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虎繪聲繪色的講述，又把大家帶回了突襲青龍寨的那個夜晚——

青龍山下，趕尸幫越來越近。黑衣夜行人忽然深吸一口氣，把嘴一張：阿嚏！聲音響亮而干脆！在寂靜恐怖的夜色中，聲若驚雷。

山路旁的張虎一驚。掠了一眼周圍黑漆漆的樹林，眼睛又迅速盯住了眼前的趕尸幫。

正在肆無忌憚快步行進著的趕尸幫驟然停止了前進。引魂師傅那雙寬大的黑色趕尸法衣的袍袖似乎習慣地猛然一抖，串鈴卻“嘩啦”一聲摔在了地上。

趕尸師傅疾速地向著噴嚏響起的地方瞥了一眼，口中忽然咪咪嘛嘛地大聲念起了誰也聽不懂的簡短咒語。他的左手中的白紙燈籠轉著圈子默默地向四周照去，縮在袍袖內的右手好像握著什么東西，挑著寬大的袍袖緊隨著左手的燈籠移動著，好像太極手法。那雙牛眼一樣的大眼睛在燈光下骨碌碌地轉著，像是停止跑動的豺狼忽然發現了什么可疑現象，抬起頭來伸著鼻子在向四周嗅聞一樣。

他身后的兩具僵尸也嘎然停下了腳步，但是卻斜對個兒站了個背對背，那僵硬的兩臂仿佛也在急速地抖動了一下，接著輕輕地轉動著腦袋，隨著燈光向四野窺視。

隱蔽在密林中的黑衣夜行人看著趕尸幫驚慌失措的動作，快樂地笑了……

張虎回憶起那晚上的遭遇，遺憾地搖搖頭說：同志們，這黑衣人就是青龍寨的啞女明珠。可惜呀，我們當時沒有理解她的一片好心！

三班長插言道：我當時從她身影判斷：此人是女人，但絕非等閑之輩！

二班長笑道：三班長，你是不是想借機顯擺一下你的武功比別人高呀？哪天，你用你的本門絕招‘形意拳’，對一下老牤子的‘少林拳’。看到底誰輸誰贏？

戰士們一陣叫好起哄聲，跟著一片熱烈的鼓掌聲。

哄笑過后張虎又開始了講述：當偵察排占領了青龍寨后，啞女故意發動了蟒蛇陣。因為啞女在我們傍晚樹林中遇到趕尸幫時，就認出了我就是她的那個義兄張虎，但迫于無奈不能相認，才發弩箭留柬報警。

戰士們早就聽說過排長的這段奇遇，于是，靜靜地聽著。

張虎動情地說道：同志們，在這里我需要說明，啞女就是在1949年秋季湘西沅陵城偵察活動中救了我，又替我到剿匪指揮部送‘國民黨湘西布防圖’，一四〇首長特批他入伍的那位義弟——‘野鳥’明珠。

戰士們驚詫起來：“原來是她！”“怪不得他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返回青龍寨呢！”

趙越更加注意傾聽起來。

張虎接著說：啞女那晚上的目的，就是想用‘蟒蛇陣’逼走偵察排，好讓我們偵察排去追趕竹葉青。當然她不能給我們公開提供線索，也不能公開說明原因。她所以執意那么做，一是害怕違背了她的做人原則，更重要的是她發現了竹葉青的情報副官‘穿山甲’已經成了我們偵察排的成員。他懷疑偵察排中除了‘穿山甲’外，可能還有竹葉青的臥底！

趙越摸摸自己在青龍寨啞女家被蟒蛇勒過的脖子，愧疚地嘆息道：原來如此呀！我倒是錯怪她了。

戰士們吃驚地議論著，互相審視起來。不知究竟誰是“穿山甲”，誰是竹葉青的“臥底”？

張虎故意給大家留下一個懸念，繼續說：那晚上，啞女故意把弓弩掛在正廳里，期望引起我的重視。她在青龍寨自家大院里故意‘打噴嚏’，也是期望引起我們對她夜晚密林報警信號的注意。

值得說明的是，啞女那時已經發現了‘穿山甲’對副排長的特殊好感。

趙越愧悔地說道：嗨！我他媽的是有些渾哪！

張虎說：為了防備我們內亂，啞女故意以關水車為名，把我引導到寨外的水車磨坊，用‘僵尸橫行，小心中蠱！’的暗語警告我。可惜！我當時并沒有理解她暗喻‘僵尸’和‘中蠱’的意思。

趙越羞愧得雙掌一擊，“嗨”了一聲。

張虎說：后來，穿山甲給我們下了瘋人草的毒，妄圖以偵察排‘集體中蠱’來蠱惑人心，達到消除我們的戰斗力的目的，并想把我們的懷疑目標引導到啞女身上，以達到保護他自己的目的。

小劉：這個他媽的穿山甲太惡毒了！他是誰？老子現在就想稱量稱量他！

小肇也義憤填膺：對！排長快說，穿山甲是誰吧！

張虎說：同志們，當時穿山甲沒想到又是啞女挺身而出，說明我們是中了瘋人草毒而非中蠱的事實，冒險出手解救了我們，粉碎了穿山甲恐嚇我們集體中蠱的陰謀。最后，又再一次地冒險留詩提醒我們：蠱惑身邊生，災禍天上降。蕭墻邪風起，大軍長提防！并把她父親給她留下的解蠱術秘方贈給了我們偵察排。

