑借豐富的鐵礦和優質的馬匹,東北少數民族政權迅速崛起,成為中原王朝最大威脅。
金國“鐵浮圖”:
最典型的代表就是金國“鐵浮圖”,這種騎兵人和馬都有鐵甲保護,沖鋒的時候可以輕易撕開步兵防線,給南宋造成了很大麻煩。與使用骨箭、穿戴獸皮的匈奴騎兵相比,“鐵浮圖”戰斗力可謂碾壓。
事實上,唐朝末年,契丹人利用中原混戰的機會趁機坐大,并在五代十國期間割走了燕云十六州。不僅如此,來自西北的黨項人崛起后,占領了河套平原。北宋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產馬地,再也無法組建騎兵,國勢一蹶不振,最終被女真人所滅。
從唐朝末年一直到明朝,中原王朝最大的威脅一直來源于擁有鐵礦的東北。期間蒙古只獲得過短暫的崛起,這主要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成吉思汗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對金國發起偷襲,成功奪得了金國的馬場,繳獲了上百萬匹戰馬,導致金國失去了騎兵的優勢。第二個原因在于南宋為了借蒙古之手削弱金國,放寬了對蒙古的鐵器出口限制,使蒙古獲得了鍛造兵器所需的資源。
不過蒙古的缺點在于本土沒有鐵礦,只能靠貿易或掠奪的方式獲取鐵料。因此蒙古的興盛猶如曇花一現,明朝建立后,為了防止蒙古人卷土重來,特意在北方邊境修建了萬里長城。
長城最大的作用并非是抵御外地入侵,而是對敵國實施全方位資源封鎖。漢朝為了切斷匈奴獲取鐵器的渠道,嚴禁鐵器出口,否則處以死刑。為此漢朝在國境線上修筑了長城,防止商人攜帶鐵器出境。嚴厲的貿易封鎖使匈奴的軍事科技長期陷入停滯,最終走向衰落。
明朝建立后,在對待蒙古的問題上與漢朝如出一轍。明朝雖然允許與蒙古人做生意,但堅決禁止鐵資源出口。明朝甚至將鐵鍋也納入出口管制清單,防止蒙古人將其溶化后鑄造武器。另一方面,由于中原缺馬,明朝通過出口茶葉、絲綢等方式從蒙古人手里換取馬匹,組建了強大的騎兵。憑借資源封鎖政策,蒙古日益衰落,對明朝不再構成威脅。
然而到了萬歷時期,隨著努爾哈赤統一女真各部,明朝地緣形勢急劇惡化。與蒙古不同,東北擁有豐富的鐵礦,這使明朝的鐵器封鎖政策陷入失效。在薩爾滸之戰中,女真人打造的鐵制箭頭輕易射穿明軍盔甲。東北的鐵礦+馬匹,使女真人在野戰中碾壓明軍。
然而女真只有幾十萬人,明朝卻有上億人,女真軍事上的優勢很難抵消經濟上的劣勢。為了打垮明朝,努爾哈赤精心設計了“滿蒙聯姻”政策。在此之前,明朝主要從蒙古進口馬匹,以此來組建騎兵。為了鎖死明朝獲取馬匹的渠道,努爾哈赤通過聯姻的方式拉攏蒙古各部。有了血緣關系后,蒙古人寧可與明朝貿易脫鉤,也堅決配合后金的封鎖政策。
“滿蒙聯姻”政策導致明朝徹底失去了來自蒙古的戰馬。雖然中原王朝一直重視馬政,但由于馬場都是官營,養馬指標很難量化,農戶缺乏養馬積極性。不僅如此,明朝后期華北過度開墾,養馬成本極其高昂,且培育出來的馬質量無法滿足戰場需求。
后金依靠“滿蒙聯姻”政策,鎖死了明朝獲取馬匹的渠道 :
失去了蒙古馬供給后,明朝野戰能力迅速衰退,只能依靠城墻和火器被動防守,這需要消耗大量物資。為了籌措軍費,緩解財政危機,明朝只能加征賦稅(遼餉、剿餉、練餉),這種飲鴆止渴的做法加重了百姓負擔,導致全國范圍爆發大規模農民起義。1644年,在后金和農民軍的聯手夾攻下,明朝滅亡。“滿蒙聯姻”帶來的資源封鎖,是明朝走向衰亡的重要推手。
如果說中國古代最重要的資源是馬和鐵,那中國近現代最重要的資源就是煤炭和鋼鐵。為什么近代中國很難實現工業化,很重要的原因在于中國本土嚴重缺乏資源。山西和內蒙雖然有煤礦,但離人口中心較遠,缺乏河流運輸。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采煤和運輸成本很高。更關鍵的是,中國嚴重缺乏鐵礦。
中國的鐵礦大部分是貧礦(左)、澳洲鐵礦很多是富礦(右):
