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煙:
曾經的蘭州抗戰忠烈祠
走過市政大坡,總要放慢腳步。過某個大院,總要往里看看。據說,那里就是蘭州抗戰忠烈祠的舊址。曾供奉張自忠等四千多抗日英烈的靈位。
蘭州抗戰忠烈祠背靠大山,面對大河。山是隴上名山——皋蘭山,傳說霍去病在此與匈奴大戰;河是中華母親河——黃河,波濤滾滾,奔騰不息。山河之間則是蘭州市區,晨鐘暮鼓,炊煙裊裊,濃濃人間煙火氣。山坡佳地,居高臨下,英烈俯瞰,晝看人間煙火,夜聽黃河濤聲,實是忠烈靈魂的最佳棲息之地。
歲月變遷,滄海桑田。而今蘭州抗戰忠烈祠雖已消失,但史籍上關于它的記載,并沒有消失。多年搜尋,些許史籍殘片,終于拼湊出蘭州抗戰忠烈祠的如煙往事。
1.高山之上,抗戰忠烈祠
“蘭州抗戰英烈祠在那里呢?”“……它是什么樣子的?”“它是如何消失的?”這些年,不斷有人問這樣的問題。我也問別人這樣的問題。答案,忽隱忽現,若有若無。最后,大多得到一些模棱兩可的結果。有人說,事情不好說;有人說,事情必須說。其實,往事如煙;往事也并不如煙。
蘭州,在山河之間,可以說是山環水奔,自古為西北軍事重鎮,向為兵家必爭之地。蘭州安則甘肅穩,甘肅穩西北安。抗戰期間,蘭州是國家的三個戰略支撐點。這里是西北國際交通線的終點,黃河鐵橋是西北國際交通線的咽喉。為守衛西北國際交通線,蘭州上空中蘇空軍同日本航空隊多次爆發激戰,這就是蘭州大空戰。為支援抗戰前線,甘肅人民付出了極大犧牲,有四十多萬甘肅子弟應征入伍,參加抗戰。華北平原到緬甸密;從淞滬前線,到湖北戰場;從長沙會戰到血戰中條山,都有甘肅子弟在流血犧牲。
支那
長城抗戰,日寇機槍擋路,甘肅小伙小毛,一把拉出了日寇機槍!至今,人們只知道他姓毛。為紀念九·一八事變后,抵抗日本侵略而犧牲的將士。從1933年起,國民政府陸續頒布了相關撫恤紀念犧牲烈士的法令。1938年后,在南岳衡山,開始修建抗戰忠烈祠。隨后,后方各地也陸續開始修建各縣的忠烈祠。1940年9月10 日南岳忠烈祠竣工,20日頒布了《抗敵殉難忠烈官民祠祀及建立紀念坊碑辦法大綱》《忠烈祠設立及保管辦法》。其中說,忠烈祠所供奉是自辛亥革命以來的抗敵烈士,其中以抗日犧牲官兵為主要對象。
秋日的午后,我走過中山林。大街上繁華熱鬧,馬路車流不息。早已不復昔日公園的模樣。很少有人知道,這里曾經是公園,更不知道附近山坡上,曾經蘭州抗戰忠烈祠的所在。
歲月無情,能湮沒一切,也能創造一切,這就是世事滄桑了。蘭州忠烈祠在中山林十字西側,市政大坡上。據說,大概位置在市政大坡的建設公司附近。為啥要用,據說!我沒有親見,只是聽人說過。
1940年9月后,后方各地陸續修建忠烈祠。在這個大背景下,蘭州抗戰忠烈祠也開工修建。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戰死于沙場,祭之于高山,方不負捐軀的烈士之犧牲。
蘭州抗戰忠烈祠的選址,非常有講究,依高山,面大川,山環水抱,必須是上佳的風水之地。蘭州城南,有中山林。這里原為小五泉。國民軍入甘后,甘肅建設廳長楊慕時,率領民眾職員,在此人工植樹造林,以紀念中山先生,遂名中山林。十年后,這里成活十萬株樹木,成為蘭州著名的景點。
多方選擇后,甘肅省政府確定在中山林的山坡,辟出一塊地方,為“蘭州抗戰忠烈祠”之所。蘭州抗戰忠烈祠,由畢業于美國密歇根大學建筑工程系的著名建筑大師李惠伯設計,上海陶馥記營造廠承建。陶馥記營造廠的老板名叫陶桂林(1891—1992)他是江蘇南通人,曾承擔過廣州中山堂的修建。
1941年,蘭州忠烈祠落成。這是一個長方形的大廳式建筑,主體建筑高十米,居高臨下,向北開門…… 可以說,朝看蘭州煙火,暮聽黃河濤聲。
2.于右任在忠烈祠前,留下一段名言
秋日陽光,溫暖如春。今年十月底十一月初,蘭州的天氣,出人意料地沒有變化。按照往常規律,蘭州氣溫在供暖前后,就會發生變化。往往是沒有暖氣時非常冷,來了暖氣,卻天氣變熱,似乎在和人們作對。
我走過市政大坡下的丁字路口,看著從山上來的車輛,匯入白銀路后,如同山間小溪,歸入大河,又奔向大海一樣,生生不息。大概在這個丁字路口附近,在八十多年前,有一座磚混結構水刷石的牌坊,上有蔣介石書寫的“浩氣長存”四個字。這就是忠烈祠牌坊了。
當年的只言片語,連接起來,能讓我們見一斑而窺全豹。人們對修建忠烈祠,非常重視,用了不少石塊,方方正正,棱角分明,莊嚴肅穆,令人心生敬畏。同時,外表也借鑒了古典建筑的風格。尤其參照了故宮修建理念,在大廳之下,修了三段式高臺階,下建一個大廣場,承托出了祭拜者渺小,讓人不用自主心聲虔誠之心。
忠烈祠還有一些附屬建筑,有汪精衛陳璧君夫婦跪像,有溫室,用來培育著玻璃海棠、瓜葉菊等花卉,還有長廊等。
