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述工作室
執筆 許述
在各位讀者的大力支持下,本人新著《這也是美軍:美軍的50個弱點》于2024年6月5日正式上市當天就奪得“京東世界軍事圖書熱賣榜第一名”且連續九天蟬聯冠軍,在當當網也斬獲“政治軍事類新書熱賣榜”第一名。
今天是周五,馬上就周末了。以前上班的時候,總擔心上級周末要來檢查,周末就泡湯了。后來研究美軍,想知道美軍是怎么迎檢的,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開了眼了。下面摘引《這也是美軍:美軍的50個弱點》其中一篇文章以饗讀者,原書標題為——“美軍如何迎檢”。
如果在百度輸入“美軍如何迎檢”,基本上看不到啥有關信息。“度娘”不理你,筆者來代勞。
作為被視察對象,部隊不會主動承認自己在迎檢中弄虛作假,所以需要“領導視角”。下面是某“領導”的回憶:“在我走訪軍事設施時,通常會有一名校級軍官陪同,為了預定食宿,安排在不是那么簡樸的城市短暫停留,如拉斯維加斯,在基地留出車位并標上我的名字,通常還要保證不要發生不愉快的事情。”[1]
美國政府問責局工作人員惠勒
上文中的“我”叫惠勒,在美國政府問責局(類似中國的審計部門)工作。顧名思義,這個部門專門給政府各部門“找茬”,比如找國防部的毛病。這種人來部隊,軍方當然要好生接待,不然給你找一堆麻煩,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除了政府問責局的人,軍方對國會的人也不敢怠慢。如果你覺得國會議員不算領導,帶“長”的(如國防部長和州長)才是官兒,就有點兒推己(中國)及人(美國)想當然了。在美國,立法與行政互相制約,特別是國會負責看管軍隊的錢袋子,軍方要是得罪了議員老爺,軍費就給你砍砍砍。所以,盡管美軍背后罵最大的敵人在國會山,但面上還得把議員當爺伺候好。
如果議員大人去視察部隊,軍方又是什么陣仗呢?惠勒寫道:
“動員軍方要員運輸機(不是民用飛機),住豪華賓館,與當地所有軍政要員共進晚餐,在像巴黎這樣的城市做更長的中轉停留,為多輛豪華轎車預留多個車位。妻子有時陪同,而隨員幾乎要跟隨前往。”[2]
鮑威爾少將在國防部當差的時候,仗著自己是國防部長的高級軍事助理,想抵制參議員威爾遜這種行為。對方馬上威脅道:你晉升三星中將的時候,我還是有發言權的哦。鮑威爾一聽,趕緊認慫,表示馬上安排。議員對軍方的制約,除了管著批準軍費,還能影響將軍個人的職務晉升。國會屬于立法系統,國防部屬于行政系統,本來國會不是軍隊的上級,但因為國會捏著軍方兩個命門,軍方不得不要把議員老爺好生伺候。
現在的腐敗,總是讓人懷念過去的清廉。擱以前,美軍可謂風清氣正。下面這個二戰時期的故事一定會讓你印象深刻,它和杜魯門有關。當時,杜魯門還不是總統而是國會議員,他走訪部隊的情景是這樣的[3]:
軍人時期的杜魯門 (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干到中校)
1.沒有隨員陪同;
2.自己開私家車前往;
3.沒有大堆軍方人員迎接,也沒有人為他安排食宿。
然而,這種清正之風很快隨著“革命戰爭年代”的遠去而散去。
一般來說,戰爭年代迎接領導視察沒那么講究,但進入和平時期,道道就多了起來。這不,二戰結束不到20年,美軍基層部隊迎檢已經開始搞形式主義[4]:
美軍基層如何搞形式主義
“形式變得重于內容,注重外表整潔甚至超過了注重戰備。我們用淀粉把作戰服裝漿得像硬板,為的是褲線筆挺。當地有句成語叫‘打漿粉’,就是用條帚把拍打褲子,把褲腿拍開,這樣把腿伸進褲子時,才不至于擦傷皮膚。校閱時我們要等到最后一刻才穿褲子,扣上褲扣,拉上拉鎖,最后穿上靴子。這一切都是為了保持軍服筆挺,不起皺。”
爆料者是馬薩諸塞州德文斯堡步兵第2旅[5]A連連長鮑威爾,后來當上了美軍參聯會主席和國務卿。他還說,自己作為連長帶頭踐行形式主義,“干得比誰都強”[6]。好吧,筆者也干過這種事兒:把帆布裝在被套里層,疊出來的被子棱角分明,比豆腐塊還豆腐塊。筆挺的褲子,筆直的被子,兩軍還真是異曲同工……
越戰畢竟已經比較久遠了,現在的美軍又是如何迎接領導視察的呢?
