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志強,95年大學畢業時22歲,在我們縣城混了兩年后,還沒混出個名堂來。
我就準備回鄉下創業。
那是1997年的春天,我背著褪色的牛仔包,拎著一箱子書和衣物,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柳樹下。
遠處幾個放牛的孩子好奇地打量著我,他們光著腳丫,褲腿上沾滿了泥點子。
"看,那就是老林家的大學生,聽說在城里混不下去回來了。"我聽見背后有人嘀咕。
我假裝沒聽見,拍了拍襯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這件淺藍色條紋襯衣是我在省城百貨大樓買的,花了我半個月的生活費,現在成了我身上唯一還像城里人的東西。
"志強!"父親老遠就喊,他穿著洗得發白的勞動布衣服,腳上是沾滿泥巴的解放鞋,"咋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鎮上接你。"
我笑了笑:"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父親接過我手里的箱子,掂了掂:"全是書?"
"嗯,還有我記的筆記。"我有些自豪,"我打算回來搞生態養殖,城里現在可流行綠色食品了。"
父親皺了皺眉,沒說話。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村里人祖祖輩輩種地,哪有搞什么"生態養殖"的。
我們沿著土路往家走,路邊是剛插完秧的水田,綠油油的秧苗在微風里輕輕搖晃。
遠處山坡上,李家的黃牛悠閑地吃著草。這景象我在城里做夢都想。
快到家時,迎面走來一個穿碎花連衣裙的姑娘,扎著高高的馬尾辮,皮膚白里透紅,眼睛又大又亮。
她挎著竹籃子,里面裝著剛摘的青菜。
"秀英,摘菜呢?"父親打招呼。
"嗯,林叔好。"姑娘應了一聲,眼睛卻瞟向我,上下打量一番,撇了撇嘴。
等她走遠,我問父親:"這是誰家的閨女?以前沒見過。"
"李家的秀英啊,你忘了?小時候老跟在你屁股后面跑的那個丫頭。現在可是咱們村的村花,提親的人都踏破門檻了。"父親笑著說,"人家現在在鎮上的農技站上班,有文化著呢。"
我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秀英也回頭看我,四目相對,她立刻扭過頭去,馬尾辮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我心里嘀咕:這姑娘怎么一副看我不順眼的樣子?
回家第三天,村里開大會,村長讓我講講回鄉創業的打算。
我穿上最體面的衣服——那件藍條紋襯衣和一條深色西褲,還特意擦了擦皮鞋。
村委會院子里坐滿了人,我站在前面,清了清嗓子:"各位叔伯嬸子,我這次回來是想搞生態養殖。就是不用化肥農藥,養出來的魚和種出來的菜更健康,城里人愿意出高價買......"
我正說得起勁,突然聽見一聲冷笑。循聲望去,是李秀英,她坐在婦女堆里,一臉不屑。
"秀英同志有什么意見嗎?"我強壓著火氣問。
她站起來,一點不怯場:"林大才子,你說的這些在書本上看看還行。你知道咱們村的水質適合養什么魚嗎?知道夏天高溫魚容易得什么病嗎?知道運輸活魚到城里要多少成本嗎?"
院子里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我。我臉上火辣辣的,這些細節我確實沒完全搞清楚。
"我會做詳細調研的。"我硬著頭皮說。
"調研?"秀英嗤笑一聲,"等你調研完了,魚都死光了。"說完就坐下了,留下我站在那兒像個傻子。
散會后,我憋著一肚子氣往家走,聽見背后有人喊我。回頭一看,是秀英。
"喂,那誰。"她走過來,手里玩著一根狗尾巴草,"我不是故意讓你難堪,只是不想看你把家里的錢都糟蹋了。"
我冷笑:"謝謝關心。不過我在農大學了四年,還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書本和實際是兩碼事。"她歪著頭看我,"你知道咱們村東頭老王家去年養魚賠了多少嗎?"
