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死前,對賈寶玉說:“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雖生的比別人略好些,并沒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樣,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個狐貍·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擔(dān)了虛名,而且臨死,不是我說一句后悔的話,早知如此,我當(dāng)日也另有個道理。不料癡心傻意,只說大家橫豎是在一處。不想平空里生出這一節(jié)話來,有冤無處訴。”晴雯認(rèn)為她死于兩點:
一、王夫人的“莫須有”罪名,冤枉她勾引賈寶玉;
二、麝月等人在背后詆毀和排擠。
晴雯認(rèn)識她被攆走的兩點并不錯,也是她的判詞所讖。要說她因此被攆走,屬實是冤枉。但其實晴雯并不知道王夫人攆走她的真正原因,也就不能體會“父母”之心的復(fù)雜。更不知道王夫人加諸于她的“狐媚”罪名,只是借口而已。而她被攆,并不十分冤枉。
當(dāng)初繡春囊出現(xiàn)后,王善保家的便在王夫人跟前兒趁機告倒了晴雯,說她像個“狐貍·精”勾引賈寶玉。這就說明晴雯平時的人緣不好。但人緣不好,未必是當(dāng)事人的錯。不能說被霸凌者也要想一想自己為什么被霸凌。
晴雯的問題不是“情商”不高,不會做人,而是她像林黛玉一樣,嫉惡如仇,不與人同流合污。這才是她不容于人的原因。天下烏鴉一般黑,憑什么就你是白?
所以,晴雯的原罪在于她太“潔”,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這就叫“風(fēng)流靈巧遭人怨”。
就像王善保家的,明明是個討厭的糟老婆子,別人都虛與委蛇,晴雯不假辭色,難道有錯么!襲人、麝月以色侍人,晴雯看不起有錯么?墜兒偷東西,丟了怡紅院的臉,晴雯作為小丫頭的“老師”,懲罰她,將之?dāng)f走有錯么?哪個小丫頭不是被打罵教訓(xùn)成長的?
如果這些都算晴雯沒有“情商”,不會做人,討厭的道理,只能說“你”的三觀有問題。
但這樣的晴雯就沒有錯么?肯定也不是。她最被王夫人不容的,既不是以上這些行為,也不是她真的長太好,放在賈寶玉身邊讓王夫人不放心。畢竟襲人等丫頭們與賈寶玉的事,王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而以賈家的規(guī)矩來說,賈寶玉年紀(jì)大了,和丫頭們發(fā)生關(guān)系,是被默許的。晴雯真要與賈寶玉發(fā)生什么,王夫人并不會管。
但“狐媚”并不一定表示男女之事,而是妹喜、妲己、褒姒這種改變性情作風(fēng)的不良人。王夫人恨晴雯的就是這一點。
她不怕賈寶玉和襲人這些丫頭發(fā)生關(guān)系,卻怕被晴雯這種不安分的丫頭拐帶壞了人品和做派。所以,曹雪芹在抄檢大觀園之前,寫了一件賈母查賭的事,算是抄檢大觀園的預(yù)演。而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晴雯。
當(dāng)日因為趙姨娘與賈政的話,被隔墻有耳聽到,隨后小鵲就跑去怡紅院報信,讓賈寶玉小心第二天賈政查書。一時間怡紅院鬧得雞飛狗跳。
不想當(dāng)晚有人從怡紅院的墻上跳了下來,應(yīng)該就是出去賭博的人,發(fā)現(xiàn)賈寶玉沒睡,點燈熬油的學(xué)習(xí),擔(dān)心被查出缺崗而臨時返回來。
原本這也沒事,可晴雯靈機一動,便借題發(fā)揮,非要說有賊,嚇壞了賈寶玉,讓他裝病逃學(xué)。結(jié)果這事就鬧大了,賈母插手后查賭,抓住了一批聚賭的人。盡管賈政可能并沒有要查賈寶玉學(xué)的意圖,但他卻也算以此逃學(xué)。
王夫人在怡紅院早有眼線,晴雯讓賈寶玉“裝病逃學(xué)”之事,肯定也被王夫人知曉。試問哪個父母會允許晴雯如此教唆兒子不學(xué)好?而這才是王夫人不惜得罪賈母,也要攆走晴雯的原因。
晴雯被冠以“狐媚”罪名被攆走,其實也并不冤枉。只是她的“狐媚”不是男女之私,而是人品之憂。這就像是《釵頭鳳》中陸游母親不容兒媳婦唐琬是一個道理,誰讓她兒子不學(xué)好,她就針對誰。
而晴為黛影,晴雯被攆走,也就還原出林黛玉被王夫人不喜歡的真正原因。王夫人需要有人像她一樣,勸賈寶玉“學(xué)好”,晴雯林黛玉逆向而行,就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當(dāng)然,王夫人至死也沒明白的道理是,賈寶玉就不是那個材料,趕鴨子上架根本就是無用功。自己兒子什么樣都不知道,也就難怪王夫人最終一無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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