國防部長蓋茨與駐伊美軍一起吃飯
國防部長蓋茨與駐阿美軍官兵座談交流
蓋茨當國防部長的時候(2006.12.18-2011.7.1),多次到海外部隊基層調研,他這樣總結自己的“視察經驗”[7]:
上級領導了解部隊真實情況的正確姿勢——
“我在首訪行程中養成了一個習慣——與軍隊一起用餐。后來繼續以國防部長身份訪問伊拉克、阿富汗及各處軍事設施和部隊的時候,我都保持了這一習慣。用餐通常是與十幾個士兵一起,其中包括年輕軍官(中尉和上尉)、新入伍士兵或中級士官。他們對我驚人的坦誠(部分原因在于我把他們的指揮官請出了房間),而我也因此收獲良多。”
上面這段話的亮點是最后一句。軍方安排高級軍官跟隨首長,一方面是重視,另一方面也想震懾士兵,讓其不敢爆部隊的黑幕。如果是這樣,國防部長就了解不到部隊的真實情況,看到的往往是部隊想讓他看到的。
蓋茨當過兵,還當過中央情報局局長,對部隊那些花招門兒清,很清楚怎么對付。所以,他把指揮官們攆走了,這樣士兵們就可以敞開了說。
那么,蓋茨聽到了哪些真話[8]?
在內華達州的克里奇空軍基地,他與無人駕駛操作員聊天,對方說工作和吃飯環境都不咋地;在彭德爾頓海軍陸戰隊基地,他看到指揮官在模擬器上學習如何使用無人機,對方表示沒有真的無人機可用;從一個美軍士兵女兒的信中,他知道大兵們的親人對長達15個月的輪換期非常失望和不滿。尤其是這封信讓國防部長蓋茨感到羞愧,其中一部分是這樣寫的[9]:
“第一,15個月是一段很長的時間。它長到當家庭成員回到家里時會覺得很尷尬,不是有點,是真的很尷尬。他們錯過了許多事情,還有更多的事情沒有去做。第二,他們并沒有真正‘在家’待上一年。當然,他們是回國了,但并沒有回家。我父親回國后整個夏天都在參加訓練,所以我并沒有經常見到他。這還不算太糟糕,最糟糕的是,當他以為可以回家的時候,卻在最后一分鐘再次被叫去執行任務……”
領導視察基層部隊以示重視和關懷,但基層官兵其實不太歡迎——尤其是周末或節假日這種日子。
駐阿富汗美軍司令麥克里斯特爾上將(右)
2009年12月24日平安夜,剛履新半年的駐阿富汗美軍司令麥克里斯特爾搭乘UH-60黑鷹直升機,對6個哨所(屬于小散遠單位)進行不打招呼的探訪。他覺得,當地最高司令官那么晚不辭辛勞去看望基層官兵,大家會感動得一塌糊涂。但司令大人有點兒受傷:“軍官和高級士官都是彬彬有禮而友好的,年輕的士兵一開始總是表現得冷淡和沉默寡言,仿佛他們只是因為服從命令才出現在這個場合的。”[10]
領導歲數這么大了(55歲),不在家過圣誕節,而是深更半夜冒著嚴寒去看望基層官兵,大兵們為啥沒有表現出應有的感動?
