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蕓蕓眾生,如同上蒼在打谷場上攤曬的糧粒,今天還是你靠著我,我傍著你,都是前后鄰居,保不齊明天上蒼又用耙子摟了一遍,彼此又離開了,又有了新的鄰居。
我寫這篇文章,在打腹稿時,反復想,起個什么題目呢?琢磨了許久拿不準。有次在校園散步,忽聽一個小女孩稚聲嫩氣的叫旁邊一位女士“阿姨好“,這一叫聲突然啟發(fā)了我,我的這篇文字題目就叫《鄰居阿姐》吧,老翁我也扮一回嫩。其實這也不算啥,在江南人們也都叫阿婆、阿公、阿姐的,咱為啥不可以呢?想到此,也就心安理得了。
一、初識阿姐
話從頭說起,那是1963年秋天,法院領(lǐng)導在辦公區(qū)的后院給了我和妻子一間宿舍。一天上午,妻子在縣醫(yī)院的一位女同事抱著她的女兒到我家玩,妻子向我作了介紹,我看這位女士有二十多歲,中等個頭,瓜子臉,再看床上放著兩個嬰兒,說起話來才知道,我的兒子和她那女兒是同年同月出生,兩個粉嘟嘟的小臉、蹬噠蹬噠的小腿甚是可爰……
這是我與阿姐第一次相識。這天,我倆談的啥,我忘了一些,記得我聽出她是魯西南囗音,一問才知道是金鄉(xiāng)人,我讀大學三年級時曾在那個縣實習過,說起那里的幸福河還有城里的教堂……
時間長了,知道這位女士的丈夫是醫(yī)院一位內(nèi)科大夫,濟南人,高高的個頭,白皙的皮膚,濃密的一頭黑發(fā),左腮上有個酒窩,說話慢聲細語,用現(xiàn)在的話說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靚仔。阿姐是一位護士,書香門第。說實在的,阿姐這模樣剛一搭眼看不出有多出眾,當你仔細端詳卻十分耐看,雙眼皮,不大不小的眼睛,皮膚不黑也不白,五官端正,舉止大方,談吐不俗,尤其讓人羨艷的她那不凡的氣質(zhì),這在當年縣直機關(guān)事業(yè)單位是極少有的。我在大學里讀了四年書,見過不少青年女教師也不過如此而已。有人該說,你這是“浮夸"吧。不是,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像阿姐這樣類型的女士的確少見,你愛信不信。
二、與阿姐成了鄰居
那年是1974年,費了好大的勁,我把兒子的戶口從縣城遷到青島,去與奶奶做伴。
那是一個夏天,我從酷熱的禹城來到海濱青島,借為兒子遷戶口之機避暑。妻子和女兒、小兒子娘仨在縣醫(yī)院宿舍前排一間不足十平方米的房子里,這排房子原本是某個工廠的庫房,醫(yī)院從城里遷到這里做了宿舍,年久失修。一天半夜,天下大雨,把我住的這間房子的房頂淋了個大洞,妻子急忙求助鄰居們幫忙安頓好孩子,又去找后勤人員修房,哪還能修呀?房頂全漚爛了,于是大伙提出趕緊搬到后排江大夫剛倒出的兩間平房,這樣才安頓下來。新居的西鄰就是阿姐家,這樣我們便成為鄰居。
等我從青島回到禹城,看到門敞著,屋里空當當?shù)模诩{悶兒,東鄰陳護士告訴我,已經(jīng)搬到后排江大夫原來的宿舍去了,我這才明白怎么回事。
阿姐家有六口人,兩口子、三個女兒,還有一位老婆婆,兩間房才十六平方米,也夠擠的。那個年代這是平常的事,能吃飽飯再有張床就滿足了。即使這樣,人們精神頭十足,一天天忙忙碌碌地過得有滋有味,工作起來十分認真熱情,閑暇之余還有點小資。
一天下午,我與阿姐站在她家窗臺外看她養(yǎng)的兩盆黃色野菊花,阿姐信口說了一句“來句詩吧",我略一沉思,念道:"你在白雪覆蓋的黑暗中掙扎,你在春風里發(fā)芽,酷暑中你搖擺著身姿,對不屑你的人從不獻媚,你有自己的身價……“
阿姐贊了一句好,我再不敢往下說了。
在那個"路線是綱,綱舉目張“的階級斗爭年代,一旦失言要挨批斗的。那時穿鮮艷的衣服叫奇裝異服,養(yǎng)花種草叫小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
阿姐寫的一手好字,妻子對我說,她處理的醫(yī)囑十分工整秀氣,人見人夸。
阿姐還會寫詩作賦,把平仄運用得恰到好處。這些都是我在與阿姐后來在微信交流中得知的。2022年,阿姐把她背下來的《春江花月夜》在手機上發(fā)給我,我向她學習也背下來,到現(xiàn)在我們在每晚9點半發(fā)個問安的表情包時,每人都要附上一句這首詩的一句話。
疫情期間,我們宅在家里,心里有點恐懼又有點無聊,我就編了一個笑話逗阿姐,我是這樣寫的:我們老家的村子很大,分前后街,我小時候有小伙伴欺負我,姐總是護著我。有一天后街王家排行小八的孩子叫小八,長我兩歲,十分頑劣,他故意找岔欺負我,把我的頭用石子打破,我哭著跑回家,姐看我滿頭是血,問我怎么弄的,我說讓王家小八打的,姐一聽火了,一蹦高跳到屋梁上抽出一根檁條,沖出院門到了后街,見了小八二話不說,掄起檁條朝小八腿上砸去,從那以后,小八的腿瘸了,以后大家都叫他瘸王八……
阿姐看了后,立刻給我發(fā)了一個七秒鐘的大笑音頻,至今還留在我手機里。
三、祝我的阿姐永好
阿姐是位聰慧的人,這里是指她看待世間紛繁復雜的事物十分通透。當年在那個特殊時期,兩派互斗的年代,阿姐按點按時上班,認真為病人服務,不受任何干擾。
阿姐恬淡沉穩(wěn),無論是在崎嶇泥濘的道路上,還是在鋪滿陽光的大道上,總是邁著自信的步子,丈量著人生的未來。
有些事說來也巧,阿姐乳名叫敏昌,我的乳名叫瑞昌,阿姐是1938年10月1日生人,這天是國慶節(jié),她長我14個月零4天。
阿姐是誰?她叫疏影。
南宋詞人蔣捷在他的《舟過吳江》的詞中寫道:風又飄飄,雨又瀟瀟……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如今我們都老了,我每每看到阿姐發(fā)來的照片,我便想,我們這代人走到今天,既不容易,又十分幸福。
弟弟我在此,祝阿姐安好,擇日我回去看望你。
2025年6月30日于泉城
作者簡介
蔣同,青島人,1939年12月生,1961年在禹城法院工作,1984年調(diào)山東公安專科學校(今山東警察學院),教授,現(xiàn)住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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