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國債務困局的政治經濟學密碼:政府杠桿的鐘擺運動
特朗普政府貿然掀起關稅戰,其深層動因中,隱藏著美式民主制度下債務平衡的復雜政治算術。32.7 萬億美元的聯邦政府債務(2024 年 Q3 數據)高懸于國會山穹頂,宛如達摩克利斯之劍,時刻威脅著美國經濟的穩定。在這樣的背景下,借貿易保護主義重構全球價值分配體系,可謂債務危機倒逼出的制度性應激反應。
撥開債務絕對值的重重迷霧,一幅債務 / GDP 比率的鐘擺圖譜清晰呈現。
2008 年金融危機前,美國政府債務占 GDP 的比例維持在 60% 左右,這一數值可視為彼時的基線水平。隨后的金融危機海嘯襲來,奧巴馬政府應之以超大規模 “大政府” 政策,如同強力推手,促使該比例在 2012 年急劇飆升至 102%,近乎達到戰時水平。
2020 年,新冠疫情的沖擊讓美國經濟陷入寒冬,“直升機撒錢” 式的大規模財政刺激政策,將政府債務占比瞬間推高至 135%,創下歷史峰值。然而,隨著疫情沖擊減弱、美國防疫政策調整,僅用 3年時間,便實現了 25 個百分點的大幅回落。這種在危機時刻果斷擴張債務、復蘇階段有序修正杠桿的周期性調節模式,彰顯了成熟經濟體在債務治理方面的強大彈性機制。政府部門 103% 的債務率雖高于馬斯特里赫特條約警戒線,但對比 1946 年 211% 的二戰遺留債務,不過是制度彈性區間內的正常波動。
民主制度下的債務鐘擺,擺幅里藏著選民短視與國家長遠的永恒博弈 ,而當下關稅壁壘的筑起,不外乎用當下的貿易摩擦為過去的財政赤字買單。
拆解美國經濟的債務 DNA,會發現非政府部門卻上演了一場靜悄悄的去杠桿革命:居民部門債務率從 2007 年峰值 98% 降至 2024 年 72%,信用卡逾期率維持在 3.2% 的歷史低位;企業部門債務率在 75% 區間震蕩,遠低于 2021年 87%的高位—— 當硅谷初創企業的股權融資占比連續 5 年超過債權融資,當底特律汽車巨頭通過資產證券化剝離 120 億美元不良債務,美國經濟的微觀細胞正在完成債務代謝的基因突變。
二、中國債務結構的系統性挑戰:三重失衡的制度性積弊
轉觀東方,一幅完全不同的債務病理切片呈現眼前:企業部門 142% 的債務率(2024 年 Q3),像一條盤踞在經濟主動脈的巨型血栓 ——2015 年 "供給側改革" 試圖將其從 156% 的危險值壓降,卻因國企預算軟約束導致的 "僵尸體循環",在 2023 年反彈至 145%。鋼鐵行業資產負債率 68% 背后,是 3 億噸 "地條鋼" 產能的隱性債務;煤化工行業 EBIT 利息保障倍數降至 1.2 倍,意味著經營利潤僅夠覆蓋 1/5 的債務成本。這種 "政府請客、企業買單" 的發展模式,造就了全球最臃腫的企業資產負債表 —— 中國企業債務規模是美國同行的 1.8 倍,而 ROIC(資本回報率)卻低 4 個百分點。
當國有企業成為債務蓄水池,每一筆新增貸款都是對市場定價機制的一次凌遲,最終會在資產負債表上形成制度性潰瘍。
政府部門債務率從 2002 年 25% 到 2024 年 89% 的躍遷軌跡,刻寫著 "財政金融化" 的激進實驗:地方政府融資平臺債務 49 萬億元,其中 23% 投向內部收益率低于 3% 的公益性項目;專項債余額 25 萬億元,卻有 18% 面臨到期償付時的 "借新還舊" 循環。最嚴峻的警示來自債務增速 ——2015-2024 年,政府債務年均增長 12%,遠超 6.5% 的 GDP 名義增速,這種 "債務 - 增長" 的背離度,正在突破財政可持續性的歐拉臨界點。
居民部門的債務困境更具悲劇性:62% 的債務率(2024 年)看似低于美國的 72%,但分母端的 "可支配收入 / GDP" 指標僅為 43%(美國 68%),意味著中國家庭用以償還房貸車貸的負擔在可支配收入占比遠超美國 —— 深圳某剛需樓盤的 "斷供潮" 中,斷供者平均月供收入比達 82%,折射出債務鏈條的脆弱性。居民部門在 2020 年二季度債務占比觸及 60% 后停滯不前,反映出中國房地產市場的突然崩潰對居民杠桿決策的巨大影響。當 90 后負債率突破 185%,當新生兒數量隨房貸利率同步下降,居民部門正在經歷和平時期最劇烈的資產負債表衰退。
三、文明轉型視角下的債務辯證法:兩種治理范式的分野
中美債務結構的差異,本質是兩種增長范式的制度性鏡像:美國的 "政府加杠桿 - 市場去杠桿",是金融資本主義在危機中的自我修復;中國的 "企業加杠桿 - 政府接杠桿",暴露出投資驅動模式的路徑依賴。當美聯儲通過 QT(量化緊縮)每月收縮 950 億美元資產負債表,當中國央行仍在通過 PSL(抵押補充貸款)向政策性金融注入流動性,兩種貨幣政策的分岔路,正考驗著不同制度的債務消化能力。
債務危機從來不是數字游戲,而是文明形態的壓力測試 —— 能在杠桿震蕩中保持制度彈性的體系,終將在代謝陣痛后孕育新的增長基因。
站在歷史的長鏡頭前,美國的債務治理展現出 "創造性破壞" 的資本主義本質:每一次政府債務擴張,都伴隨著民間部門的資產負債表出清,硅谷的破產潮與華爾街的杠桿收縮,共同完成著生產要素的再配置。而中國面臨的挑戰,是如何在不引發系統性風險的前提下,完成從 "債務驅動" 到 "效率驅動" 的驚險一躍 —— 這需要打破國企債務的剛性兌付,建立地方政府的破產制度,重構居民部門的財富預期。當深圳試點 "債務重組條例" 允許個人破產,當北京啟動國企資產證券化三年計劃,這些制度性切口正在切開債務膿腫,讓新鮮的市場血液注入經濟肌體。
四、結語:在債務的廢墟上重建
中美債務問題的本質,是兩種現代性方案在資本積累階段的不同困境。美國的挑戰是民主制度下的財政紀律松弛,中國的考驗是轉型經濟中的制度套利慣性。但歷史終將證明:那些能夠直面債務真相的文明,終將在資產負債表的重構中獲得新生 —— 就像 19 世紀的英國在國債危機后建立金本位,就像二戰后的美國在債務膨脹中開創美元體系,今天的中美兩國,正站在各自的債務懸崖邊,進行著制度進化能力的終極考試。
這場考試沒有標準答案,但有一條鐵律顛撲不破:當債務擴張不再服務于生產性資本積累,當杠桿游戲異化為財富再分配的零和博弈,無論多么龐大的經濟體,都將陷入 "債務 - 通縮" 的死亡螺旋。唯有讓每一筆債務都附著在真實的資產收益率上,讓每一次信用擴張都校準市場的風險定價機制,才能在債務的廢墟上,重建起可持續發展的經濟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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