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探客紀

創作團隊 | 千城記

撰文 | 張向征

編輯 | 聞靜

編者按：

在中國教育界，“高考工廠”一詞早已不再陌生。而提到“高考工廠”，就不得不提毛坦廠中學。這所創辦于1939年的學校，多年來以其驚人的高考成績和龐大的學生規模，被譽為“亞洲最大高考工廠”。然而，2024年的高考結果卻給這所名校當頭一棒——全校2萬多名學生中，僅有3人考入清華北大。這一反常的成績讓人不禁疑惑：這所昔日的高考名校是否已經江河日下？而被高考帶火的小城經濟又將何去何從？

毛坦廠，毛坦廠，讓人歡喜讓人憂。

這是一個以“高考工廠”而聞名全國的小城，學生和家長是這里規模最大的外來群體。他們在這里聚集，追逐夢想，也讓這個小城變得熱鬧。

從行政管理上說，毛坦廠還只是安徽省六安市的一個小鎮。

六安市別稱“皋城”。位于安徽省西部，處于長江與淮河之間，大別山北麓，雖然也是安徽省的一個地級市，但在全國并沒有什么存在感。

甚至它的知名度，還遠遠不如毛坦廠。

安徽省六安市地理位置（圖源@天地圖）▼

毛坦廠是大別山腹地的一個山區小鎮。和全國成千上萬的其他集鎮一樣，本來它也完全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2004年隨著高考經濟的拉動，全鎮涌入了本地人口二倍之余的外來學生和陪讀家長，使其經濟發展速度和增長幅度在全國城鎮中遙遙領先。

這潑天富貴使得毛坦廠鎮迅速脫貧、致富，如今的毛坦廠早已變為別具特色的小城。

小城的熱鬧與其他任何小城都不太一樣，它的喧囂是間歇性的，一切作息都是圍繞著學生的作息運行。

它的一天從早晨5點多就開始了，一直到夜晚12點之前學生們上床休息才結束。

當孩子們都忙著上課的時候，在這里陪讀的家長們，才忙著開始各自的生計。不管是做什么，對很多家長來說，只要不影響給孩子服務，隨便干點什么補貼家用就行。

慢慢地，相關的一些服務產業就這樣發展起來了。

毛坦廠地理位置（圖源@網絡）▼

很多人肯定有不少疑惑，高考制度是全國各地都在推行的一種人才選拔制度，為何在毛坦廠就能形成經濟鏈條，帶動整個城鎮的發展？這得從這個神奇的“高考工廠”——毛坦廠中學說起。

毛坦廠中學成立于1939年，是六安市一所鮮為人知的普通鄉鎮高中，直至2001年12月，毛坦廠中學才成功爭創為省級“示范高中”，2004年本科上線率達到90%以上。

至此，它聲名鵲起。數以萬計的外地學生毅然決然來到這里復讀，與其同來的還有開著寶馬車等各種豪車的陪讀家長。

公開信息顯示，2025屆毛坦廠復讀學校的招生規模實現了飛躍，整個年級的學生總數達到了驚人的2萬多人，共計開設了112個班級，平均下來，每個班級的學生人數接近200人。

一般而言，一個班級只有40人左右的學生，這也是全國絕大多數班級的正常容量。這里的班級規模也就足以讓人吃驚了！

2024年秋僅僅在毛坦廠復讀的學生規模，幾乎堪比一所中型大學！

毛坦廠中學2025屆復讀規模創下歷史新高（圖源@網絡）▼

都說環境造就人，到了毛坦廠，空氣里都彌漫著高考的氣息：腳下的路叫做“學府路”，住宿的小區叫做“桃李園”，眾多店名當中數“狀元”二字最搶手，“狀元書店”“狀元超市”“狀元陪讀機構”遍布大街小巷。

毛坦廠中學外等待接孩子的家長（圖片@網絡）▼

這些店鋪當中，就數陪讀機構“業務最全、最貼心”了。當家長不便陪讀時，他們負責學生的一日生活，包括：早上叫醒、做飯、洗衣服、代寫假條等服務，簡直就是“代理父母”。這里的店鋪完全根據學生的作息時間經營，全鎮上下，想考生所想，憂考生所憂。