1942年,于右任到蘭州,曾在蘭州忠烈祠前講話。這位63歲的老人,長期在各處奔波,宣傳抗戰。他說:“陜西是我大(父親),甘肅是我媽,我是大西北的兒子,是中國的兒子,我忘不了父生母育之恩。”于右任的母親是甘肅靜寧人,戰亂年代,逃難到關中。由于年紀很小,僅僅記得是甘肅靜寧人。
抗戰期間,于右任到靜寧尋訪,無果。據說,當時靜寧縣城,家家戶戶,門口都擺著桌子,鋪著宣紙,于右任一路走,一路題寫過去。甘肅各地多有于右任的題字及書畫作品。蘭州藏家們說,于右任作品時,總要講這個故事。
后來,于右任去了臺灣。登飛機時,機場上大風四起,老人家長須飄飄,滿臉悲傷。自此,一去難返。臨終,留下遺言:“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只有痛哭。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有殤。”
葬之于高山之上,望故鄉。蘭州抗戰忠烈祠就建在這樣一個山坡上,讓忠烈們能夠望故鄉。
3.就這樣隱入黃土地
順著市政大坡走一趟,再穿過中山林十字,悠閑地往來,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曾經熱鬧非常的中山林,如今只剩下了一個地名。
年逾七旬的司老先生曾給我留言說,上世紀六十年代后,中山林就基本上消失了。這里就漸漸變成了繁華鬧市區。
如果能回到從前,我們一定能看到中山林最熱鬧的一刻。1945年9月3日,抗戰勝利,人們在中山林舉辦了規模盛大的慶祝活動。忠烈祠是這次活動的中心。
蘭州數萬民眾在此,歡慶抗戰勝利,人們唱歌跳舞,提燈夜游,秦腔、豫劇、評劇……每天輪流上演,免費回饋父老鄉親。從東南沿海的人士,都在收拾行裝,準備東返,大量商品,被打折銷售。我們勝利了,戰爭結束了,和平了,寄居蘭州人們,可以回家了。蘭州市場也繁華之極。
第二年9月,抗戰勝利一周年,又在中山林舉行了紀念活動。不料,在這次紀念活動上,卻發生了沖突。
蘭州忠烈祠供奉有抗戰以來犧牲的張自忠等四千多位英烈。這些英烈中,絕大部分都是甘肅以外的人士。甘肅籍的英烈,非常少。就在此時,國民黨還要把死于空難的戴笠等人的靈位,也安放于抗戰忠烈祠中。這顯然與忠烈修建的初衷相違背。
抗戰中,四十多萬隴上子弟,從軍報國,他們轉戰在各個戰場。鄧寶珊將軍說,在八年抗戰中“有功勞的是全甘肅的數十萬壯丁,是犧牲在抗日戰場上的十幾萬三隴健兒”。鄧寶珊認為,抗戰時期,有十幾萬隴原子弟犧牲。甘肅子弟犧牲最集中的地方在中條山。中條山之戰,天水人黃埔一期畢業生王治岐,帶領165師參戰。
1940年9月9日,王治岐率165師進駐山西晉南,奉命支援孫蔚如第四集團軍的三十八軍趙壽山、九十六軍李興中兩軍,任務是守護張店到茅津渡的大道,隔河掩護隴海鐵路。其時,165師部駐扎在山西平陸縣,全師有萬余人。 后來的中條山之戰,當時中國軍隊由于事前準備不足,又缺乏統一指揮,最終敗退。僅僅王治岐的165師,就有犧牲五千余人。中條山抗擊日寇的隴原子弟,不但在165師有,其他部隊也有。天水人一等兵王振峻,曾在第四集團軍177師服役,1939年1月在山西平陸殉國,年僅26歲,他是甘肅天水北鄉一保四甲人;武山縣龍臺鄉董家莊的楊榮賢,在38軍警備二旅,中條山之戰后,和他一起入伍的30多位武山戰友,只剩下不到10人。(另據有關數據,甘肅抗戰犧牲六千余人。)
這些甘肅子弟靈位應該入蘭州抗戰忠烈祠供奉。然而,他們中絕大部分人,并沒有進入其中供奉。還有一則資料:1947年5月13日,第12戰區司令長官傅作義派員來蘭州,撫恤甘肅籍抗日陣亡將士家屬,計781名,撫恤金3906萬元,并發給紀念旗匾,陣亡將士姓名牌位,入祀蘭州忠烈祠。這個人數和犧牲的甘肅子弟數量想去甚遠。
隴上人士對此非常不滿!
蘭州名士水梓,在忠烈祠前的講話,先紀念抗戰中血戰犧牲謝晉元八百將士、盧溝橋事變中陣亡的佟麟閣將軍等人后,又對眾多在抗戰中殉國的甘肅籍將士未能進忠烈祠,表示了強烈的不滿。他賦詩一首:隴上健兒赴疆場,英勇殺敵多陣亡;先烈碑上無名字,一股忠貞萬古芳。
時光悠悠,歲月蹉跎。抗戰后,局勢動蕩,西北日報社、隴右中學、甘肅省鹽務局(今西北民族大學一帶)等部門圈站中山林公園,修建辦公住宿場所。1956年,東北軍鑄造的中山先生銅像,也被遷移到了五泉山。數年后,中山林消失了。曾經的蘭州重要建筑——蘭州抗戰忠烈祠,也變為塵埃,消失了。
他們來自黃土地,最終又歸于塵埃!來來去去,為守護黃土地血戰一場,慷慨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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