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的畫面中，一個少年或在尋找，或在墜落。這是藝術家 JAMES JEAN 「無盡之旋」系列展覽海報的共同線索。

▲ James Jean 簡明專為今日美術館「無盡之旋IV—James Jean簡明」主視覺創作的《奇美拉》

你或許對 JAMES JEAN 這個名字感到陌生，但你一定看過《瞬息全宇宙》、《水形物語》、《銀翼殺手2049》……這些家喻戶曉的海報。

簡明，這是他的中文名字。

出生于中國臺灣，成長于美國，東西交融的環境讓他的創作看起來既有美式漫畫的直接生動又有東方意境的含蓄之美。

中學時他喜歡看漫畫，漫畫是他與現實世界聯系的方式。因為喜歡漫畫，他進入了紐約視覺藝術學院，成為一名插畫專業的學生。畢業后他找到了一份插畫師的工作，為 DC 漫畫旗下的《Fables》、《Batgirl》繪制封面。

▲ James Jean 簡明為《Fables》創作的封面

沒過多久他就成為了在商業上十分成功的插畫師，2007 年他吸引來了 Prada 與他深度合作，創作壁畫、面料印花還有品牌的首個動畫。

獲得商業上的成功并沒有讓他忘記自己想要進行的表達，在那之后他開始朝純藝術方向轉變，更專注于自我想要表達的故事和文化。

在他的作品中你能感受到夢一般奇妙的場景，墜入巨大花叢的少年、身上由多種不同生物拼接而成的巨人、擁有不同表情變化的生物……

他將過去二十多年的創作集結成了「無盡之旋」這個展覽，在這個展覽中我們可以看到簡明的創作從開始到現在的轉變。

▲ 今日美術館「無盡之旋IV—James Jean簡明」展覽現場

不管是繪畫、雕塑還是動畫，都是表達的媒介，在這些「迷幻」的景致背后，簡明想要表達和傳遞的，是怎樣的信息？

在他的新展「無盡之旋」終點站在北京今日美術館開展之際，我們與簡明聊了聊，關于他的創作與思考。

如果你對這個鬼才藝術家感興趣，不妨去今日美術館親臨其境，感受一下他制造的經典和新作。

開眼 Eyepetizer：從「無盡之旋」展覽第一站到現在收官的第四站，每次的主視覺都不一樣，可以展開聊聊創作背后的思考嗎？

JAMES JEAN 簡明：為了慶祝這次展覽，我創作了一件名為《奇美拉》的新作品。

“奇美拉”是一種由不同動物組成的神話生物。這個詞還意味著一種遙不可及的愿望或欲望，一種幻覺。

而在生物學中，它指的是由完全不同基因的細胞混合而成的生物體。作為不同材料的組合，"奇美拉"象征著東方與西方、現實與夢想、高雅與低俗文化等對立面的共存。

這件作品的意象靈感來源于最近對福建泉州開元寺的一次訪問。寺內有一座建于1795 年、裝飾精美的墻壁，被稱為麒麟壁。壁上有一個神話人物，有時也被稱為中國獨角獸；它有龍的頭、魚的鱗、牛的蹄和獅子的尾。

▲ 泉州開元寺內的麒麟壁

這個構圖是由一塊塊塑形的陶瓷拼湊而成，比例奇特，這也是構圖的靈感來源。寺院里還有許多榕樹，樹根交織在一起又延長許多生長至地面之上。《奇美拉》中的榕樹根在尋找，但卻無法在任何土地上找到寄托，也無法依附于任何歷史。男孩是各種垃圾的拼湊組合，是不同文化的拼貼。他伸出手，試圖尋找意義。

而之前幾幅主視覺的核心都是“Descendant（衍生）”。像我為展覽在上海的首站創作的《花束 II》、展覽第二站 & 第三站分別創作的《衍生 V》&《衍生 VI》，畫面中的人物都在被包圍的狀態。

左：《衍生 V》，布面丙烯，228.6 x 182.88 cm，2022

右：《花束 II》，布面丙烯，182.88 x 228.6 cm，2022

開眼 Eyepetizer：但是不同的“Descendant（衍生）”情緒和狀態是有不同的。

JAMES JEAN 簡明：是的。在《衍生 V》的畫面里，層層疊疊的柱子和幾何圖形與 人物一起在衰敗的宇宙中翻滾。

我選擇了寬幅的方式來創作，這樣帶來了更強的電影感，你看這幅畫會感覺是電影里的一個定格畫面。

在這個決定性的定格時刻，一根柱子遮住了人物的臉，掩蓋了他的真實情感。在這個特殊的時刻，狂喜與悲劇之間的界限非常細微。這些柱子會讓人聯想到五顏六色的硬糖，或者是來自異世界中建筑里棱鏡樣式的柱子。這幅畫的靈感來自塔可夫斯基的電影中主人公穿越破敗建筑的場景。

而在《花束 II》里，這個畫面中的主角不同于之前我創作的類似場景，他的軌跡是由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控制的。這幅作品的靈感來自 17 世紀荷蘭靜物畫，我在畫面上加入了點滴狀的酸性液體感紋理，暗示他脫離了特定的時間或地點，他在空間中的位置被神圣的力量所控制。

開眼 Eyepetizer：這次主視覺的《奇美拉》不同于之前的“Descendant（衍生）”，而是一個“尋找者”，這和這次展覽的內容有什么特別的關聯么？

JAMES JEAN 簡明：這次在今日美術館的「無盡之旋」作為我這個系列的收官站，包含了過去幾年我重點的創作。從超大幅畫作到版畫回顧展，它展示了我在不同維度上的藝術之旅。