我語塞。
她得意地笑了,露出兩個小酒窩:"所以說,大學生同志,農村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
說完轉身走了,裙擺隨風輕輕擺動。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氣得牙癢癢。
接下來的日子,我忙著選址、挖魚塘、聯系魚苗。
父親把家里攢的五千塊錢都給了我,這在當時可是筆巨款。
我每天早出晚歸,曬得黑不溜秋,手上磨出了繭子。
有一天,我在魚塘邊測量水深,聽見田埂上有人說話。
"看他那認真勁兒,還真像那么回事。"是秀英的聲音。
"你別老笑話人家,"另一個女聲說,"我看志強哥挺能吃苦的,不像別的讀書人那么嬌氣。"
"哼,裝模作樣罷了。"秀英說,"等魚死了他就知道了。"
我氣得直起身,正好看見她們走遠的背影。
那天秀英穿著天藍色的確良襯衫,扎著馬尾辮,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魚塘建好后,我又在邊上圈了塊地養雞。
我想搞立體養殖,雞糞可以肥水養魚(需要處理才能養魚,通常采用發酵的方式,將雞糞收集起來,加入適量的發酵劑,堆積在通風良好的地方進行發酵。一般發酵7—10天,當雞糞顏色變黑、無臭味且有松散的感覺時,發酵完成,可少量分批次投入魚池),塘泥又能肥地種菜。
這想法在城里很先進,但在村里卻成了笑話。
"志強啊,"隔壁王嬸來串門時說,"你這一套套的,別把家底折騰光了。好好找個工作,或者去考個干部多好。"
我笑笑不說話。其實我心里也沒底,但開弓沒有回頭箭。
六月份,魚苗到了。
我忙得腳不沾地,天天守在魚塘邊,生怕出什么問題。
有一天中午,我正在喂魚,聽見身后有腳步聲。
"喂,城里人。"是秀英。她今天穿了件粉紅色的短袖,襯得皮膚更白了。
我沒好氣地問:"有何貴干?又來笑話我?"
她撇撇嘴:"誰稀罕笑話你。我是來告訴你,這幾天要下大雨,你最好把魚塘的排水口清一清。"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要下雨?"
"看云啊,"她指指天空,"還有蜻蜓飛得這么低。這些你書上沒寫吧?"
我抬頭看看天,確實云層很厚。
但我嘴硬:"天氣預報沒說有雨。"
"愛信不信。"她轉身就走,"等魚跑了別哭鼻子。"
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去清理了排水口。
果然,當天晚上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我披著雨衣守在魚塘邊,看著水位一點點上漲,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排水口暢通,魚塘才沒決堤。
第二天雨停了,秀英路過魚塘,我主動叫住她:"昨天謝謝你提醒。"
她裝作沒聽見,徑直走了。但我看見她嘴角微微上揚。
七月份,我的第一批蔬菜可以上市了。
我聯系了城里的同學,他幫我找了個機關食堂,愿意高價收購綠色蔬菜。
我興沖沖地摘了一筐黃瓜、西紅柿,準備第二天運到城里。
傍晚,我正在院子里裝箱,秀英突然來了。
她站在院門口,不進來也不說話。
"有事?"我問。
她猶豫了一下:"我聽說你要把菜賣到城里?"
"嗯,怎么了?"
"你............要不要我幫忙?"她聲音很小,"我認識鎮上的人,他們有專門運蔬菜的貨車。"
我驚訝地看著她:"為什么幫我?"
她臉紅了:"誰要幫你!我是怕你把菜運壞了,丟咱們村的臉!"說完就要走。
我趕緊說:"那太好了,正愁運輸問題呢。"
第二天,秀英果然帶了一輛小貨車來。裝車時,她動作麻利,比我還在行。
"你挺熟練啊。"我說。
"那當然,"她得意地說,"我在農技站經常下鄉指導,這些基本常識還是有的。"
車開動前,她突然遞給我一個飯盒:"路上吃的,別餓著肚子談生意。"
我打開一看,是幾個蔥花餅和兩個煮雞蛋,還熱乎著。
我心里一暖,抬頭想道謝,她已經走遠了。
第一次送貨很順利,食堂主任嘗了西紅柿后贊不絕口,當場簽了長期合同。
回來時,我特意在鎮上買了條絲巾,想送給秀英表示感謝。
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我看見秀英在我家院門口徘徊。
"你怎么在這兒?"我問。
她看見我,明顯松了口氣:"這么晚才回來,我還以為......"話沒說完,看見我手里的絲巾盒子,眼睛一亮,"這是什么?"
"給你的謝禮。"我遞給她,"今天多虧你幫忙。"
她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臉頓時沉了下來:"誰要你的東西!"把盒子塞回我手里,扭頭就走。
我莫名其妙:"怎么了?不喜歡這個顏色?"
