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歌
6月23日,美國一名聯邦法官再次頒布臨時限制令,要求特朗普政府不得執行禁止哈佛大學招收國際學生的決定。
該限制令由馬薩諸塞州聯邦地區法院法官艾莉森·伯勒斯頒布,他在6月20日就曾延長5月發布的一項臨時限制令,要求聯邦政府在哈佛大學起訴美國國土安全部的案件沒有完結之前,必須通知美國駐外使領館和入境口岸,不得執行禁止哈佛大學招收國際學生的決定,為哈佛帶來一場重要法律勝利。
身為全球頂尖學府的美國哈佛大學創立于1636年,出過8位美國總統、162位諾貝爾獎得主,哈佛的成功不僅來自其學術成就,也深受開放的國際化視野影響。2024-2025學年,就約有6800名國際學生在哈佛就讀,占學生總數的27%,來自140多個國家,而中國學生約有1016人,是最大的國際學生群體。
但近幾個月來,特朗普政府與哈佛大學之間沖突不斷,從凍結聯邦資金、威脅取消免稅地位,到撤銷國際學生招生資格,不僅震驚了學術界,更引發全球關注。
特朗普為何對哈佛下重手?
特朗普重返白宮后,頻頻出手整肅哈佛大學等常春藤盟校,試圖重塑高等教育,以更接近保守派立場,之所以選擇對哈佛下重手,其實是雙方不斷摩擦的結果。以下是雙方交鋒的時間軸:
2025年4月3日:聯邦政府施壓。巴以2023年10月沖突引發哈佛校園抗議,部分活動被指涉及反猶言論。美國教育部以此為由發函哈佛大學,要求整改,具體措施包括關閉多元化辦公室、清查國際學生、改革招生與課程設置,對教授進行“觀點多樣性”審查等。而哈佛拒絕配合,稱這些要求違反學術自由,并于4月21日提起訴訟,指控政府違反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
4月11日:凍結聯邦補助。特朗普政府宣布凍結給哈佛的22億美元撥款和6000萬美元項目合同款項,若繼續“抗命”,可能還將危及正接受審查的60多億美元聯邦經費的撥付。哈佛隨后宣布削減預算,校長加伯自愿減薪25%至2026年6月,部分高層跟進。預算削減公告發布后,哈佛收到大量捐款,48小時內就籌集了114萬美元。
4月15日:威脅取消哈佛免稅地位。特朗普說,哈佛已成為“政治實體”,而不是教育機構,威脅取消它的免稅資格,此舉可能重創哈佛的捐款收入與校務基金運作。哈佛堅不妥協,動員校友與法學界支持,準備進一步進行法律抗爭。
5月14日:進一步凍結資金。特朗普政府以“嚴重歧視”問題為由,再凍結哈佛4.5億美元資金。哈佛宣布更多成本削減措施,但學術研究與教學資源進一步受限。
5月22日:撤銷哈佛國際學生招生資格。美國國安部長諾姆宣布終止哈佛的“學生與交流訪問學者計劃”認證,禁止哈佛招收國際學生,并要求現有6800名國際學生轉學或離境。哈佛次日即向波士頓聯邦法院提起訴訟,聯邦法官當日即裁定暫緩執行禁令。6月20日聯邦法官再次裁定,要求聯邦政府不得執行禁止哈佛大學招收國際學生的決定。
哈佛大學校內的抗議海報。
帶頭反抗的哈佛雖是特朗普政府的頭號目標,但在哈佛之前,康奈爾大學近10億美元的經費和西北大學7.9億美元的資金也已被凍結。
有人發現,特朗普政府針對的大學,都位在去年大選支持民主黨的州。《紐約時報》報道稱,特朗普政府消除反猶主義工作小組已點名十間重點學校,除首當其沖的哈佛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還包括紐約大學、喬治華盛頓大學、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西北大學、明尼蘇達大學、伯克萊加大、洛杉磯加大和南加州大學。這些大學的共同點,就是位于民主黨鐵票區。
美國精英大學的資金從哪來?
