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網上沖浪,看到一些文章說淮海戰役第三階段,不是粟裕指揮的,而是華野參謀長陳士榘指揮的,原因是粟裕在第三階段病情復發,不得已離開了工作崗位。
打開某百科,搜索“陳士榘”詞條,也能看到同樣的描述:第三階段圍殲杜聿明集團時,因粟裕疲勞過度病倒,他(指陳士榘)代行指揮,獲得殲敵25萬余人的最后勝利。
該描述引自一個較為權威的網站,被不少人信以為真,造成了不少誤解,導致很多不明就里的人進行了再次傳播。
淮海戰役自始至終都是粟裕指揮的,這個本來應該是歷史常識的事,為什么很多人都搞不清楚呢?這種說法最早出自哪里,出自誰人之口?
我們能找到的最早的這種說法的記錄出自陳士榘上將的回憶錄《天翻地覆三年間——解放戰爭回憶錄》,不過,這種說法并不是出自陳士榘之口,而出自他在華野時的部下王德、秘書黃野松所寫的文章《陳士榘在華東野戰軍》,這篇文章作為“附件”被收入。
在這篇文章中,二人寫道:
“第三階段最后圍殲杜聿明集團時,粟裕在指揮中疲勞過度,病倒了,委托陳士榘指揮。他(指陳士榘)不分晝夜,親臨作戰室值班,坐鎮指揮,使他熟練的戰場指揮才能得到了充分發揮,在淮海決戰中做出了重要貢獻。”
粟裕晚年寫《粟裕戰爭回憶錄》,正文對他指揮的淮海戰役避而不談,從濟南戰役直接跳到了渡江戰役,用他的話說:“淮海戰役是在中央軍委和總前委直接領導和指揮下取得勝利的。淮海戰役這個大題目要請小平同志來講。”但他去世后,他的夫人楚青整理了一篇粟裕談淮海戰役的文章,其中有粟裕對第三階段作戰的設想和部署,并沒有說粟裕在此期間病倒。
在《粟裕傳》中,我們也找不到關于粟裕病倒,不能指揮的記載。《粟裕傳》中確實提到了粟裕在淮海戰役第二階段壓力太大,“度過了極度緊張的七天七夜”,期間病情惡化,但也明確說明了,粟裕在這種情況下還是在堅持指揮:“在追擊杜聿明的時候,有幾天實在支持不住了,他不得不躺在擔架上指揮。”
12月15日,黃維兵團被全殲,第二階段作戰圓滿結束。12月17日,粟裕就去了蔡凹村,留下了那張著名的總前委五人合影。此時,粟裕已經指揮我軍完成了對杜聿明集團的包圍,身體情況明顯好轉。
作為當時華野副參謀長的張震上將晚年寫回憶錄,也沒有關于粟裕離開指揮位置的記錄。據他回憶,早在11月28日,中央就給華野發來電報,指出徐州杜聿明集團可能會向兩淮、武漢或者連云港方向逃竄。
有的同志認為應該嚴防徐州以東和兩淮地區,但粟裕認為,杜聿明走兩淮和連云港海路的可能性都不大,他更有可能沿津浦路西側繞山區南下。這個片段在影片《大決戰:淮海戰役》中有精彩的還原和演繹。
這是粟裕在淮海戰役第二階段就做出的準確判斷,也是第三階段能夠順利展開的重要前提。
第二階段任務(殲滅黃維,堵住杜聿明,阻擊李延年劉汝明)完成后,為了留住華北的傅作義部,華野并沒有立即發起對杜聿明集團的圍殲,而是轉而發起了政治攻勢。
粟裕認為此時的形勢已經非常明朗,我軍已經占據了絕對優勢,杜聿明無論如何是逃不脫的。他的精神壓力一下子小了不少。
在戰役的第三階段,最重要的問題是什么時候發起總攻最為有利,《粟裕傳》記載,1月6日,粟裕判斷出杜聿明可能要拼死突圍,于是決心趁著敵人內部調整,兵荒馬亂之際發起總攻。這個總攻命令是由粟裕下達的。
作為當事人的陳士榘上將,在回憶中也并未說過自己曾經代替粟裕指揮過第三階段的作戰,他只說“殲滅黃維兵團后,我立即返回華野指揮部,參加部署指揮戰役第三階段”。
既然粟裕、張震、陳士榘這些親歷者都不知道粟裕“因病離崗”的事情,王德、黃野松作為旁觀者,他們的說法來自何處呢?