她停下腳步,轉身瞪著我:"林志強,你把我當什么人了?幫點小忙就要收禮?我在你眼里就這么勢利?"
我這才明白自己弄巧成拙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省省吧,城里人。"她冷笑一聲,"留著你的東西討好城里姑娘吧。"說完快步走了,消失在夜色中。
我站在原地,懊惱地拍了下腦門。這姑娘怎么這么難相處?
八月份,我的養殖場初具規模。
魚長得不錯,雞也開始下蛋。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漸漸從懷疑變成了好奇,有人甚至開始打聽能不能來幫忙干活。
一天中午,我正在魚塘邊喂魚,我爸急匆匆跑來:"志強,快去看看,有不少雞出問題了!"
我趕緊跑回養雞場,看見十幾只雞蔫頭耷腦的,有的甚至口吐白沫。
我慌了神,這癥狀我從沒見過。
"是不是中毒了?"我爸問。
我正不知所措,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讓開,我看看。"
是秀英,她不知什么時候來了,蹲下身仔細檢查病雞,又看了看飼料槽。
"飼料發霉了,"她果斷地說,"快把剩下的飼料都清理掉,給雞喂點綠豆湯解毒。"
我半信半疑:"你確定?"
"我在農技站培訓過禽病防治,"她瞪我一眼,"不信拉倒。"
我趕緊照她說的做。
忙活了一下午,病雞的情況果然好轉了。
傍晚,我精疲力盡地坐在院子里,秀英遞給我一杯水。
"謝謝,"我由衷地說,"今天要不是你,損失就大了。"
她坐在我旁邊,難得地沒有諷刺我:"其實......你的項目挺好的。就是太理想化了,農村做事得考慮實際情況。"
我點點頭:"你說得對。我以前太自以為是了。"
月光下,她的側臉格外柔和。
我突然發現,這個總愛跟我作對的姑娘,其實長得挺好看的。
"看什么看!"她發現我在看她,立刻兇巴巴地說。
我笑了:"看你好看唄。"
"油嘴滑舌!"她站起來就要走,但我分明看見她耳朵紅了。
從那天起,秀英對我的態度微妙地變了。
她不再公開嘲笑我,反而經常"順路"經過我的養殖場,看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九月份,我的魚可以上市了。
但就在這時,一個意外發生了。
那天夜里又下起了暴雨,比六月份那次還大。
我被雷聲驚醒,想起魚塘的排水口可能又被雜物堵住了,趕緊披上雨衣沖出門。
雨大得睜不開眼,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魚塘邊,發現水位已經快漫過堤岸了。
我跳進水里,摸索著清理排水口的雜物。水又急又冷,我幾次差點被沖倒。
就在我筋疲力盡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一束光晃過來,我看見秀英帶著幾個村民跑來,她穿著雨衣,褲腿卷到膝蓋,手里拿著鐵鍬。
"你怎么來了?"我驚訝地問。
"廢話!"她一邊指揮村民加固堤岸,一邊沖我喊,"這么大的雨,就知道你一個人搞不定!"
我們一起奮戰到天亮,終于保住了魚塘。
當太陽出來時,所有人都成了泥人,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氣。
秀英的頭發全濕了,貼在臉上,衣服上全是泥漿。但在我眼里,她從沒這么美過。
"謝謝。"我真誠地說。
她擺擺手:"少來這套。你的魚要是跑了,村里的小河就該遭殃了,我是為這個來的。"
我知道她在嘴硬,但不再拆穿。
陽光照在我們身上,暖洋洋的。
我突然覺得,回鄉這個決定,或許是對的。
魚塘危機過去后的日子,我的生態養殖事業漸漸有了起色。
城里那家機關食堂每周都會要些蔬菜和鮮魚,價格比市場價高出三成。
村里的閑言碎語變成了羨慕的眼神,連當初最不看好的王嬸都開始打聽能不能讓她兒子來幫忙干活。
九月末的一個傍晚,我正在魚塘邊記錄水質數據,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又在搗鼓你的'高科技'?"秀英的聲音里帶著調侃,但已經沒有了最初的諷刺。
我回頭看她,夕陽把她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碎花裙擺被微風輕輕掀起一角。
她手里提著個竹籃子,里面裝著幾個還冒著熱氣的玉米饃饃。
"嘗嘗,剛出鍋的。"她把籃子遞給我,"我媽非讓我給你送幾個。"
我知道這是借口。
自從上次暴雨夜并肩作戰后,秀英找各種理由來養殖場,有時帶點吃的,有時"恰好路過"問問需不需要幫忙。我們之間的火藥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默契。
"替我謝謝嬸子。"我接過籃子,故意說,"改天我親自登門道謝。"
秀英立刻緊張起來:"別!我爸他......"話沒說完就停住了。
"李叔怎么了?"我敏銳地察覺到異常。
秀英咬了咬下唇,眼睛看向別處:"沒什么。你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放下筆記本,認真地看著她:"秀英,我們認識這么多年了,有什么話不能直說?"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頭直視我的眼睛:"林志強,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我?"