趙越越聽心情越沉重，越聽越羞愧。那張粗糙的黑臉兒，像喝上了二斤關東老燒刀子烈酒一樣紅得發紫。

二班長央求道：排長，俺們肚子的墨水都不多，你快把那啞女——就是那位明珠義士的詩，給俺們解釋一下是什么意思吧！

張虎說：好！第一句和第二句——蠱惑身邊生，災禍天上降。是說，蠱毒是在身邊生長的。她提醒我們，穿山甲這顆蠱毒種子已經在我們身邊生長了，那么，災禍還不會從天而降嗎？我們中的瘋人草毒就是個例證。第三句和第四句——蕭墻邪風起，大軍長提防。

蕭墻，就是咱們院子里的影壁墻，比喻自家院子里已經刮起了邪風，你們應該經常提防呀！實際上就是指的穿山甲已經在我們身邊，取得了我們的信任，我們內部要出危險了！

趙越聽到此處，自責得有些無地自容了。他常常懊悔自己的魯莽，但是，從來沒有像這次懊悔得這么嚴重。

三班長問道：排長，你是不是看了啞女留的這首詩，才開始懷疑向導老周是‘穿山甲’啦？

張虎：嗨！應該說是啞女的提醒，引起了我對‘穿山甲’的格外警惕。好！我們接著說啞女——

大家立刻安靜下來。

張虎說道：當竹葉青第二次在啞女的情報誘使下，匆匆趕回青龍寨時，啞女又用‘篦虱計’逼迫竹葉青快速逃離了青龍寨。

老牤牛問道：排長，什么是‘篦虱計’呀？

二班長譏笑道：真是個傻牛！就是用竹篦子，在頭上刮虱子的計策。

老牤牛拍拍腦袋：噢！那就是咱們剿匪部隊是竹篦子，他竹葉青是藏在頭發里的虱子啦，咱部隊往前這么一梳，就把竹葉青這只又大又毒的虱子給梳出來了？

三班長：算你牤子的牛腦袋終于開竅了！

張虎接著說道：竹葉青在啞女的敦促下，迎著解放軍清剿的方向逆向逃遁后，一四〇首長立即派了幾名擅長群眾工作的婦女干部上了青龍寨。

因為恰巧當時指揮部在審訊竹葉青被俘虜了的匪伙山貓時，他供出了竹葉青的幾個秘密……

張虎說：山貓爆出的第一個竹葉青的秘密是——竹葉青就是啞女明珠母親的大仇人——吉首苗人土司的公子龍云。

第二個秘密是，當年竹葉青為了謀殺啞女的父親阿山，使用了一條連環計，首先在駝子嶺混入了阿山的青龍寨馬幫，又在半夜時分的桑門溝破廟中，用‘迷藥計’血洗了阿山的土家族馬幫，然后讓他的桿子化裝成青龍寨馬幫，成功的吞并了‘湘西虎的土匪桿子’。最后，又誣指這個‘桿子’匪首的腦袋是啞女的殺父仇敵的頭顱，從而騙取了啞女的信任。

老牤牛嘆道：這個竹葉青，夠他媽的狡猾，夠他媽的狠毒的了！

張虎說：群眾工作組押解著山貓上了青龍崖后，啞女立刻認出了山貓。

工作組剛到青龍寨時，啞女對這個匪兵嘍啰山貓的話并沒有輕易相信。

但是等這個土匪講出了自己是吉首苗人龍云的自小跟隨，講出了龍云當年如何強搶啞女的母親芙蓉并逼迫成婚，以及竹葉青后來如何設計謀害阿山的所有的細節，并拿出了他占為己有的啞女父親的遺物——那塊貼身佩帶的‘緬玉白馬護身符’后，淳樸的啞女才被驚醒……

戰士們聽到此處時，方才長出了一口氣。

張虎繼續說：山貓還告訴啞女：竹葉青的左臉上的半只左耳朵，是在桑門溝暗算阿山頭領時，被阿山頭領一刀削掉的。當時山貓正在竹葉青的身邊。

而竹葉青后來卻對啞女撒了個彌天大謊，說他那半只殘耳是為阿山和他的馬幫族人報仇時被‘湘西虎’削掉的！并時時以這半只殘耳要挾啞女，提醒她不要忘恩負義！所以青龍寨的啞女才從心理上受制于他。

三班長評價道：這個竹葉青，真是處心積慮，狡猾異常呀！

張虎說：到這時候，啞女才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她悔恨自己愚蠢得認敵為友、引狼入室甚至為虎作倀。她矛盾，她委屈，她窩囊，她愧疚，她痛悔呀！她剛烈得幾乎不能原諒自己，就當著工作組的面兒，抽出腰刀咔嚓一聲剁掉了自己的一節小手指。并發誓，一定要協助大軍捉到殺父仇敵竹葉青。

二班長聽到此處，情不自禁地一拍大腿，大聲贊道：好一個明辨是非的烈女！

張虎說：此后，啞女依然利用山鴿子為竹葉青提供假情報，接著將竹葉青的真實活動身份及時提供給了一四〇首長。于是，我們偵察排才可能掌握了竹葉青的最確切的情報……

大家聽完后，劈劈啪啪熱烈地鼓起了掌。（未完待續，敬請續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