退一萬步說,就算粟裕真的在第三階段期間病倒了,把指揮權交給了陳士榘參謀長,第三階段勝利的首功之臣難道就不是粟裕了嗎?
前面已經說過,粟裕在第二階段準確判斷出了杜聿明集團的逃竄方向,并完成了對他們的包圍,此時情況已經非常明朗,大局基本確定,需要的只是最后的一擊。就算粟裕離開了指揮崗位,也是他確定了第三階段的格局和形勢,他還是當之無愧的首功。
這樣的事情在我軍歷史上確實發生過,在太原戰役的最后階段,徐向前元帥病倒了,把總攻太原的指揮權交給了路過的彭老總,讓他來完成了這最后一擊。但事后,人們提起太原戰役,都認為這是徐向前元帥是當之無愧的首功,彭老總也從未貪天之功,說是自己指揮了太原戰役。如果連這一點都搞不懂,別的也不必談了。
其實,如果仔細看王德和黃野松的文章,我們就會發現,他們文章里值得推敲的地方不止這一處,比如,他們煞有介事地說:“外患不可怕,內憂的陰影籠罩,一時難以驅除。由于泗縣沒有打好,淮陰沒有守住,華中分局的幾位負責同志把責任都推到陳毅和宋時輪的身上,甚至有人批評陳毅不執行毛主席集中兵力打殲滅戰的指示……”
他們所說的是1946年10月中旬到下旬,山野和華中分局在陳師庵召開的會議。
王德、黃野松所說的“七人批陳”,從歷史記載來看是完全站不住腳的。首先,陳師庵會議不是一次會議,而是多次大會和小會,期間粟裕和譚震林因為要指揮漣水保衛戰,并沒有全程參加。
其次,據管文蔚回憶,這次會議的主題并非批評,而是總結和肯定,肯定我軍三個月以來艱苦奮戰的戰果,以及消除埋怨和懷疑情緒,同心協力努力完成任務。
粟裕大將晚年回憶說,此次會議對增強軍內外的團結,都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主要也是從團結而非批評的角度去看待陳師庵會議的。
從后來的結果看,這次會議在華野的歷史上意義重大,促進了華中野戰軍和山東野戰軍的融合,是華野誕生前的重要事件。所謂的“七人批陳”,完全是一種偏激和片面的說法,距離歷史真相太遠。
王德、黃野松的文章中,還有一個非常奇怪的觀點,他們說:豫東戰役前,粟裕渡河南下的基本意圖是一心一意消滅邱清泉的第五軍,但邱清泉很狡猾,我軍不好分割,粟裕提出幾個作戰方案都不能實施,日夜焦慮,冥思苦想,最后征詢陳士榘和唐亮的意見,陳士榘建議佯攻開封,粟裕才下定了決心。
他們說:“由此可見,陳、唐的建議對粟裕改變打5軍的決心,并定下打開封的決策,起到了促成和關鍵的作用。”把陳、唐變成了開封戰役的原始決策者。
《粟裕傳》里專門對他們的說法進行了回應:“他并不像有人說的那樣,‘為一心一意打五軍而冥思苦想’……”這里的有些人,指的就是王德和黃野松。
實際上,粟裕一開始就沒有執意打五軍,他之所以強調要打五軍,是因為中央規定華野要以殲滅五軍為夏季作戰的目標,朱老總對此還親自做過動員。粟裕后來回憶此事時說:我已經提出三個縱隊暫不過江的意見,不能總是不同意中央的決定吧。
在打5軍的條件不理想的時候,粟裕得到了開封兵力薄弱的電報,于是順理成章有了“先打開封,后殲敵援”的方案,這個轉變和陳士榘的建議并不大,因為粟裕從頭開始就沒有堅持過一定要打五軍。
兩人文章的錯誤不止以上這三處,限于篇幅不能一一評述,作者想說的是,粟裕是華野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之一,是我軍歷史上最重要的戰將之一,也是中國和世界歷史上不世出的名將,這一點有歷史和人民為證,不容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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