中國雖然有不少鐵礦,但大部分是貧礦,品位太低,而且需要地下開采,成本極高。唯一擁有豐富煤鐵資源的是東北,東北的鐵礦雖然品位也不高,但可以露天開采,而且東北作為平原地區,適合修建鐵路,運輸成本較低。不僅如此,東北還有黑土地,是真正意義上的糧倉。60年代東北又勘探出石油,緩解了我國“油荒”的問題。可以說,東北是中國資源最富饒的區域,古代的時候盛產馬匹,近現代擁有煤鐵、石油、糧食等戰略物資。
這也是為什么日本和俄羅斯為了東北打得頭破血流的原因。對日本來說,東北雖然氣候寒冷,但埋藏了工業化必不可少的礦產資源,比長三角和珠三角更有戰略價值。日俄戰爭后,北滿被俄國竊取,南滿被日本控制,東北名義上仍歸中國統治,但實際卻遭到日俄瓜分。
自古以來,日本都希望征服東亞大陸。但由于本土既缺乏鐵礦,也缺乏馬匹,在工業革命之前的幾千年里,日本在面對中國的時候長期處于劣勢,從來沒有贏過。在古代,由于鐵資源匱乏,日本很多底層士兵只能穿戴竹甲作戰。工業革命后,日本抓住晚清衰敗的窗口期,憑借甲午戰爭取代了中國在東亞的中心地位。
辛亥革命后,為了防止中國崛起,日本人制定出了一條毒計,通過切斷鐵礦供應鎖死中國工業化進程。1915年,日本利用一戰期間歐美無暇東顧的機會,強迫袁世凱政府接受《二十一條》修正案,也就是《中日民四條約》,其最關鍵的內容包括:
1、中國同意將東北(滿蒙地區)的采礦權轉讓給日本;
2、允許日本在東北修建鐵路,以連接各大礦山;
3、中國關內最大的鋼鐵廠——漢冶萍煤鐵公司改為中日合辦,受日本控制。
在當時的北洋官員看來,同意這些條款最多就是損失點經濟利益,影響可控。不曾想此舉卻給中華民族帶來災難性后果。
東北擁有中國最豐富的煤鐵資源,把東北采礦權轉讓給日本后,中國失去了這一最重要的鐵礦生產基地。不僅如此,日本人連殘羹剩飯都不愿留給中國。漢冶萍煤鐵公司作為關內最大鋼鐵廠,最早由張之洞創辦,下轄漢陽鐵廠和大冶鐵礦。然而簽署《二十一條》后,漢冶萍煤鐵公司被日本控制,改為向日本八幡制鐵所供應鐵礦。自此之后,中國鋼鐵生產能力停滯了三十年,工業化進程被長期封死。
日本利用《二十一條》鎖住了中國鋼產量上限:
到了1914年,中國每年生產6萬噸鋼,其中大部分是漢冶萍煤鐵公司生產。到了1934年,在被日本切斷鐵礦供應后,中國鋼產量反而下降至5萬噸/年。民國不是不清楚重工業的意義,但在鐵礦被封鎖的狀態下,任何努力都是徒勞。晚清的“洋務運動”好歹還能搞點重工業,缺鐵的民國只能發展輕工業,靠出口紡織品賺錢,長期停留在農業國的狀態。唯一過得好的只有閻錫山統治的山西,因為山西有煤,發展成“模范省”。
反觀日本,在竊取了東北采礦權后,日本獲得了工業化所需資源,國力迅速增長。正因如此,日本才會提出“滿蒙生命線”,將東北視為核心利益。“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徹底掌控了東北礦產資源,鋼產量翻了三倍。這使日本得以走出“大蕭條”帶來的經濟衰退,也刺激了日本擴張的野心。
東北的礦產資源,為日本擴軍備戰奠定基礎。抗日戰爭表面上是4億人與7千萬人的較量,實際上是5萬噸鋼產量與400萬噸鋼產量的對抗。中國軍民以血肉之軀,抵擋日本工業化帶來的絕對優勢。造成這種懸殊的,是持續了幾十年的鐵礦資源封鎖。
日本戰敗后,由于全國只有東北擁有豐富煤鐵資源,東北的工業產值躍居亞洲第一,鋼產量占全國95%。因此在解放戰爭期間,有“得東北者得天下”的說法。遼沈戰役后,解放全國只是時間問題,因為關內的資源總量和工業產值加起來都比不過東北。新中國成立后,為什么蘇聯援建的156項目主要投向東北而不是東南,因為東北有豐富的礦產資源,東南沒有。
憑借東北的礦產資源和蘇聯提供的技術,中國鋼產量從1948年的4萬噸上升至1958年的800萬噸,初步實現工業化。對新中國來說,鞍鋼生產了全國一半的鋼材、長春一汽生產了第一輛汽車、沈飛生產了第一架飛機、大連造船廠建造了第一艘輪船。東北是當之無愧的共和國長子,可以說沒有東北的資源就沒有新中國的工業化,中國之命運取決于東北之得失。