對于特朗普政府試圖以凍結資金逼迫大學就范,逾百所美國高校4月22日發表聯合聲明,譴責“前所未有的政府越權行為和政治干預正危及美國高等教育”,聲明稱,“我們對建設性改革持開放態度,也不反對政府的合法監督。然而,我們必須反對政府的不當干預,必須拒絕以公共科研經費作為脅迫手段。”
70歲的哈佛現任校長加伯是在2024年1月上任,以溫和、務實的領導風格著稱,然而此次面對特朗普政府的施壓,他意外展現了強硬態度。《經濟學人》雜志評論稱,哈佛的捐款足以與阿曼王國主權財富基金相比,賦予其“說不”的勇氣。此外,哈佛大學偏好錄取校友子女,校友子女的錄取率約33%,而整體錄取率不到6%,無數權貴跟著親屬入學,為該校在政商界累積豐厚人脈,也是該校募款與帶頭抗衡特朗普的基底。
與許多國家不同,美國并沒有國立大學,教育主要由各州負責,聯邦政府對精英大學的資助可追溯至大蕭條時期,并在冷戰期間得到鞏固。1958年,為響應蘇聯發射人造衛星,美國國會通過《國防教育法》,大舉投資科學和技術教育。數據顯示,美國高校2023年的研發支出達1088億美元,其中約600億美元來自聯邦政府。
不過,聯邦資金只是其中一環,頂尖大學的財政實力更源于高度多元化的營運模式,尤其是捐贈基金。哈佛的捐贈基金總額在2024年高達532億美元,為全球高校之最,得克薩斯大學、耶魯大學、斯坦福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緊隨其后,在235億到400億美元之間不等。但這些基金并非無限可用,約90%的大學捐贈基金為限定資金,僅可用于獎學金、科研或基礎設施等特定項目。
哈佛的捐贈基金總額在2024年高達532億美元,為全球高校之最。
以哈佛大學為例,據其2024年財報,約有6.85億美元的資金來自聯邦政府研究補助與其他撥款,僅占總收入的11%;捐贈基金共撥款24億美元,為聯邦補助金額的3倍。另,雖然限制性資金占哈佛捐贈基金的80%,但還有近100億美元的非限制性捐款。此外,該校還有約20億美元的流動性投資,加上哈佛在信貸市場享有極高的信用評等,讓其擁有籌措大筆資金能力。
哈佛在4月初已宣布發行7.5億美元債券,如果與特朗普的爭議持續延燒,哈佛很可能再度這樣操作,使其在不拋售任何資產的前提下籌措大量現金。
哈佛有很多渠道可取得和調動捐贈基金中的財富,而在一般情況下,捐贈基金的目標是每年分配其投資組合中的5%資金給哈佛;但遇上緊急情況時,其肯定有能力每年額外支出10億美元并持續到2028年。
但并不是每個高校都有哈佛這樣靈活應變的實力,特朗普政府的資金凍結正在實時重塑科研版圖。且即便實力如哈佛,也正面臨考驗,哈佛大學醫學院已開始為可能的裁員做準備,而公共衛生學院正撤出兩處校外研究設施。對許多機構而言,問題不再是“是否受到影響”,而是影響將有多深、損害將持續多久。
精英學校要錢也要人
美國之所以強盛,一大原因就在于能集天下之英才為己所用,哈佛之役一開打,很多國家和地區的大學立即向可能受影響的國際留美優秀學生招手,可見一斑。
除美國外,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的名校,都向國際學生廣開大門,背后原因除避免財政赤字外,還有國際聲譽及科研實力等考慮。
財務危機是歐美大學招收外籍學生的首要原因。《經濟學人》指出,早在特朗普重返白宮前,全美多間大專院校就已面臨財務困境。美國人現在對高等教育興致缺缺,高中畢業生直升大學的比率,由2016年的70%降至2022年的62%;據穆迪信評公司去年12月報告,美國有三分之一的私立大學與五分之一的公立大學陷入虧損。
人口結構變化更在傷口上灑鹽。據估計,美國高中畢業生到2030年的總數恐下降6%,到2041年更將減少13%。其影響因地區而大不相同,在東北部與中西部州,由于大學的數量過多,學生數減少恐達三分之一。
外籍生雖非解藥,卻能紓緩大學面臨的痛苦。目前美國的外籍生人數約百萬,為2000年的2倍,所支付的學費遠高于本地學生,在部分公立大學繳納的學費甚至是本地生的3倍。
外籍生雖非解藥,卻能紓緩大學面臨的痛苦。
在美國,高等教育的外籍生占學生總人數的6%,而英國、澳洲及加拿大的外籍生比率均超過25%。英國瑞丁大學國際副校長拜倫向BBC表示,少了國際學生,英國的高等教育機構就無法運作。
對頂尖大學而言,即使經濟增長減緩也難影響學生申請入學的意愿,但對二線、三線院校來說,外籍學生卻對校方的營運更重要。英國就因為簽證規定的變化導致外籍生數量急劇下降,2024年約有40%的大學被預測會出現赤字,使其更依賴外籍生。
再者,廣納外籍生有助于全球排名、國際聲望及科研實力。拜倫表示,“若我們無法吸引來自全球各地的頂尖人才,我們就無法進入前200大”。英國大學聯合會也表示,“國際學生為英國帶來巨大的經濟、社會及文化貢獻,強化我們在全球各地的影響力”。
美國政治倡議團體Fwd.us也說,外籍生協助大學的科學、科技、工程及數學(STEM)實驗室完成研究,還帶來多元文化與觀點,其支付的學費讓關鍵課程、研究中心及學生福利得以維持。
在美國大專院校就讀的110萬名外籍生,許多從事STEM的前瞻研究,讓哈佛及其他美國學校成為全球稱羨的對象。
特朗普上任以來,意圖透過完全執政的優勢,強力扭轉局面,先是邏輯混亂的對等關稅打得世界一陣暈眩,卻也嚴重沖擊美國本身,被迫延后;這一次更是指向美國各領域精英的重要養成基地的眾多常春藤名校,殃及所有國際學生。如此折騰,不僅造成國際和國內亂象頻發,更重挫美國自由開放與國際秩序維護者的大國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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