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烏魯木齊大劇院,揚州歌舞劇院的舞劇《朱自清》作為2025年援疆省市精品舞臺劇目展演的開篇之作隆重上演。作為第十二屆中國舞蹈“荷花獎”舞劇獎獲獎作品,該劇以“散點透視”的敘事筆觸勾勒出一位現代文人的精神圖譜,是一場融合文學與舞臺的藝術實踐,暗含著中華文化潤疆的深層邏輯。該劇以朱自清的生平軌跡與文學精神為內核,通過舞蹈語匯與散文意境的互文,將“家國情懷”這一中華民族共同的精神基因,轉化為可感可觸的舞臺意象。這種藝術表達不僅完成了對經典文學的當代詮釋,更以中華文化的整體性視角,為新疆文化建設提供了精神參照——正如朱自清筆下“匆匆”而永恒的時光意象,中華文化的潤疆之路也需在傳統與現代的對話中,逐步深化。
一、散點透視中的中華文化共同體敘事
舞劇《朱自清》最鮮明的創作邏輯,在于以中國傳統繪畫的“散點透視”法則構建敘事結構。編導將朱自清的生命片段拆解為“為人師、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為人友、為人杰”六個板塊,通過“移步換景”的舞臺調度,讓清華園的講臺、月臺的橘子、荷塘的月色等意象在時空交錯中流轉。這種敘事策略打破了線性時間的局限,使不同地域、不同時代的文化記憶得以并置,恰似中華文化在廣袤疆域上的多元共生——從江南的文人風骨到新疆的戈壁胡楊,雖時空遠隔,卻共享同一精神根系。
在“為人子”篇章中,父子雙人舞段以《背影》為藍本,通過父親顫抖的雙手與掉落的橘子,將親情的厚重轉化為身體語言的張力。這一場景令人聯想到新疆各民族家庭中傳承的尊老愛幼文化——無論是維吾爾族還是哈薩克族的“尊敬長輩”習俗,皆與朱自清筆下的父子深情形成跨地域的情感共鳴。舞劇以“形散神聚”的散文式敘事,暗合了中華文化“家國同構”的理念:當朱自清在病榻前回望一生時,他所代表的不僅是江南士人的精神品格,更是整個中華民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價值追求。這種價值追求在新疆的文化語境中,表現為各民族對“家國”的共同守護——從古代絲綢之路的文化交融到當代戍邊將士的家國情懷,中華文化的精神基因始終是聯結新疆與內地各兄弟省市的情感紐帶。
舞劇對“散點透視”的運用,還體現在空間意象的象征性上。流動的舞臺背景如同一幅展開的長卷,將朱自清的人生軌跡與中國現代史的滄桑畫卷疊印在一起。這種處理與新疆文化中的“時空敘事”有異曲同工之妙——例如維吾爾族的《十二木卡姆》以音樂敘事串聯起歷史記憶,哈薩克族的阿肯彈唱以即興創作記錄時代變遷。當舞劇通過“書、藥、當”三扇門的調度展現朱自清的生活困窘時,其隱喻的“家財可當,書不能丟”的文人操守,與新疆各民族對知識、文化的珍視形成精神呼應。這種跨地域的文化共識,正是文化潤疆所要激活的深層心理基礎——唯有讓不同地域的文化記憶在藝術中對話,才能構建起中華民族共同的精神家園。
張力統一中的中華文化認同建構
舞劇《朱自清》的另一重創新,在于實現了“舞劇本體張力與散文文本張力的統一”。朱自清散文中“平實質樸與精巧構思”的美學特質,在舞蹈中轉化為“抑與揚、收與放、顯與隱”的身體語言表達。例如“荷塘月色”篇章中,當朱自清得知聞一多犧牲后,舞臺上幻化出的“荷花”群舞與現實的“黑衣人”形成強烈對比——詩意的美好與殘酷的現實在此碰撞,恰似文學語言與舞蹈語匯的張力共生。這種藝術處理所蘊含的“以美抗惡”的精神,與新疆民族藝術中“苦與樂”的辯證表達不謀而合:無論是塔吉克族鷹舞中對自由的向往,還是柯爾克孜族瑪納斯史詩中對英雄的歌頌,皆是以藝術的張力詮釋生命的韌性。
在《匆匆》一曲的演繹中,舞劇將散文改編為歌曲,以“我們的日子為什么一去不復返呢”的追問,串聯起朱自清與家人分別的場景。音樂的循環往復與舞蹈的時空跳躍,形成對時間哲學的視覺化詮釋,這與新疆文化中的“時間觀”形成有趣的對話——維吾爾族的“麥西來甫”以歌舞消解時間的束縛,蒙古族的長調以悠長旋律延展時間的維度。舞劇通過藝術形式的張力,揭示中華文化中“變與不變”的哲學思考:正如朱自清在戰亂中堅守文人風骨,新疆各民族在歷史變遷中亦始終守護著文化的根脈。這種對永恒價值的共同追求,正是文化潤疆的核心要義——不是簡單的文化移植,而是通過藝術美學的共振,讓中華文化的精神內核在邊疆土地上生根發芽。