這直球打得我措手不及,耳朵瞬間燒了起來。
我沒想到這個總愛跟我斗嘴的姑娘會這么直接。
"我......"我嗓子發干,"是,我喜歡你。從你冒著大雨來幫我那天起,可能更早......"
秀英的眼睛亮了起來,但隨即又黯淡下去:"我就知道。"她嘆了口氣,"我爸不會同意的。"
"為什么?"我急切地問,"我現在事業剛起步,明年就能擴大規模......"
"不是因為這個。"秀英搖搖頭,"他......他覺得大學生回鄉創業不靠譜,怕我跟著你吃苦。他一直在托人給我介紹鎮上的對象,說最差也得嫁個吃商品糧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
在農村,父母的意見舉足輕重,特別是像李大山這樣在村里有威望的家庭。
"那你呢?"我輕聲問,"你怎么想?"
秀英的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聲音細如蚊吶:"我要是想嫁個吃商品糧的,干嘛天天往你這跑......"
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我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給我半年時間,我一定證明給你爸看!"
秀英的手在我掌心輕輕顫抖,卻沒有抽走。
我們就這樣站在魚塘邊,夕陽把兩個緊挨著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換上最體面的衣服,拎著兩瓶好酒和一條大魚去了李家。
開門的是秀英的母親,見到我明顯愣了一下。
"嬸子,我來看看李叔。"我努力表現得自然些。
李嬸猶豫著讓我進了門。李大山正坐在堂屋抽煙,看見我,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李叔,這是我在城里買的酒,還有塘里剛撈的魚......"我把禮物放在桌上。
李大山吐出一口煙,冷冷地說:"林大學生,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深吸一口氣:"李叔,我想娶秀英。"
屋里瞬間安靜得可怕。李嬸倒吸一口冷氣,秀英從里屋沖出來,臉都白了。
李大山的臉色陰沉得像暴風雨前的天空:"我就知道!"
他猛地站起來,"你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閨女是要嫁到鎮上去的,怎么能跟你這個泥腿子!"
"爸!"秀英急得直跺腳。
"閉嘴!"李大山怒吼,"回屋去!"
我站在原地,手心冒汗但語氣堅定:"李叔,我現在是剛起步,但明年就能擴大規模。城里現在特別認綠色食品,銷路不是問題......"
"放屁!"李大山打斷我,"你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能撐幾年?我閨女跟著你喝西北風嗎?"
他越說越激動,竟然抄起掃把朝我打來。
我沒躲,硬挨了幾下,秀英尖叫著撲過來攔在中間。
"李叔,"我忍著疼說,"我會證明給您看的。"
"滾!"李大山指著門口,"再敢勾搭我閨女,我打斷你的腿!"
我被趕出了李家大門,身后傳來秀英的哭聲和她父親的怒吼。
走在回家的土路上,我的心沉甸甸的,但更多的是不服氣。
李大山的話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但也點燃了我的斗志。
從那天起,我像上了發條一樣拼命工作。
天不亮就起床喂魚,白天跑城里聯系新客戶,晚上研究養殖技術到深夜。
我擴大了蔬菜種植面積,又引進了新品種的魚苗。
同時,我開始留意鎮上的房子——我知道要說服李大山,光靠嘴皮子不行,得有真東西。
秀英被家里看得緊,我們見面的機會少了。
但她總能找到機會托人帶信,有時是張字條塞在送來的菜籃子里,有時是讓放牛的小孩傳話。這些小小的聯系成了我最大的動力。
十月底,我在鎮上相中了一套臨街的平房,雖然不大,但位置好,以后可以做門面。
我把這半年攢的錢都拿了出來,又向父親借了些,咬牙買了下來。
拿到房門鑰匙那天,我直接去了李家。
這次李大山沒趕我走,但態度依然冷淡。
"李叔,"我把房子鑰匙攤在桌上,"我在鎮上買了房。不是為了顯擺,是想告訴您,我有能力讓秀英過好日子。"
李大山掃了一眼證件,哼了一聲:"花架子。誰知道能撐多久?"