然而1960年以后,中國的工業增速逐漸放緩。這是因為東北的資源產量只能支撐有限的工業規模。比如大慶油田,每年只能生產3000萬噸石油,對于一個省來說是夠的,對于一個大國來說就遠遠不夠的。
可以發現,新中國前30年,GDP排名靠前的城市,除了京津滬等直轄市和少數省會外,大部分都是資源型城市(或者離資源產地較近)。比如沈陽、長春、哈爾濱、大連、撫順、鞍山、大慶、唐山等。一座城市經濟發展水平,與其資源產量成正比。
二戰后,英法主導的殖民體系走向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由美國主導的自由貿易體系。德國和日本這兩個資源匱乏的國家因禍得福。在此之前,德日為了掠奪石油資源不惜發動戰爭,為人類帶來巨大災難。但二戰后,由于融入了美國設計的全球化體系,德國和日本可以從亞非拉以較低的成本進口礦產資源,擺脫了資源被卡脖子的命運。
集裝箱和自由貿易改變了東亞貧困的命運:
特別是集裝箱發明后,港口裝卸成本大幅下降,海運成本被壓縮為陸運的1/30,這進一步改變了東亞的命運。作為季風區,東亞雖然人口稠密,但礦產資源極度匱乏。在殖民時代,由于各陣營互相割裂,海運成本高昂,東亞資源匱乏的劣勢被無限放大,長期處于貧困狀態。在全球化時代,隨著關稅和海運成本下降,擁有大量深水港的東亞能夠從海外廉價進口資源,突破了資源短缺的瓶頸。
上個世紀50—60年代,也就是布林頓森林體系時代。按照美國的設計,全球貿易自由化,美元作為國際結算貨幣,與黃金掛鉤。中東、非洲、拉美被定位為資源供給國,負責出口原材料。歐美成為全球價值鏈中心,生產高附加值產品,輸出品牌和技術。勞動力充裕的東亞被定位為生產基地,日本負責生產中端產品,東亞四小龍負責生產低端產品。至于中國和蘇聯則被排除在自由貿易體系之外,與全球化絕緣。
在集裝箱革命的推動下,海運成本快速下降,東亞沿海區域與資源產地的距離大幅拉近,相當于家門口建了個礦山。擺脫了資源束縛后,日本和四小龍經濟快速騰飛,承接大量從西方轉移來的中低端產業。
然而這套體系到了70年代遇到很多問題。一方面是OPEC聯手對西方發動禁運,能源成本暴漲。另一方面,作為生產方,日本+四小龍只有一億多人口;作為消費方,歐美卻有五億人口。前者生產的商品無法滿足后者需求,西方世界陷入嚴重通脹,一方面是能源價格暴漲,另一方面工資水平也急劇抬升。
為了解決滯漲危機,美國一方面利用伊朗革命拉攏沙特等海灣國家,以提供安全保障為籌碼換取其用美元結算石油,并通過分化OPEC陣營打壓油價。80年代中期,以沙特為代表的增產派壓倒了以伊拉克為代表的減產派,全球能源供應缺口得到緩解。
另一方面,為了解決勞動力成本上漲的問題,美國決定增加新的代工廠。在80年代,印度屬于蘇聯陣營,越南剛與美國結束戰爭,雙方存在很深的仇恨。整個世界范圍內,人口眾多、礦產資源稀缺、擁有漫長海岸線、與西方關系良好的國家只有一個,那就是中國。根據美國企業評估,中國工人極其勤奮,任勞任怨,一個中國工人的工作強度可抵五個美國工人。因此美國決定對中國開放市場,將中國納入國際分工環節。
在融入了美國主導的自由貿易體系后,中國資源匱乏的短板得到解決。憑借西方的技術+亞非拉的資源+本土充沛的勞動力,中國經濟迅速騰飛。特別是沿海和沿江地區(東南沿海+長江流域+珠江流域),成為對外開放最大贏家。東南沿海有大量深水港,可以容納30萬噸巨輪,在集裝箱發明后,中國的航運優勢得以顯現,能以較低成本進口礦產資源。
對東南沿海來說,在對外開放前,由于礦產資源匱乏,發展現代工業的成本很高。融入自由貿易體系后,憑借低廉的海運成本,東南沿海離市場和資源產地的距離大幅拉近,獲得了極高的增長速度。反倒是東北和華北原本的資源型城市,由于采礦和運輸成本高于海外(上海從澳洲進口煤炭比從山西買煤更劃算),逐漸走向沒落。