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舞劇對“文人風骨”的具象化表達。在“為人杰”篇章中,朱自清拒領美援面粉的場景,以顫抖的簽字動作與挺拔的身軀形成對比,將“貧賤不能移”的氣節轉化為舞臺上的精神圖騰。這種對“崇高”的詮釋,與新疆歷史上的愛國志士形象形成跨時空的精神接力。舞劇通過藝術張力所傳遞的價值觀,恰如文化潤疆的一盞明燈:在多元文化交織的邊疆地區,唯有筑牢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才能抵御文化虛無主義的侵蝕,構建起各民族共享的精神價值坐標系。
家國情懷作為文化潤疆的精神密碼
舞劇《朱自清》的深層邏輯,是以“家國情懷”鑄就作品的“精神之魂”。從清華園的教學場景到拒領面粉的莊嚴時刻,朱自清的個體選擇始終與民族命運緊密相連。這種“小我”與“大我”的辯證關系,正是中華文化潤疆的核心命題——在新疆,無論是屯墾戍邊的兵團精神,還是各族群眾共同創造的“訪惠聚”駐村故事,皆體現了“家國一體”的價值追求。舞劇通過“為人師”中朱自清以書本化作“翅膀”帶領學生翱翔的意象,隱喻了文化傳承的力量,這與新疆“文化潤疆”中“教育筑基”的理念不謀而合:唯有通過文化的代際傳遞,才能讓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深植邊疆青少年心中。 舞劇對“家國情懷”的表達,避免了空洞的口號化敘事,而是通過細節的真實感引發共情。例如“為人父”篇章中,朱自清與家人圍坐的溫馨場景,被空襲警報打斷的處理,以日常生活的破碎感凸顯戰爭年代的家國之痛。這種“以小見大”的敘事策略,與新疆當代藝術中的“民生敘事”頗為相似——如電影《遠去的牧歌》通過牧民的遷徙故事折射時代變遷,紀錄片《塔里木河》以河流生態串聯起流域內各民族的生活圖景。家國情懷的最好詮釋,是將宏大主題融入個體生命體驗,讓觀眾在情感共鳴中理解中華文化的精神內核。
在舞劇的尾聲,朱自清在《匆匆》的歌聲中與妻子纏綿起舞,最終屹立于光影中的形象,恰似一個“大寫的人”的精神圖騰。這一意象所蘊含的生命韌性,與新疆大地上的胡楊精神——“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形成精神同構。文化潤疆的本質是讓中華文化的基因與新疆各民族文化的特質相互滋養,形成兼具地域性與整體性的文化生態。唯有讓每個個體在藝術中感受到中華文化的精神力量,才能真正實現邊疆地區從“文化認同”到“價值凝聚”的深層轉變。
結語
舞劇《朱自清》的價值,不僅在于完成了一次文學經典的舞臺轉化,更在于它為文化潤疆提供了藝術實踐的范本。當散點透視的敘事打破地域局限,當舞蹈與文學的張力激活文化共鳴,當家國情懷的精神穿越時空阻隔,這部作品所構建的,是一個超越具體地域的中華文化意義空間。在這個空間里,江南文人的風骨與新疆各族人民的精神追求彼此觀照,共同編織著中華民族的精神網絡。
文化潤疆不是單向的文化輸送,而是各民族文化在交流互鑒中的共同成長。正如舞劇將朱自清的個人敘事升華為民族精神的象征,新疆文化建設亦需從各民族的歷史記憶與現實生活中汲取養分,讓中華文化的普遍性價值與新疆文化的獨特性特質相互賦能。當《朱自清》的舞臺燈光漸暗,留給我們的思考是:在中華文化的百花園中,每一種藝術形式、每一個地域文化,都是文化潤疆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唯有以開放包容的姿態推動文化融合,才能讓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如舞劇中那封永不褪色的書信,在時光的長河中傳遞不息,照亮新疆發展的精神之路。
(中國日報記者毛衛華|張銘 作者簡介:張銘 新疆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新疆藝術學院舞蹈學院副教授 圖片來自網絡 新疆文藝評論家協會供稿)
來源:中國日報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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