兩個原因。第一,玩得正嗨或睡得正香,突然被叫去參加集體談心,擱誰心里恐怕都不爽;第二,司令大人這么做,的確有關心官兵的情懷,但也有宣傳的需要。
麥克里斯特爾在回憶錄中寫道:“在每一個站點,我們都會停留,跟士兵進行一段簡短的交談,地點通常會在他們的食堂。”重點是下面這句——“我們借此機會跟他們交流、合影,讓他們把照片寄回家。”[11]可以想象一下美國大兵的父母收到照片的反應:哇塞,兒子和司令一起照相了,領導這么關心一線官兵,我們放心了。娃兒,你在部隊好好干啊,別辜負領導的期望……
領導當然應該去基層看看,基層官兵也想得到領導關心,但視察的“度”要把握好(一概不去或去得太多都不合適),視察的時機也要選好(不能想去就去,要考慮基層官兵需不需要)。大兵們心里也許是這樣想的:我們需要的時候,你能及時出現多好;但我們不需要的時候,你來其實是添麻煩……華裔美軍劉翔熙對迎檢工作吐槽道:“最討厭的就是啥領導下基層視察,那叫一個折騰。后來去了旅部就發現,純粹是底下軍官想討好上級而已。”[12]
華裔美軍劉翔熙
美軍領導下基層,有的時候來真的,有的時候走過場,還有的時候干脆懶得去,就看看材料。部隊應付這樣的“隔空檢查”,糊弄起來就更好辦了。
勒穆爾海軍航空兵基地
在加利福利亞州勒穆爾海軍航空兵基地,F-18大黃蜂戰斗機和超級大黃蜂戰斗機[13]飛行隊本來是分開的,合并后出現一個問題:維修一種戰斗機的人不夠用,而維修另一種戰斗機的人卻閑得蛋疼。
對此,上級想出了兩全其美的辦法:給你們三個月,兩個維修組互相學習,修大黃蜂的要學習修超級大黃蜂,反之亦然。
看起來很完美,做起來就是另一回事了。由于三個月內根本不可能把對方的本事全部學會,所以互相都只學了一點皮毛,但遞上去的材料卻說這事兒落實了,大部分人學會了“兩能”。親歷者華裔美軍鄭一鳴回憶道:“上級從表格上一看,很多都能修兩種飛機了,太好了。實際上我們還是只會修理自己的發動機,對方的根本不會。想讓我去代替他,或者讓他來代替我,都是不可能的。這種事就是自己騙自己吧,長官看著開心就行了,我們自己該忙不過來還是忙不過來。這些長官其實就是被糊弄了。”[14]
看了美軍的迎檢工作,大家可能會心一笑。當然,有人可能感到疑惑:美軍也這樣?
別忘了軍隊在美國是一個特殊集體,軍官不是選舉產生,而是上級任命。在這樣的體制下,想要升官必須得到上級領導認可。領導去部隊視察,是軍官們展示自己的機會,當然要使勁兒表現,甚至做一些過頭的準備。
本文參考資料:
[1](美)溫斯洛?惠勒等著、陳學惠等譯:《美國軍事改革反思》,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內部出版),2013年,第15頁。
[2](美)溫斯洛?惠勒等著、陳學惠等譯:《美國軍事改革反思》,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內部出版),2013年,第15頁。
[3] 麥卡洛:《Truman》,紐約,Simon & Schuster出版社,1992年,第256頁。
[4](美)科林?鮑威爾著、王振西主譯:《我的美國之路》,北京:昆侖出版社,1996年,第63頁。
[5] 步兵第2旅長叫小約瑟夫?史迪威,沒錯,就是抗戰期間到中國當蔣介石參謀長的史迪威之子。
[6](美)科林?鮑威爾著、王振西主譯:《我的美國之路》,北京:昆侖出版社,1996年,第63頁。
[7](美)羅伯特·蓋茨著、陳逾前等譯:《責任》,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42頁。
[8](美)羅伯特·蓋茨著、陳逾前等譯:《責任》,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03-104頁。
[9](美)羅伯特·蓋茨著、陳逾前等譯:《責任》,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58頁。
[10](美)斯坦利?麥克利斯特爾:《重任在肩》,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第6頁。
[11](美)斯坦利?麥克利斯特爾:《重任在肩》,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年,第4頁。
[12]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63601757
劉翔熙:曾在美軍當戰地工兵,參加過伊拉克戰爭,現在是美國勞工部探員。
[13] F/A-18大黃蜂戰斗機和超級大黃蜂戰斗機(單座的F/A-18E和雙座的F/A-18F)的主要區別:大黃蜂戰斗機出道早,“體形”較小,后者個頭兒更大,速度也更快。
[14] 海攀、一鳴著:《我在美軍航母上的8年》,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3年,第288頁。
“許述工作室”創始人簡介
許述,軍事學博士,出版過《這才是美軍》《兵道》《這也是美軍:美軍的50個弱點》,現創辦工作室,聚焦研究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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