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圍棋游俠的自由棋譜
“你看我厲害嗎?”順著大D發來的棋譜截圖一看。嚯,又是無數棋擰巴地亂戰到一團,棋形都是讓大竹英雄看了想吐血的構造。然后他經典地露出低勝率的“破綻”問我最終誰贏了?沒等我說話,他便先倒苦水說前面下得太不用心了隨隨便便讓對手吃光了自己,緊接著告我這個勝率不足1%的棋竟然讓他又翻盤了。我早已經習慣了他的“負重訓練”,隨即應和一陣后開始調侃他說別總下網棋,圍棋人的精神跋涉是下面棋,什么時候跟我來面棋。突然沉默一陣的他只能無奈地表示說我們都回不到從前那么自由了。
大D的嗓音像一扇被風推開的舊時光之門,倏忽間將我的記憶送回多年前那個初見的場景。他的話語是時光長河里突然亮起的航標燈,照亮了記憶深處那個被潮水反復沖刷卻從未褪色的相遇時刻。
還是在那個QQ爆火的年代,圍棋圈的線上交際都依托在Q群里面。我被朋友拉進了一個比較活躍的圍棋群之中,作為管理的大D表示了熱烈歡迎,初來乍到見慣了群糾紛的我選擇低調觀察情況,暫時沒有和他多接觸。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現大D算是純粹的圍棋人,會根據棋界大事針砭時弊,會因為棋局內容和人爭得面紅耳赤,也會吐槽教棋的就業環境。隨著對大D的好奇程度逐漸攀升,在某次閑來無事之時恰好看見他在吆喝下棋,我便發出了對戰邀請。
大D的網棋總是不按照常規出牌,傳統的定式不走,該補棋的地方不補,全程喜歡跟別人貼身肉搏,怎么過分怎么來。本來已經優勢很大的我被他的古怪試應手搞得情緒波動很大,隨即有些失去理智地跟他到處進行毫無必要的戰斗。他就像是在陰影中躲藏的刺客一般,趁著我露出破綻,冰冷地突襲我大龍得手。在那個沒有AI輔助的年代,我無法評判他下棋的勝率,但是如今下棋的古波不驚可能就是被他的各種無理手操練出來的。
在我們初遇的群因為一些原因解散之后,大D便自發地建立一個圍棋小群,每日定期發一些小死活和經典棋型鑒賞。但是由于經常在網吧遨游的他作息日常顛倒沒能和群友高頻互動,加上獨來獨往成習慣的他并沒有老C那樣組織協調的理念,所以小群的人都逐漸沉默起來,獨獨剩下我和他約棋的消息。
某天大D激動地跟我說快去忘憂圍棋跟那個傳說中的9d圍棋劍神PK一下。我才順著他的話語找到了“戰場”。細看他們對局的記錄發現大D確實不是對手,我就全力以赴跟即將下線的那位忘憂網紅圍棋劍神展開了對決。在局勢非常危急之時我靠著他的懈怠成功偷雞,讓他多日飄紅的全勝戰績多了一個小陰影。但我們都沒有相互進一步了解的意思,還是機智的大D多次追到圍棋劍神的后面拼命索要Q號我們才得以進一步熟悉,否則就沒有大家所熟悉的棋壇徐霞客(詳見前幾篇文章)的故事了。
隨著約棋頻率的升高,我和大D逐漸感情加深。他的英語考試是我給他輔導的,而我的某站通過二次元測試是他幫忙的,至今他嘲笑我跟二次元時代格格不入的囂張神態我還歷歷在目。他在J省Y市繼承了小小家業,開了一間符合當地特色的陶瓷店,然后還養了會說話的鸚鵡,主要精力是去教棋,生活頗為悠閑。
在有次時間充裕的情況下,我跟大D約好去Y市找他面基,線上隔空交流那么多次的我們也終于能實際見面。大D果斷地推了自己所有的活動,熱情地充當導游。剛下火車就聽見嗡嗡嗡的發動機聲音在耳畔響起,定睛一看就是大D保持斜跨的姿勢兜著他心愛的摩托車在笑意盈盈地看著我。牛仔帽、山羊胡、花邊圍巾和大拖鞋,四個非常違和的概念共同集中到了大D的身上,我縱身一躍坐到了他的后座上面,開啟了愉快地Y市之旅。