中國經濟崛起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80-90年代,那個時期中國雖然勞動力多,但人均受教育水平低,所以主要承接以紡織業為代表的低端產業。江浙和廣東很多鄉鎮企業出口服裝到歐美,靠來料加工等方式賺取微薄利潤,最典型的代表是義烏和溫州。那個時期國內到處都是血汗工廠,由于附加值低,只能靠8億件襯衫換一架波音飛機。
第二階段是00—10年代,計算機的普及改變了中國的命運。在00年代之前,中端制造業的門檻非常高,需要接受過理工科本科教育的工程師才能干。這也是日本能承接汽車、機床等中端產業的原因,因為日本有幾千萬工程師。隨著半導體技術進步,90年代計算機大量投入生產環節,中端制造業門檻大幅下降,很多高難度工作由計算機分攤,工人只需接受過中學教育、看得懂操作說明書即可。2001年,借助加入WTO的機會,中國承接大量來自海外的中端制造業,鋼鐵、化工、有色、造船、汽車、機床等產業快速崛起,奠定了世界工廠地位。
作為對比,80年代以來美國逐漸放棄了中低端產業,制造業份額占全球比重明顯下降,失去了世界工廠地位。但美國對全球經濟的掌控力不降反升,因為它是國際貿易規則的制定者,決定了各國在國際分工中所處環節。
按照美國的設計,世界上有三種經濟體。第一種是以歐美為代表的消費國,主要輸出貨幣、品牌和技術,其人均收入在4萬美元以上。第二種是亞非拉的資源國,其經濟水平與礦產資源產量成正比,石油儲量較大、開采成本較低的沙特可以過上發達國家的生活;資源產量中等的拉美人均收入1萬美元左右;資源開采成本昂貴的非洲內陸連飯都吃不飽。第三種經濟體是以東亞為代表的生產國,其富裕程度與在世界分工體系所處環節有關。生產高端產業的日韓人均收入在3萬美元左右;生產中端產業的中國人均收入在1.2萬美元左右;生產低端產業的印度和越南人均收入不到5000美元。
任何一個國家的發展,都離不開資源、人力、技術的共同作用。其中最關鍵的是資源,因為人力和技術都可以低成本擴散,但資源產地是相對固定的。只要掌控了資源,就控制了全世界。金本位崩潰后,美元體系之所以能繼續維持,是因為美國以武力為背書,使石油和美元捆綁,從而掌控了國際貿易和全球流動性。
美國之所以放心將制造業轉移到東亞,是因為東亞人口極其稠密,但資源又極度匱乏,很容易被拿捏。只要國際大宗商品以美元結算,美國就控制了東亞的經濟命脈。東亞國家人多礦少,要想從海外進口工業化所必須的資源,就得支付美元;為了獲得美元,只能采取出口導向型經濟。通過招商引資的方式從西方引進資金和技術,然后從亞非拉進口礦產資源,組裝加工后向歐美出口廉價商品,賺取外匯收入。其中很大一部分利潤被外企分走,剩余的利潤則繼續用于進口資源擴大再生產,形成一種經濟循環。東亞的出口導向型經濟,在某種意義上是靠廉價勞動換取海外資源。與其稱作世界工廠,不如稱作世界代工廠。因為掙的主要是加工費,都是辛苦錢。
相比之下,美國不敢把制造業轉移到巴西、阿根廷這樣的國家。因為這些國家資源相對豐富,一旦發展出龐大制造業,對進口的依賴度不會太高,對美元的需求也會比東亞少很多,不容易被美國掌控。美國更傾向于把制造業轉移到中國、日本、韓國、越南、印度這樣的資源匱乏國家。
人均資源極度稀缺,是中國最大的國情。任何決策均需要考慮這一實際情況,否則容易高估我國的優勢。中國礦產總量不低,如果我國只有1億人口,那資源可以自給自足;但我國有14億人口,大部分資源依賴對外進口。中國每年鋼產量大約10億噸左右,是世界第一大鋼鐵生產國;但在這背后每年需要進口11億噸鐵礦石,占全球鐵礦進口總量72%。不僅如此,中國每年還需要進口5億噸原油、1500億立方米天然氣、3億噸煤炭、2500萬噸銅礦、1.6億噸糧食。可以說,龐大的資源進口,成為支撐全球最大工業體系的基礎。離開了海外輸入的資源,工廠只能停工,工人就得失業,工業化水平可能會倒退幾十年。