我沒氣餒,繼續說:"我知道您是為秀英好。這樣,您給我一年時間,如果明年這時候我的事業還沒起色,我絕不再糾纏。"
李大山沒說話,只是悶頭抽煙。但從那以后,我去李家他不再直接趕人了。
我開始頻繁出入李家,不管李大山態度多冷淡。農忙時我去幫忙收割,下雨前我去修葺屋頂。
李嬸做飯我幫著燒火,李大山喝酒我陪著聊天。
漸漸地,李嬸開始對我有了笑臉,偶爾還會留我吃飯。
但李大山始終是道難過的坎。直到臘月里的一天,事情才有了轉機。
那天村里有人辦喜事,李大山喝多了。我主動送他回家,扶他到床上躺下。正要離開時,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志強啊......"他口齒不清地說,"我不是針對你......我就這么一個閨女......"
我蹲下來,認真地說:"李叔,我懂。"
"你不懂!"李大山紅著眼睛,"當年我答應她娘......要讓閨女過上好日子......不能像我這樣面朝黃土背朝天......"
我的心突然軟了下來。
原來這個倔強的老人心里,裝的全是對女兒的愛。
"李叔,"我握著他的手鄭重承諾,"我會讓秀英住上亮堂的房子,穿上漂亮的衣服,絕不會讓她吃苦。"
李大山盯著我看了很久,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翻身睡去了。但從那天起,他對我的態度明顯緩和了。
第二年開春,我的養殖場迎來了大豐收。新引進的鯽魚品種在城里賣出了高價,綠色蔬菜更是供不應求。
我雇了村里幾個年輕人幫忙,規模擴大了一倍。到五月份,我已經在考慮買輛小貨車專門送貨了。
與此同時,我和秀英的"地下戀情"也漸漸浮出水面。村里人都知道我們在處對象,只是礙于李大山的面子不敢明說。
有時候我和秀英一起走在村里,總能引來善意的調侃和笑聲。
五月末的一天,李大山突然來養殖場找我。
我正在魚塘邊忙活,看見他站在田埂上,心里咯噔一下。
"李叔......"我擦了擦手迎上去。
李大山背著手,板著臉說:"聽說你要買貨車?"
"是,這樣送貨方便些......"
"錢夠嗎?"
我愣了一下:"還差點,不過下個月......"
李大山從兜里掏出一個布包塞給我:"拿著。算我借你的,利息按信用社的算。"
我打開布包,里面是整整齊齊的一沓錢,足足有五千塊。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別誤會,"李大山還是那副嚴肅表情,"這是投資,我看好你的項目。"
但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閃過的笑意。那一刻,我知道,漫長的考驗終于結束了。
1998年6月8日,我和秀英的婚禮在村里熱熱鬧鬧地舉行了。
李大山穿著嶄新的襯衣,在酒席上喝得滿面紅光。當司儀宣布"新郎新娘入洞房"時,這個曾經拿掃把打我的倔老頭,竟然抹起了眼淚。
新房就設在鎮上那套房子里,秀英親手布置的。
婚禮結束后,我們坐在貼滿喜字的新房里,秀英靠在我肩上,輕聲說:"你知道嗎,當初你第一次回鄉,站在村口那棵歪脖子柳樹下,我就注意到你了。"
"那你干嘛老跟我過不去?"我笑著問。
秀英掐了我一下:"誰讓你一副城里人的傲氣樣!我得殺殺你的威風。"
我摟緊她,想起這一年多的酸甜苦辣,心中滿是感慨。
從被全村人看笑話的大學生,到如今事業愛情雙豐收,這一路走來,最感謝的就是身邊這個曾經處處跟我作對的姑娘。
窗外,夏夜的蟲鳴聲此起彼伏。
我們的新生活,才剛剛開始。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