大D的松弛感是我之前從未遇到過的。前腳剛拉我去當地的博物館欣賞陶瓷歷史,講解溜達到一半突然在一個刻有棋盤的石桌前面停了下來,從包里面拿出黑白棋開始拉我對弈。我整個人都處在懵逼的狀態之中,機械地跟他開始手談。下到半路他突然說口渴了,又撇下棋子拉著我到了一個巷子深處的奶茶店閑坐。我還好奇為啥他會選擇這家店,看他和美貌的店員相談甚歡我才貌似明白。在婉拒了來自美女的夜晚喝酒邀請之后,他又七拐八繞地帶我來到了一家當地特色店吃飯。我弱弱地提醒他棋子怎么辦,他大手一揮表示讓門房大爺收起來以后再拿就行了,因為回博物館并不順路。吃飯到一半聊起剛才的對局,大D對于剛才那盤棋的局部定型跟我有了分歧,索性打開手機和我按照之前的棋局內容繼續進行。鑒于我有數盤被他偷襲的經驗,我機警地補住了所有的漏洞,小勝他一盤。他嚷嚷著說這個定型和此后的勝負沒有關聯,順帶摟著我的肩膀,騎上心愛的小摩托,前往當地最著名的景點張公洞。
作為當地最著名的景點,我們剛踏入沒幾步,大D的抽象導游詞就轟炸了我的耳朵,讓我目瞪口呆。“你看這瞎b噴得噴泉毫無拋物線的感覺,我至今搞不懂他們是什么規律;還有旁邊那些瞎雞兒亂堆的石頭,沒有任何章法;至于那個很難找到入口的鐘乳石洞口,一定是希望游客多待一會促進消費。”張公洞內部的具體結果早已遺忘在了記憶深處,但是古人所言那句“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是從未感受到分毫就被大D迅速地拉到了網吧遨游。
其實說起來慚愧,我們雖然靠著圍棋結緣,但是年輕時在游戲上花費的時間是遠多于圍棋的。所以在線上對弈平臺一塊戲耍幾個對手后,便開始配合地玩起來RTS游戲。這時一個自稱是人間惆悵客的老哥看見我們興奮地要求加入。大半夜三個分別代號是“疾風”“我一個圖比”和“我是人間惆悵客”的年輕人在電腦前激戰游戲的畫面定格在那一刻。大D突然感到了無聊,又推著我跑路了。具體原因一個是那邊的煙味讓他心情煩躁,另一個是他覺得那個年輕人像是無家可歸,玩多了不由地要自動和他歸為一類。看他大半夜想拉著我去下棋,我急忙制止了他的行為,這時他也一拍腦門想起來白天還要教學生,就各自在凌晨拖著疲憊的身體鳥獸作散。
時隔許久,我空閑之時答應了陪大D久違地開啟了游戲之旅。言談之中才了解到他最近工作出了問題,YQ期間他和自己的師傅產生了很多分歧,所以倆人僵硬地分家,而他舍不得自己的學生,跳槽到了全國連鎖的N道教室繼續教棋。我調侃他說什么時候解決一下終身大事,而他搖搖頭說還沒玩夠,游戲人間才是正道。
等我下次再有他活躍的消息之時,才知道他開啟了自己的直播間,并建立了粉絲群。要知道在那個段位森嚴的年代,像大D一般短短兩三年就成為業5的人,確實有天賦在里面。但是塵世擾擾,他似乎更愿意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無數個我從未見識過的游戲上面。這其中沒有對錯,畢竟當年明月曾經說過:“我之所以寫徐霞客是想告訴你,所謂百年功名,千秋霸業,萬古流芳,與一件事相比,其實算不了什么,這件事就是,用你喜歡的方式過一生。”大D按照他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歲月,那就是他自己框定的自由,其他人無權干涉。
回過神來才發現,時間過去了很久,而我們相遇之時所產生的音節如同老式放映機里跳動的光斑,在意識的暗房里投下清晰的影像——我看見那年梧桐葉間隙漏下的陽光,正落在他執棋的指尖,黑白棋子碰撞的脆響與此刻他說話時的語調奇妙地重合。時光的塵埃被輕輕拂去,那個被歲月裝裱起來坐摩托車的畫面,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重新懸掛在記憶畫廊最醒目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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