對東亞國家來說,進口的重要性大于出口,或者說出口的目的是為了賺取外匯收入,保障進口。在外匯短缺的年代,只能靠高估本幣幣值的方式維持進口能力。70年代后為什么中國吃飽飯了,很重要的原因在于獲得了西方的化肥生產技術和中東的石油供應。蘇聯解體后為什么朝鮮經濟崩潰,被迫走向“苦難行軍”。因為朝鮮失去了蘇聯提供的石油,沒有石油就造不出化肥,糧食產量就會下降。東亞人的勤奮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因為礦產資源匱乏,沒辦法像拉美人那樣躺平。對東亞國家來說,一旦出現持續性的貿易逆差,資源進口能力就會下降,經濟就會受到沖擊。
不僅如此,對我國來說,外匯順差不僅可以用于保障進口,也能穩固匯率。當出口企業結匯時,中央銀行會吞吐貨幣,形成外匯占款。我國基礎貨幣中大部分是外匯占款,商業銀行則以基礎貨幣為錨進行貨幣派生,這相當于間接跟美元信用部分捆綁。這也是為什么人民幣匯率波動區間比大多數外幣低的原因之一。
如果說80年代至00年代中國經濟主要靠出口驅動,通過來料加工等高周轉方式推動工業化建設。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來自歐美的需求大幅下降,為了防止產能過剩、支撐經濟循環,我國將房地產和基建作為拉動經濟增長的抓手。每當出口疲軟的時候,地產和基建都會成為托底經濟的工具。但在GDP總量和資源進口繼續增長的同時,國內債務也在對應增加,具體的反映就是宏觀杠桿率的上升。
清楚世界經濟循環模式后,就能更好理解拜登的對華戰略。
不可否認的一點在于,盡管曾經存在大量血汗工廠,但過去幾十年中國一直是全球化最大贏家。作為一個本土礦產資源極度稀缺的國家,在歐洲主導的殖民主義時代,由于英法通過關稅壁壘等方式構建了排他性的區域貿易體系(最典型的代表是帝國特惠制),中國很難以低成本方式進口資源,工業化遙不可及。但在美國主導的自由貿易體系下,關稅成本被大幅下調,國際秩序也趨于穩定,海盜基本被肅清。中國能以較低成本進口礦產資源,為工業化奠定基礎。
對于中國經濟的崛起,美國抱有一種復雜的心態。一方面中國融入全球化體系后,通過極低的勞動力成本壓低了商品價格。中國農民工的付出,使美國得以享受高增長、低通脹的舒適環境。另一方面,隨著時間的推移,中國經濟體量日益膨脹,隱隱有趕超美國之勢。2014年之后,隨著中國GDP占美國比重超過60%,美國產生了很強的危機感。為了維護世界霸主地位,美國對華政策從接觸轉為遏制,中美進入全面競爭階段。
作為人多礦少的國家,為了維持經濟運轉,中國每年必須耗費上萬億美元進口資源。來自中東的石油、澳洲的鐵礦、中亞的天然氣、智利的銅礦、阿根廷的鋰礦、非洲的鋁礦、東南亞的橡膠、美國的大豆等資源構成了中國經濟的底色。為了保障進口能力,我國必須維持超高規模出口來賺取美元。因此美國遏制中國的辦法,就是限制中國外貿,避免我國從海外獲取足夠多的資源。
對美國來說,最簡單粗暴的辦法是貿易禁運,利用海軍優勢,在馬六甲海峽以西攔截駛往中國的貨船,掐斷中國外貿生命線。亦或是凍結中國持有的美元外匯,限制我國海外購買力。中國大部分資源都依賴對外進口,貿易禁運/外匯凍結能讓我國工業迅速陷入停滯,但這些措施屬于戰爭行為,美國只在二戰時期對日本和德國實施過。在和平時期這么搞缺乏正當理由,一旦操作不好很容易導致兩國走向核戰爭,可謂得不償失。
既然不能直接限制進口,間接辦法就是削弱中國出口競爭力(出口競爭力≠出口規模≠貿易順差),通過這種辦法來壓縮中國進口支付和資源汲取能力。
在奧巴馬時期,美國的手段是TPP。它希望另起爐灶,在亞太地區建立一個將中國排除在外的貿易體系。為了推動TPP,美國還特意炒作南海仲裁案,試圖加深東盟對中國的恐懼。然而TPP最終卻走向失敗,不僅是因為特朗普上臺,更重要的原因是TPP各成員國發展水平不一,很難制定統一的貿易標準。比如越南希望保留國企、日本希望維持對農民的補貼,TPP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
