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在呼吸,釉色正褪去最后一抹天青。苔痕爬上陶甕的腰肢時,我總想起莊子說天地有大美卻緘默如謎——萬物都在靜候一雙懂得凝視的眼睛。
養心需留白,非無事可做,而是擇一瓣月光養在陶甕里。蘇子瞻在行香子裡擺弄一張琴、一壺酒,醉眼看云溪相逐。這般閑情是松煙在宣紙上暈開的姿態,是隔夜茶湯在汝窯盞底結的冰紋。林語堂說的閑適哲學,原是把靈魂養作青瓷開片的藝術。
閑情是賦予心靈留白的智睿。于步履匆遽之日,守護一方雅逸之舍,秉持一念余情,使腳步趨緩,令目光趨暖。如此一來,方可于有限之時光中,活出詩意般的絢爛輝煌,讓靈魂于閑逸情趣之滋養里,永遠澄澈如鏡,熠熠閃耀。祈愿我們皆能于忙碌之罅隙,覓得屬于自身之“閑”,令心靈于歲月之中安然滋長。
我們都在時間的長河里打撈自己。地鐵隧道刮來的風卷走指縫間的桂花香,玻璃帷幕在子夜仍睜著無數眼睛。可敦煌畫工在幽窟里描摹飛天衣袂時,指尖沾著的辰砂分明比星辰更亮。莫高窟的月光記得,所有執著都需留一隙閑窗,好讓般若穿透千年煙塵。
春櫻飄墜的弧線藏著微積分算不盡的優雅,冬雪落在硯臺便成了墨的知己。焦慮的鹽粒在十五分鐘里沉淀——給菖蒲添一瓢山泉,或數新竹第七節骨節抽長的聲音。茶煙升騰時,檐角鐵馬正與穿堂風私語某個湮滅的朝代。
朱光潛在《談美》中言:“要洞悉事物本身之美,須自實用世界脫身。” 當我們以“無用之心”審視生活,手折山花而不究花期,靜聽雨聲而不憂路滑,便會察覺萬物皆蘊詩意。王維筆下“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的境界,正是以閑靜之氣滌除繁囂,使生命于明暗交織的時光中,始終維持對美好的敏銳感知:朝聞落花可曉時序,暮攬月色能悟圓缺,縱遇萬物黯淡,心中亦有燈火長明。這種“閑”,不單是個人心靈的滋養,更是抵御浮躁時代的精神力量,令我們于快與慢的平衡間,守護內心這一方凈土。
閑情也是給歲月打的水漂,瓦片在河面點出的漣漪終將歸于沉寂,但飛掠的剎那曾與月光共振。當城市在凌晨兩點的冷光里翻涌,愿我們都在各自的晨昏里,與閑情相認,讓靈魂在素光陰里舒展成一片青苔,安靜地,把所有的光都濾成琥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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