毛坦廠中學外，晚自習放學的孩子與等待接孩子的家長 （圖片@網絡）▼

每年高考前夕，毛坦廠更是全鎮萬人送考，浩浩蕩蕩的車隊中，打頭的司機必定姓馬或屬馬，這是“馬到成功、一馬當先”的寓意和彩頭……

高考前夕，毛坦廠萬人送考（圖片@網絡）▼

在這里不用擔心自控能力差的孩子逃課去上網或者打臺球，因為在這里明文規定不允許經營網吧、臺球廳等，一有舉報，立馬查處。

毛坦廠鎮憑借其龐大的考生群體與軍事化管理，受到世人關注。這里也孕育出了別具一格的文化及商業模式。比如，臨近高考時，商家們會紛紛推出燒香、祈福等活動，各式各樣的香火與孔明燈成為了熱銷商品，祈福活動蔚為壯觀。

給毛坦廠帶來財富的“財神爺”除了學生就是陪讀家長了。這里的菜貴、肉貴、水貴、電貴、房租更貴。這些外來者把自己積累的財富爭先恐后帶到毛坦廠消費，同時他們也利用空閑時間在毛坦廠鎮的企業里創造財富。

毛坦廠中學按分收費，根據網上流傳的收費表，價格從2500-38000元不等（資料圖片）▼

流動人口的涌入顯著促進了當地三大產業的蓬勃發展，其中尤以第三產業為最。據六安市金安區人民政府網站顯示，2023年毛坦廠鎮所在的金安區農業總產值是84.9億元，而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卻高達278.3億元，顯然，第三產業在經濟發展中處于主導地位。

隨著小鎮經濟的持續繁榮，其吸引力不斷增強，促使許多外出務工的當地人選擇返回家鄉，這一趨勢進一步擴大了當地商品市場的繁榮，為經濟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在商業界流傳一句話：“解決問題就是經商核心”。來毛坦廠中學，圓了無數家庭和孩子的大學夢，也圓了毛坦廠鎮的致富夢。算是皆大歡喜。

然而，這樣的教育模式，反對的聲音從未停止。

有人說這里是“夢工廠”：高考沒考好，就送孩子來復讀。

也有人說這里是“人間地獄”：無論如何不會送孩子來。

毛坦廠中學提倡“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

在外界的人看來，這里的學生們就是一臺臺“刷題機器”。

教育的目的是培養有創新、有思想，全面發展的人才，這里的學生在幼小的年紀背負了強大的精神壓力，考上了有可能“皆大歡喜”；考不上，他們可能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會處于愧疚之中。

同時，我們要看到新高考制度也在不斷的改革，這將進一步壓縮“補習經濟”與“復讀經濟”的生存空間，使得這一領域的發展面臨諸多挑戰；另外，隨著出生率的降低，高考生源的逐年減少，復讀生的數量也將不可避免地出現下滑，未來毛坦廠中學能否繼續維持“亞洲之最”的輝煌是顯而易見的。

顯然，高考經濟就是毛坦廠經濟，高考經濟好了，毛坦廠經濟就好；高考經濟受挫，毛坦廠經濟就會栽跟頭。

面對這樣的局勢，毛坦廠人是否已經嗅到了什么？

高考前夕，毛坦廠送考場景（圖片@網絡）▼

除了高考，毛坦廠還有什么？

毛坦廠該如何思考和規劃自己的未來？

其實毛坦廠的歷史可不一般。

上古時期，這里是司法鼻祖皋陶的封地，西周時期是古六國貴族的封地。

秦末漢初，這里成為九江王英布建都于六安的屬地，元朝末年又成為朱元璋等各路義軍和元朝軍隊的征戰、廝殺之地。

朱元璋馬上得天下，自然分外重視馬政。建都南京后，安徽作為京畿腹地，成為明初推行馬政的重要區域。

據《明太祖實錄》記載，明初牧馬共計37州縣，安徽地區有22州縣，其中就有廬州府六安州。而六安州南部的這片群山丘陵之中的空曠平川，正是養馬適宜之地，于是州官于此設廠飼馬。