特朗普時期,美國的手段是貿易戰。它希望通過加關稅的方式,拉高中國對美出口成本,配合美國稅改,倒逼中國制造業回流至美國。然而貿易戰的效果非常有限,因為中國的勞動力成本遠低于美國,即便加征25%的關稅,中國制造業的競爭力依然高于美國。特朗普時期中國對美出口不降反增,與美國的國力差距日益縮小。
拜登上臺后,經過一系列評估,美國放棄了對華全面脫鉤的想法,因為這會導致美國通脹全面失控。拜登內閣設計了全新的對華戰略,那就是科技封鎖+供應鏈重組,其實施的關鍵是俄烏牌和臺灣牌。
對我國來說,出口競爭力→外匯收入→資源進口能力→經濟發展上限。在人口紅利時代,中國可以憑借低廉的勞動力成本保持出口競爭力。但隨著人口老齡化加快,國內勞動力成本節節攀升,低端產業轉移到印度和東南亞的趨勢難以避免。為了保持出口競爭力,我國必須盡快完成產業轉型升級,在全球貿易體系占據更有利的位置,通過出口高附加值產品跨越中等收入陷阱。這也是日韓曾經走過的道路。
然而要想實現產業轉型升級,離不開西方輸入的技術和管理,管理的重要性不亞于技術。中國互聯網的崛起,在一定程度上是復制西方商業模式+本土龐大用戶基數的結果,很多互聯網創業人士擁有在美國從業的經歷。
對美國來說,遏制中國崛起的關鍵,是堵死中國產業升級空間,削弱中國出口競爭力,使中國長期停留在生產低附加值商品的階段,淪為世界加工廠。這就需要切斷中國從西方獲取技術的渠道。在特朗普時期,美國嘗試對中國科技企業進行斷供,然而效果并不顯著。因為美國的長臂管轄只能針對中國,卻限制不了盟友,中國企業仍可以從歐洲和日韓獲取先進技術。
與特朗普不同,拜登清醒地意識到:美國真正的強大地方不在于其經濟和軍事體量,而在于可以動用規則武器。當今的國際秩序是美國建立的,聯合國、WTO、世界銀行、IMF等國際組織均受美國操控,這背后是美國連續贏得二戰和冷戰的結果。拜登要做的,就是修改國際規則,使中國從國際貿易優勢方變為劣勢方,對中國經濟發動降維打擊。但動用規則武器,需要盟友配合,奧巴馬和特朗普的圍堵策略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忽略了盟友的作用。
在特朗普時期,由于美國奉行孤立主義,西方陣營出現裂痕。歐洲和日韓不愿配合美國外交政策,導致美國對華科技制裁漏洞百出。為了將歐洲和日韓綁上美國反華戰車,拜登主動挑起俄烏戰爭,并拉高臺海對抗強度。歐洲地緣安全受到嚴重威脅,日韓則擔心自己成為下一個烏克蘭,被迫加深對美國的依賴。原本松散的西方陣營迅速團結在美國旗下,聯手對華實施“去風險”戰略,對中國進行全方位科技封鎖。
所以俄烏問題表面上劍指俄羅斯,實際上最終壓力傳導到中國這邊來。理想的情況是俄烏形成均勢,兩國長期維持現狀,形成事實上的緩沖區。最差的情況是俄烏任意一方獲得壓倒性優勢,歐洲或中國必須親自下場。在這種情況下,世界會進一步分裂成東西方兩大陣營,歐洲會更加積極配合美國對華科技封鎖政策。
在蒸汽時代,最重要的資源是煤炭和鋼鐵,擁有豐富煤鐵資源的美國和德國迅速崛起,經濟總量趕超老牌強國英法。
在電氣時代,最重要的資源是石油,擁有豐富石油資源的蘇聯一躍成為歐洲第一工業國,美國則通過石油美元體系掌控全球經濟命脈。
在信息時代,最重要的資源非芯片莫屬,因為大部分高科技產品均需要用到芯片。在工業社會,大國之間比拼的是鋼產量、發電量;在未來,算力或是衡量綜合國力的重要指標,人工智能、自動駕駛、6G等新興科技都需要算力作為支撐,高性能芯片將成為比石油更重要的戰略資源。可以說,誰能掌握芯片,誰就能決定各個國家在全球分工體系所處的位置。
因此拜登精心挑選半導體、人工智能、量子計算等關鍵領域對中國進行封鎖。只要這三塊限制住,就能鎖死中國產業升級空間,使中國長期停留在全球價值鏈的底端。為此去年拜登親自推動《美日荷半導體協議》,舉歐美日之力聯手對中國實施科技封鎖,把美中的競爭轉變為高算力與低算力的對決。