▲ 今日美術館「無盡之旋IV—James Jean簡明」展覽現場

素描和丙烯繪畫的二維平面感，在版畫中可以轉化成微浮雕；而我創作的動畫因為里面有完整的參數，所以又可以用于創作超大雕塑。

這里面的一切都相互關聯，我們都是這個宇宙的一部分，都在尋找意義。

如果讓我用三個詞來形容這次在今日美術館的「無盡之旋」收官展覽，我想那是浩瀚、華麗和神話。

左：《蓋亞》，熔融玻璃、鉛、鋼和白熾燈泡，2019

右上：《百鳥朝鳳》，布面丙烯，304.8 x 624.8cm，2019

右下：《彈弓》，鏡面不銹鋼、24k金箔，300×210×210cm，2022

我覺得能在中國辦展覽是很自豪和驕傲的事。我的根在中國，我的創作又立足西方的視角，所以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在不同的文化間架起一座橋梁。

其實在創作的時候，我的作品本身就會把我引向許多不同的方向，我很享受這種像陀螺一樣，不斷旋轉和變化的狀態，我總能被創作帶入意想不到的境遇。

開眼 Eyepetizer：你為很多知名的影視作品都創作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海報，像是《瞬息全宇宙》、《水形物語》、《銀翼殺手 2049》、《匹諾曹》……等等，如果不受時空地理的限制，你還想為哪部作品創作海報？

JAMES JEAN 簡明：我很想為丹尼斯·維倫紐瓦導演的《沙丘》創作一些作品。

如果讓我來創作的話，我會把重點放在不同類型的建筑和劇情上。創作上我可能會從迷幻藝術來汲取靈感。

老實說，在創作之前我在文字方面的思考，通常不會體現在最終的作品中。

最初的想法更像一些刻板的印象和形象，這些形象在任何項目開始時都不可避免地會出現，而我最終的作品總是在最初想法的基礎上自己生長和變化。

其實電影海報是一項很獨特的挑戰，因為在創作開始之前，原始素材已經非常直觀地呈現了。

創作一張海報，把它變成現有的藝術作品的象征，甚至是圖騰，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開眼 Eyepetizer：除了幫知名的影視作品創作，我們也知道你有很多藝術圈和影視圈知名的好友，你也會為他們創作作品，像是吳彥祖、林俊杰、奈良美智、村上隆等等，我們看到你最近剛剛見了奈良美智，很好奇藝術家們見面都會聊些什么？

▲ 從左至右依次為：JAMES JEAN 為歐陽娜娜和林俊杰創作的作品

JAMES JEAN 簡明：藝術家之間的談話內容每次都不一樣哈哈哈，就像所有朋友們見面會聊的東西。我最近見奈良美智的時候參觀了他的工作室和生活的地方。過去幾年里我們見了三次，每一次我都對他簡單純粹的創作方式感到敬畏。

▲ 左：奈良美智；右：JAMES JEAN 簡明

他不擔心 DDL（deadline），也不找助手。作為一名曾經的藝術學院的教授，他到現在都還在支持和指導年輕藝術家。

我認為在藝術家中間，我們一直都在尋找一種共識：在每個當下，什么藝術是“有力量的”。這已經變成了一種默契，我們見面的時候總會分享最近看的書、藝術作品，談當下發生的事情。

開眼 Eyepetizer：那你可以為我們的讀者推薦幾部作品嗎？

JAMES JEAN 簡明：我聽說你們的讀者有很多年輕的藝術愛好者和從業者，那我來推薦幾部在我年輕的時候對我影響很大的作品吧。

像書的話，我會推薦克里斯·瓦爾（Chris Ware）的《吉米·科里根：地球上最聰明的孩子》（Jimmy Corrigan, The Smartest Kid on Earth）。這本書開創了圖像小說的先河，是一部令人驚嘆的藝術作品，里面干凈又縝密的創作值得人反復閱讀。

電影方面，我會推薦特瑞·吉列姆的《妙想天開》。這部電影像一部現代社會的寓言，充滿了對官僚主義和令人窒息的社會狀況的描繪，充滿了細思極恐的細節和場景設計，也表現了人性的貪婪、欲望和局限。

至于音樂，我喜歡 Fleet Foxes 樂隊，他們復雜又神秘的和聲讓我在創作的時候總能集中精神，并且充滿干勁。

開眼 Eyepetizer：最后還有一個問題，你的創作總是與時俱進的，我們很好奇你如何看待 AI？

JAMES JEAN 簡明：我覺得 AI 發展到現在，它的一些光環已經褪去了。它一開始就被過度夸大了，所以現在它的局限性也更加凸顯。我曾經嘗試過用 Midjourney 創作，最近也嘗試了一些視頻生成工具，目前都不太成功。至少到目前，用 AI 創作太像玩老虎機了。

我更喜歡親筆繪畫的感覺，這個過程是與作品的誕生有直接聯系的。歸根結底，創作的一切都與人的觸覺有關，與我們的鑒別、篩選和品味有關。但我仍然很期待看到電腦如何進一步拓展我們的創造力。不過數字工具會給你太多的選擇，選擇太多反而會讓人無所適從。這就是為什么我仍然喜歡簡單直接的繪畫，因為物理世界的約束和限制，反而會讓你找到答案。

作者 - Stephanie

部分圖片由今日美術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