在古代漢語中，養馬羊牲畜的棚屋就稱為“廠”。由于此處茅草蒿艾叢生，溪流河灘遍布，便被稱為“茅灘廠”。后來在民間的口口相傳中，“茅灘廠”就不知不覺變成了今天的“毛坦廠”。

這里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淀和豐富的山林資源，它們都為毛坦廠發展農業、商業、旅游業等提供了有利的條件。

首先，來看毛坦廠的歷史文化資源。

毛坦廠明清老街有著300多年的歷史。這里的尚家大院不僅是徽派建筑的代表，也是紅色文化和早年繁榮商埠的見證。

有著百年歷史的集寶堂見證了“文革”特定時期的經濟社會發展史。同樣有著百年建筑歷史的涂公館是原張家店戰役三縱指揮部。除此之外，位于明清老街下街的“十八根柱”也具有百年歷史價值。

如今來到明清老街，人們可以感受作為非遺的茶文化、廬劇、燈歌文化和油紙傘文化。

想象一下，在細雨朦朧的黃昏時分，撐起一把油紙傘，獨自漫步在幽靜的石板小徑上。腳下隱約可見古馬車留下的車轍，不經意間抬頭，便能望見立柱上雕刻的古樸云紋、鳥獸和卷草圖案。

毛坦廠明清老街（圖源@攝圖網）▼

仰望遠方，一排排高聳的馬頭墻映入眼簾，它們形態優雅、風格多樣。有的呈跌落式，有的是折線式，還有的是一字型馬頭墻。

它們靜靜地矗立，與藍天相映成趣，顯得分外潔凈而堅定。它們似乎在翹首期盼，期待你是否能偶遇一位如丁香般清雅的女子。

在這樣的場景下，不禁讓人聯想到詩人卞之琳的詩句：“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當你沉醉于這幅畫面時，你和你手中的油紙傘，以及老街的每一塊磚瓦，都已融入獨特的皖西風情。

然而，除了本地居民和陪讀家長，來老街的游客寥寥無幾。這里仿佛真的變成了詩人戴望舒筆下那條寂寥的小巷，來到這里，似乎很難遇到那個“丁香般的姑娘”。取而代之的卻是步履匆匆的，結著“高考哀怨”的學子們。

這里為何“不香”？答案是：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這里的旅游資源沒有被足夠挖掘。

目前，旅游方面拿得出手的要數東石筍風景區了。作為毛坦廠目前級別最高的旅游景點，這里有“七座古寨八座庵，九大懸巖十大彎”的“江淮小黃山”美稱，近年來，景區建有多座民宿，成為人們避暑、休閑度假的勝地。

憑借開發東石筍風景區的經驗，打造明清老街將變得輕而易舉。

毛坦廠千層酥餃有兩百多年的歷史，酥餃的原料有面皮、黑芝麻和酥油。餃子包好后，用油炸至金黃酥脆。（圖源@六安市金安區政府官網）▼

這里的歷史資源和自然資源除了吸引游客以外，還可以開展以學生為主體的研學活動。讓祖國的下一代除了在書本里學到知識，更能通過自己的雙眼看一看，用自己的雙手摸一摸，調動各個感官、親自去感受和學習我國寶貴的紅色文化和傳統文化。

除了歷史價值，這個隱藏在大別山深處的小城，還有著豐富的山林資源。

這里的氣候和土壤條件非常適宜種植茶葉。傳說茶是“發乎于神農，聞于魯周公，興于唐而盛于宋”，最初是作為藥用的。“外科圣手”華佗在《食論》中寫道：“苦茶久食益意思”，“藥王”孫思邈編著的《千金要方》中稱茶“令人有力，悅志”。長期以來，茶被視為多種功能的中藥。

東石筍傳統手工工藝炒茶（圖源@六安市金安區政府官網）▼

而中醫文化的盛行，必將潛移默化帶動茶文化的發展。毛坦廠可大力推廣種植茶樹，不但可以增加農業收入，茶葉的銷售也會帶來商業的發展。同時，也可將茶打造為毛坦廠的第二張名片。

毛坦廠擁有豐富的資源，亟需構建一個合理的產業結構。若干年后，當高考經濟不再是毛坦廠發展的主要動力時，一個均衡的產業布局將成為毛坦廠人民真正的“定心丸”。

當你感到真正迷茫的時候，才是崛起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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