20世紀上半葉,日本通過切斷鐵礦供應,鎖死中國工業化。如今,美國試圖通過限制半導體供應,鎖死中國科技升級空間。但這招需要盟友配合,特別是西歐和日韓臺的協助。拜登的做法,和后金通過“滿蒙聯姻”政策切斷明朝馬匹供應的手法如出一轍,都是針對敵國構建資源封鎖統一戰線。在聯姻的作用下,蒙古人寧可失去茶葉和絲綢也要停止向明朝出口馬匹。在地緣的壓力下,歐洲和日韓寧可失去廉價商品也拒絕向中國分享芯片技術。
那我國能否靠自力更生的方式突破半導體封鎖呢?只能說任重而道遠,半導體發展經歷上百年,相關領域誕生了幾十個諾貝爾獎得主。對一個后發國家來說,短短幾年內,想在基礎科研方面追趕與西方的差距并非易事。盡管可以通過增加曝光等方式制造7nm芯片,但成本太高,良品率也很難保障。就如同明朝時期中原也能養馬,但成本貴不說,質量也不盡人意。近代關內也有鐵礦,但品位不夠,含硫量和含磷量太高,很難拿來煉鋼。
與半導體相比,美國之所以沒有全力限制中國電動車,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個原因是人手有限,完善對華封鎖體系需要技術流動監測站,對每個可能導致技術流入中國的節點進行盤查。為了節省人力,拜登政府傾向于“小院高墻”模式,在關鍵領域對中國實施封鎖,更有針對性。
另一個原因在于電動車更多是制造業而非高科技。2020年—2021年海外疫情暴發,國產電動車利用歐美供應鏈中斷的窗口期快速崛起,中國也成為全球最大汽車出口國。但與半導體、航空相比,電動車對上游資源品極其依賴。電動車的核心部件是電池,需要用到鋰、鎳、鈷等材料,這些資源嚴重依賴對外進口。國產電動車卷到頭,最終的結果是上游資源品價格暴漲,讓國外礦企賺到利潤大頭。
所謂的高科技產品,不在于技術含量多么復雜,而在于兩點:壟斷+暴利。比如古代的絲綢、瓷器、茶葉就可以算高科技,其生產工序并不復雜,但全球只有中國能生產,運到歐洲可以按成本價十倍出售,明朝時期靠出口這三件產品賺走了全球1/4的白銀。相比之下,如今的國產電動車既不能壟斷,利潤率也不高,更多算制造業。
除了科技封鎖,拜登的另一個對華戰略是供應鏈重組。在俄烏局勢和臺海風險的推動下,一部分在華外資考慮將產能轉移至印度、東南亞和墨西哥。這幾個區域有20億人口,雖然其工人素質不如中國,但勝在人口結構更年輕,可以部分承接中國轉移出去的產業鏈。如果說去風險主要是行政層面,供應鏈重組更多是企業層面,工廠會隨著訂單的轉移而搬遷。
可以發現,美國這次充分吸收了讓中國發展成世界工廠的“教訓”,在重新設計國際分工的時候不敢再把雞蛋裝一個籃子里。印度離世界能源中心很近、東南亞自身有資源、墨西哥與美國接壤,任何一個發展起來都會對美國構成威脅。因此美國寧可犧牲效率,也要讓供應鏈更多元、更分散。
拜登把中美關系定義為戰略競爭,試圖在不引起戰爭的情況下遏制中國發展。事實上,中國的經濟增長離不開三個條件:充沛的本土勞動力、海外輸入的龐大資源、來自發達國家的技術和管理。美國試圖利用科技封鎖,限制中國產業升級空間,把中國困死在低算力的狀態。并通過供應鏈重組掏空中國工業基礎,使中國經濟增速放緩。美國則借助人工智能革命盤活經濟競爭力,拉開與中國差距。按照拜登內閣的盤算,科技封鎖+供應鏈重組戰略只要能延續十年,等中國陷入深度老齡化,出口競爭力很難維持現階段水平。為了保證外匯收支平衡,只能縮減資源進口規模,經濟總量也會被限定在一個范圍。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將自動贏得中美對決。
資源的短板是我國無法回避的問題,為了保障資源進口,就必須維持相應的出口競爭力。世界上唯二能實現資源自給自足的只有美國和俄羅斯,這是地質結構所決定的。美國可以退守美洲搞孤立主義,因為美洲什么資源都不缺。俄羅斯也是一樣,為什么西方對俄制裁效果有限,因為俄羅斯不缺資源,煤炭、鋼鐵、木材、糧食、石油、天然氣應有盡有,俄羅斯即便關起門過日子也能維持較高生活水平。這也是為什么西方一直警惕俄羅斯的原因,只要資源和土地在,俄羅斯就能做到百足之蟲僵而不死。
中國和俄羅斯之間僅有少量鐵路連接:
