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陳誼
出差返家的途中,接到老Z兒子打來的電話,希望我們律師幫他確認,其父是否已送至某監獄服刑。老Z是因為詐騙罪被判刑的,案發時就已年逾古稀。望著車窗外的萬家燈火,想到老Z在同齡人含飴弄孫、安享天倫之時身陷囹圄,心中不免唏噓……
老Z是一位退休多年的居委會主任,他的熟人、朋友都習慣叫他Z主任。后來不知怎的,人們對他身份的說法漸漸變成“老Z曾經擔任過某經濟技術開發區的管委會主任”,而老Z對此竟也不予否認和澄清。以訛傳訛,眾人心目中的Z主任漸漸變成一位人脈廣闊,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能夠解決別人解決不了的麻煩事。老Z雖沒真的當過經開區管委會主任,但認識的人確實不少,其中也不乏一些“大人物”——能夠幫別人找“大人物”解決麻煩事,退休之后的老Z很享受這種成就感。
幾年前,H犯事被刑拘,家屬找到老Z,先后給了他數筆錢款讓他幫忙疏通關系。開始老Z還算清醒,說自己沒有能力影響辦案,且行賄是犯罪,遂將前幾筆款項悉數退回。但最后一筆款項卻因一些客觀原因沒能及時退還。后來遇到一個放貸的機會,老Z就把這筆錢借出去了,想著多少能賺點利息,作為幫人辦事的車馬費——而這一放貸行為就成了后來法院認定老Z對他人財物具有非法占有目的的重要依據……
一個居委會主任在退休多年后淪為階下囚,這讓我聯想到《絕命毒師》中的老白,一個中年版和升級版的老Z。他在五十歲生日之后“人生開掛”,從一個家庭事業無一順心的高中化學老師,一步步變成“犯了半部刑法”的男人:制毒、販毒、洗錢、涉黑、非法拘禁、故意殺人——若不是最后死于黑幫火拼現場,老白可能會面臨數百年的監禁。
對于不如意的人生,劇中的老白本來是一種逆來順受的態度,但是罹患癌癥加上洗車場老板的欺壓,他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被點燃。此時一個契機出現,他走上了制毒之路,從此邁向深淵。他最初的想法只是在死前通過制毒為家人留下一筆錢,但漸漸他發現,在毒品世界里他能獲得現實世界沒能得到的認可、尊敬和崇拜,他甘之若飴,因此即使有過收手的機會也并未退出。再到后來,現實生活和毒品世界逐漸融合,一切都失控了,老白已經沒了退路,只能不停解決毒品世界帶來的一個又一個麻煩,以防它們在現實生活爆雷。從最初殺人時內心各種掙扎,到最后只要是影響到生意或可能讓他暴露的人,老白都能毫不猶豫地除掉——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事事隱忍退讓的老白。
《絕命毒師》的英文名“Breaking Bad”來源于美國南方諺語“Break Bad”,意思是一個人偏離正道,走進狹窄的小路,描述了那些誤入歧途的人在正與邪之間掙扎的行為和心情。如果說老白陷入的是缺乏自我認同的中年危機,文章開頭提到的老Z陷入的就是一場老年危機。他也不甘此生只是一名普通的居委會主任,才會在退休后想要“發揮余熱”,憑借自身“資源”做點“幫助別人”的事。讓他起心動念的,或許就是對自我價值的更高期許,對他人認同的熱切渴望。只是到了最后,他沒有及時退還別人托他“辦事”的巨款,又在持有期間拿去放貸,最后因此失去了自由,這可能是當初的他始料未及的。
一個成年人,無論到了什么年紀,始終有權自由、自主地為自己的人生作出選擇,但是當命運的齒輪開始按照你的選擇轉動,當你的選擇牽涉到越來越多的人和事,要讓一切始終處于你的控制之下、按照你的意志去發展,幾乎是不可能的,甚至作出選擇的人本身也會在這個過程中發生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變化。人性是復雜的,正如和菜頭在《老白歧路亡命14年紀念》里所講:“一個人的內心蘊藏著無數可能的種子,這些種子并不能全部萌發出來。我們之所以是現在的自己,原因是萌發出了一批特定的種子。而如果出現特別的因緣和際遇,加上個人選擇,可能會有另外一批種子萌發,于是所謂的‘我’就會變成先前自己不認識的模樣。在這種轉變中可能獲得力量,可能獲得自信,也可能獲得黑暗。”
[完]
陳誼
本科畢業于四川大學,研究生畢業于暨南大學。具有多年高校任教經歷,主要任教領域:金融學專業、經濟學專業。2022年加入廣東金橋百信律師事務所,目前為葉東杭律師團隊成員,系當前在辦多宗刑事案件的主要辦案人員。除辦案工作外,在團隊內分管專業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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