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約定解除權還是約定違約責任？

【原創】文/汐溟

影視投資合同約定，若一方存在特定違約行為，另一方需退還全部投資款。該種約定是約定解除權條款還是針對特定違約行為約定的專項違約責任？特定違約行為發生時當事人能否同時提出解除合同與退還全部投資款的請求？

約定

甲、乙簽訂《網絡電影聯合投資合同》，約定雙方聯合投資網絡電影，投資款1000萬元，雙方各出資500萬元，按各自50%的比例分配發行收益。甲負責影片的拍攝、制作及發行。影片最晚于2023年1月10日前在愛奇藝網站上線發行。違約責任條款約定：由于甲原因未能按承諾時間上線發行，即視為甲違約，乙有權要求甲退還全部投資金額即500萬元。

履行

影片在2023年2月20日在愛奇藝上線發行。

爭議

乙主張，甲未在約定時間發行影片，其遲延履行的行為已致合同目的無法實現，故甲已構成根本違約，法定解除條件已經成就，其有權解除合同并要求甲退還全部投資款500萬元。甲認為，其雖遲延履行發行義務，但并未構成根本違約，乙不享有法定解除權。

問題

乙的解除主張能否成立？退還投資款的請求能否被支持？

評析

一般情形下，影視投資合同解除之訴中，當事人會一并提出解除合同與退還投資款兩項訴請。解除合同的法律后果是退還投資款，因為合同的解除原因是一方當事人違約，合同的解除不影響對履行期限違約責任的清算。當事人同時提出解除合同與退還投資款兩項請求，是在解除合同的同時清算履行期限的違約責任。若解除前違約方無履行行為，投資款未被使用，則退還投資款具有恢復原狀的性質，若解除前違約方有履行行為，投資款已被使用，在合同具備解除條件的情形下，退還投資款具有賠償損失的性質。但是，即便合同不具備解除條件，或者當事人不訴請解除合同，對于履行期間的違約責任，守約方也同樣有追究的權利。因此，解除權與違約責任請求權各自獨立，權利人可以一并行使，也可以分開獨立主張。

我國《民法典》第五百七十七條規定：“當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義務或者履行合同義務不符合約定的，應當承擔繼續履行、采取補救措施或者賠償損失等違約責任。”基于合同自由的原則，除該條規定的違約責任之外，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當事人可以約定違約責任的承擔方式。我國《民法典》第一百七十六條規定：“民事主體依照法律規定或者按照當事人約定，履行民事義務，承擔民事責任。”實務中，將特定違約行為約定為退還投資款的事由存在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此類條款為約定解除權條款，退還投資款實為解除合同之義，因為將投資款全部退還后，當事人也不宜再主張如發行收益權等合同權利；另一種觀點認為，此類條款系當事人對特定違約行為需承擔的違約責任的預先約定，系附條件承擔違約責任或退還投資款的性質，在約定的違約行為發生時，當事人退還投資款的義務產生。盡管退還投資款的同時維持合同的效力具有懲罰性，但該約定系當事人自由意志的產物，且當事人能預判到某種違約行為發生時其所需要承擔的責任，故其效力應予維持，需按其約定處理。

在北京環球華文國際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劉劍因與任萌合同糾紛一案中，案爭合同違約條款約定：“由于甲方原因未能按承諾時間上線發行，即視為甲方違約，乙方有權要求甲方退還全部投資金額即四十萬元人民幣”。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法院認為：“任萌現要求依法解除合同，但根據查明的事實，華文公司已拍攝完成該片并已在愛奇藝、優酷、騰訊、樂視首頁上線發行，華文公司只是未按承諾時間上線發行，任萌提交的證據不足以證明華文公司存在足以使合同目的不能實現的違約行為，故對任萌要求解除合同的訴訟請求，該院不予支持。華文公司存在違約行為，依據雙方簽訂的《補充協議（二）》的約定應承擔退還投資款的違約責任。故任萌有權按照雙方約定要求華文公司退還其全部投資40萬元，對任萌的該項訴訟請求，該院予以支持。”該案中，當事人同時提出解除和退還投資款兩項請求。因為負責發行的一方當事人僅有遲延發行的違約行為，故法院未支持解除的訴請。但因為合同約定如遲延發行需退還投資款，故法院支持了退還投資款的訴請。該案二審支持了一審的處理結果。

參照上述案例的裁判要旨，本文認為，甲、乙聯合投資網絡電影，雙方的合同目的是通過影片的發行取得發行收益，雙方按約定比例分配發行收益。甲雖未按約定發行影片，但遲延程度輕微，且已經上線發行，沒有證據證明甲拒絕履行收益分配義務，乙的合同目的仍可實現，因此，乙主張的法定解除權欠缺成立條件。但甲存在遲延履行的違約行為，而針對該種違約行為，雙方約定有違約責任的承擔方式，故即便乙無解除權，其解除主張不能成立，但并不影響其依據合同約定請求甲承擔退還投資款的違約責任。

參考判例：

一審：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法院(2017)京0101民初1327號民事判決

二審：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18)京02民終12560號民事判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