面臨西方的圍堵,中國能否依靠俄羅斯,擺脫對亞非拉資源的依賴性呢?非常困難,因為中俄之間就一條西伯利亞鐵路,中間穿過凍土帶,運力極其有限。事實上,集裝箱發明后,全中國的鐵路運力總和與長江相當,僅靠中俄油氣管道和西伯利亞鐵路,很難保障資源安全。相比中俄合作,美國更擔憂歐俄合作。因為歐洲離俄羅斯工業中心很近,有密集的鐵路和水路連接,俄羅斯出口歐洲的能源成本運價較低。與歐洲相比,中國獲取外部資源的主要靠海運。
當下的壓力,在一定程度上是地產收縮+脫鉤斷鏈共振帶來的結果,根源還是出在外部,拜登的科技封鎖和供應鏈重組戰略有很強殺傷力。
從正面的角度,有三個辦法可以破解拜登反華策略:
1、勸說俄羅斯從烏東撤軍,調停俄烏戰爭,修復與歐洲和日韓的關系,瓦解美國對華科技封鎖陣線,保留從西方獲取技術的渠道。
2、收復臺灣,封鎖日韓,延緩西方半導體發展,為我國追趕西方科技爭取時間。然而這意味著跟美國撕破臉,面臨東西方全面脫鉤的風險。
3、發展遠洋戰斗力,為亞非拉資源國提供安全保障,推動其放棄美元改用人民幣結算外貿。擺脫對美元依賴,解除資源進口限制。另起爐灶建立新的國際秩序,構建以金磚國家和一帶一路為基礎的經濟循環體系。
從難度來看,3>2>1,短期內可行性較低。人民幣國際化并非一蹴而就,既需要國內放開資本賬戶管制,也需要接受貿易逆差來為國際市場注入流動性。
雖然拜登的策略從正面很難破解,但從迂回的角度,是有辦法的,那就是利用好美國大選的機會。
如果說拜登的對華戰略是科技封鎖+供應鏈重組,其抓手是俄烏牌和臺灣牌。那特朗普的戰略主要是兩條:孤立主義+聯俄抗中,這兩條的效果非常有限。
特朗普強調美國優先,對包括中國在內的大部分國家加征關稅,拒絕履行對北約成員國軍事義務。看似美國占盡優勢,但實際上相當于美國主動退出其精心構建的國際秩序,將其優勢轉變為劣勢。由于勞動力成本差距,對華加征關稅大部分成本都落在美國消費者頭上。和盟友關系的疏遠,則為中歐和中日韓關系發展創造機會。所謂孤立主義就是逆美國化,將美國領導力自動讓給中國。
至于聯俄抗中,那更是異想天開。首先俄羅斯胃口太大,普京想占領整個東歐,恢復蘇聯時期勢力范圍,美國給不了那么大的籌碼。其次如果美國跟俄羅斯緩和關系,歐洲將恢復戰略自主,在中美之間維持平衡外交,拜登時期構筑的對華科技封鎖聯盟將出現缺口,美國無力阻止中國獲取先進的半導體技術。
另一方面,俄羅斯作為老齡化國家,其戰略重心在歐洲,它絕不愿意在遠東跟一個人口十倍于己的大國競爭。俄羅斯非常希望與美國緩和關系,但在中美斗爭里會持坐山觀虎斗的態度,普京絕不會為特朗普火中取栗。說到底,就是中俄矛盾<俄羅斯和西方的矛盾,美國在歐洲和俄羅斯之間只能二選一。最務實的做法還是選歐洲,畢竟歐洲的技術和經濟體量都遠強于俄羅斯。
在俄烏問題上,特朗普短視而狹隘。援烏經費僅占美國財政收入的1%,這筆錢不僅能削弱俄羅斯,還能促使歐洲配合美國對華科技封鎖,可以說是最劃算的買賣。然而由于特朗普的阻撓,援烏法案一直未能通過,極大損害了美國戰略承諾可信度。
展望2024年美國大選,如果特朗普上臺,他可能會對中國加征60%的關稅,取消中國最惠國待遇,限制中企赴美上市。在短期內,這對中國出口將產生巨大沖擊,即便考慮轉口貿易,我國可能也會損失1500億美元的外貿順差。但加關稅對美國是把雙刃劍,既會拉高美國通脹中樞,也會降低國際市場美元流動性。只要我國能扛過加關稅初始幾年的陣痛期,后續的發展就會順暢很多。相比之下,長期來看還是拜登的封鎖政策殺傷力更大些,其可以做到在不損害美國競爭力的同時,限制中國經濟發展。
總之,對我國來說,時間非常緊迫。我國必須趕在人口老齡化之前完成產業升級,從生產中低端產品轉向生產高附加值產品。否則遲早有一天資源短缺的問題會卷土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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